62 、絡繹不絕的病人(上)
“虎哥,你下職了不麻溜回來喝酒,在外邊兒溜達啥呢?”
陳虎從主院回到自己的營房,才進門,就被同房關系最好的周大山給勒住了脖子,一壺濁酒大刺刺的湊到他鼻子下邊兒,“聞聞,我好不容易才悄悄弄來的,是這裏土人自家釀的米酒,雖然味道甜了點,但夠勁兒啊!”
“本來有滿滿一壺呢,誰知道你回來的這麽晚,給,還給你留了小半壺,喝了暖暖身子!”
陳虎眼睛一亮,抽着鼻子把酒壺搶到手裏,仰頭就灌了一大口。
米酒入口味甘,可後勁兒一上來,馬上讓陳虎臉色漲紅起來。
陶醉的眯着眼閉氣半響,陳虎才呼出一口酒氣,低吼一聲,“好酒!”
周大山呵呵一笑,朝屋裏的其他人擠眉弄眼,頗為得意的炫耀自己挑酒的本事。
重新坐回長條的通鋪上,周大山摳着腳丫子上的死皮,一臉好奇的道:“不過話說回來,你下職之後幹嘛去了,天寒地凍的,這會兒子才回來?”
說着,周大山突然露出一抹猥瑣的笑容,“嘿嘿,是不是跟哪個寨子裏的土人姑娘好上了,趁着太陽落山,去幽會啊?哈哈哈哈哈!”
“滾犢子!老子是去看病去了!”
陳虎此話一出,房間裏的衆人臉上紛紛變了顏色。
周大山更是直接從通鋪上跳起來,一臉緊張的道:“看病?你,你熬不住了?快給我們看看,割哪兒了?嚴不嚴重?”
因為是巡邏隊的小隊長,經常被安排晚上巡夜,所以陳虎身上的凍傷,在他們這屋裏,算是比較嚴重的。
而凍傷嚴重到要去看病,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去截肢的同義詞。
見同屋的兄弟們這麽關心自己,陳虎心中感動,面上卻是無所謂的一笑,擺擺手道:“醫女大人醫術精妙,三兩下就把我和巡邏隊的幾個兄弟身上的凍傷給治好了。”
“那幾個只知道割肉剁腳趾的庸醫,也配跟醫女大人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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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周大山瞪大了眼睛,“醫女大人?哪兒來的醫女大人?這年頭還有醫女放着那些夫人小姐的病不看,跑來管咱們這些臭當兵的?”
“醫女大人你們沒見過,但應該聽說過。”陳虎突然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就是今日随着将軍一起回來的那位姑娘,她可是正經的醫女,而且醫術可高明了!”
“你們看,我的凍瘡是不是全好了?”
陳虎三兩下脫了鞋子,露出洗幹淨之後比腳脖子白了一截的大腳。
原先分部在腳趾和腳後跟,已經撓破了血泡,開始化膿的患處,此時看着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顏色正常的簡單傷口。
這樣的傷口對他們來說就不是個事兒,不用去管,過兩天自己就能結痂。
一屋子的人齊刷刷低着頭欣賞陳虎的腳丫子,這畫面簡直雷人。
但他們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反而一個個的又驚嘆又羨慕。
他們身上,也或多或少都有凍瘡,只是比陳虎的要輕多了,此時除了歡喜陳虎不用被剁腳之外,倒也沒想着自己也去找醫女大人看看。
一點點普通的凍瘡,哪兒用得着勞煩醫女大人啊?
周大山捧着陳虎的大腳左看右看,半響後,有些遲疑的道:“虎哥,你說我那老鄉手上的凍傷,醫女大人能給治嗎?”
陳虎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周大山的老鄉他也見過幾次,那人名叫東子,在火頭軍裏負責洗菜的。
這麽冷的天,整個平山軍每日要吃的菜簡直是堆成小山一樣的,不可能都用熱水去洗。
可這種天氣,去溪邊洗菜,那手一天下來,簡直凍的筷子都拿不穩。
那雙手本就長滿了凍瘡,前幾天他又被開水燙了一下,好家夥,手直接爛了,全是濃瘡爛肉,有的地方看着都快露骨頭了。
這傷被軍醫瞅見,絕對是要把手剁了保命的。
可手沒了,東子就得被當殘兵送走。
為了不被送走,他這幾天都是借病躲在屋裏,一屋子的人幫忙瞞着上頭。
知情的人,都沒想過東子能自己慢慢的好起來,他們想的,是讓東子自己熬着,熬到病死。
病死在軍營裏,老家的爹娘兄弟,才能每月去縣裏領點兒糊口錢,或者村裏多給兩畝地,怎麽都比他傷殘了被送回去來得好。
見陳虎沉默,周大山馬上故作潇灑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嗨,看我這破嘴,不說了不說了,誰那有骰子,拿出來玩兒兩把解解悶?”
屋裏重新恢複了人聲,但應和說笑的人,神色都有些勉強。
“......也不是沒可能。”
這時,陳虎突然開口,一下子就讓屋子重新陷入緊張的死寂之中。
周大山死死的盯着陳虎,手心裏都快攥出汗了,才梗着脖子,小聲道:“虎哥,你啥意思?”
陳虎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道:“你們都知道,我腳上的凍瘡只能算一般般,我巡邏隊裏一兄弟才叫嚴重,腳後跟都快爛出洞了。”
“但醫女大人今天給我們診治的時候,我刻意看了一下,她給我紮了三針,給我那兄弟也就多紮了一針......”
“然後我們一起出來的時候,他的傷看着也好的差不多了,也就得比我多歇兩日才能結痂的樣子。”
“所以......東子的傷,醫女大人或許能治?”
周大山臉色一陣變換,最後幹脆一咬牙,拍着大腿道:“試試!東子雖然爛命一條,但他在老家的幾個兄弟都不是東西,要是他真死了,他那苦命的老娘怕活不到明年開春!”
“我這就去找他,醫女大人要是能把人救回來,我們做牛做馬報答她,要是實在沒辦法,那我們也認了!”
說着,周大山就想往外跑,被陳虎一把攔住,哭笑不得的道:“要去也是明天去,你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什麽時辰能有人命重要嗎?東子萬一今晚都熬不過去就死了呢?虎哥你讓開!”
陳虎還真就似笑非笑的放開了他,在他快邁出房門的當口,若無其事的道:“醫女大人跟大将軍住一塊兒......”
話還沒說完,周大山原地一個轉身就低眉順眼的回來了。
“呵呵,東子再堅持一晚上應該沒問題,天晚了,可不能打擾醫女大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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