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行走坐卧，皆是禮數

不知是為了方便教學還是因為寬敞，這臨時的飯廳，被安置在了原山寨土匪們議事的正廳之中。

一張圓桌上擺了七八道菜品，葷素搭配，中間是一大盆蓮藕排骨湯，看着就有胃口。

但尹半夏不敢直接坐下開吃，因為桂榮嬷嬷已經盡職盡責的開始給她講解起飯桌上的規矩了。

動作輕柔的一擡手，掌心朝向前上方，手指不曲不直，像綻放的花朵一樣，極為優雅美麗。

就這一個動作，尹半夏就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半夏大人，今日午膳用的乃是族中親人，或者通家之好的客人在一起用膳時，才會用到的圓桌。”

“圓桌代表親近，不分餐而食，雖然場合應是最平和的，可依舊有規矩。”

說着，桂榮嬷嬷指着圓桌的位置，一一解釋起來。

“尊者上坐，卑者末坐，乃是最根本的規矩。”

“室內座次以東向為尊，即貴客坐西席上，主人一般在東席上作陪。年長者可安排在南向的位置，即北席。”

“陪酒的晚輩一般在北向的位置，即南席。”

“入坐的規矩是，飲食時身體盡量靠近食案，非飲食時，身體盡量靠後，所謂“虛坐盡後”。有貴客光臨，應該立刻起身致意......”

單位置，桂榮嬷嬷就說了一大堆，尹半夏聽的雲山霧繞，神情很是勉強。

察覺到她的迷茫與艱難，桂榮嬷嬷體貼的停下，溫柔道：“奴婢剛才所述，半夏大人可有不明白的？”

尹半夏乖巧點頭，一臉不好意思的幹笑道：“那個......哪邊是北？”

桂榮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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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大半輩子教習嬷嬷，她遇到過很多或易或難的問題，可卻從沒遇到過如尹半夏這樣，幹脆分不清東西南北的......

見桂榮嬷嬷忍不住露出震驚到發指的神情，尹半夏有些委屈。

她是南方人，真的分不清什麽東西南北啊？即便在街上給游客指路，那也是說左轉還是右轉來着......

什麽北座南席的，太難為她了......

沉默半響，桂榮嬷嬷深吸一口氣，笑容雖然不再從容，但依舊還算溫和。

她很聰明，沒有教尹半夏如何辨別東西南北，而是直接指着圓桌的位置，一一告訴她，遇到什麽身份、年齡的客人，就安排到什麽位置。

位置大概固定，即便要調整也有限，尹半夏很認真的把座位安排表一一背了下來。

“呵呵，就是如此。”

在尹半夏小學生似的背誦了一遍，準确無誤後，桂榮嬷嬷重新露出笑容，“在豪門大家中，宴客的堂廳大小不一，但大多是坐北朝南的面向，所以其中的布局，也大致相同。”

“半夏大人只需熟悉一處，便可以此類推了。”

表示自己一定謹記之後，尹半夏在進入飯廳約莫半小時後，總算是坐下來了。

可，她依舊還不能吃飯。

桂榮嬷嬷開始糾正她的坐姿、指導她如何使用各種式樣的筷子和勺子、如何夾菜、如何得體的咀嚼、如何優雅的剔魚刺吐骨頭、如何喝湯不染油嘴角......

等她終于把飯菜吃到嘴裏時，桌上的菜早就涼的透透的，連油都凝起來了。

這樣的飯菜，味道肯定說不上好，加上大冷天的，冷飯冷菜冷湯，吃下肚沒多久，尹半夏就感覺隐隐胃疼，還有點犯惡心。

但沒辦法，下午沒有休息的時間，她得跟着桂榮嬷嬷練習如何優雅的行走。

尹半夏一直覺得自己體态還行，可當桂榮嬷嬷把一本厚厚的書讓她頂在頭上走動時，她知道以前，她太高估自己了。

按現代的科學說法，她有點兒頸前傾，有點兒圓肩，腰背不夠挺，所以姿态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不夠端莊大氣。

關乎外貌氣質的事兒，尹半夏練習起來沒有半點不耐煩。

還是那句話，她對自己長什麽樣，心中那是相當的有數。

雖然她現在的長相，放在後世也能混個清純網紅當當，但不能忽視的一點是，網紅和頂尖美人之間，是有鴻溝一樣的差距的......

她知道玉長生不可能是個太在意女子容貌的男人，畢竟長得比他好看的人，數量太過稀少，但他可以不在意，她自己卻不能不在意。

都差距那麽大了，要是還不努力變好看些，她自己都不忍心對玉長生下手啊！

秉持着‘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的中心思想，尹半夏謙遜認真，愣是在桂榮嬷嬷的教導下，頭上頂着書，在院子裏來回練習行走，一練就是半個月。

連回平山軍軍營的路上，尹半夏都沒有偷懶，幹脆的抛棄了要領兵的玉長生，跑到桂榮嬷嬷的馬車上，練習坐姿。

慢慢的，尹半夏變了。

她變得舉手投足都帶着女子的柔美和得體，一颦一笑，端莊秀麗。

她再也不會當衆往玉長生身上撲，不會豪邁的哈哈大笑，不會和花本樹、驚蟄、清明他們勾肩搭背，小動作不斷。

她甚至硬生生忍住了自己豐富的面部表情——吐舌頭、翻白眼、皺鼻子、撇嘴......

一切有失儀态的行為舉止，她都在桂榮嬷嬷半個月的教導下，改了個幹淨。

可院子裏的笑聲卻少了。

看着已經能頂着書，穩穩的行走、蹲立的尹半夏，守在門口的驚蟄忍不住有些煩躁。

“為什麽半夏大人要學這些繁文缛節？”

清明瞥他一眼，低嘆道：“因為半夏大人身份尊貴，她不可能一直和咱們這些見不得光的江湖人士混跡在一起，以半夏大人的醫術，她遲早會成為權貴人人巴結的對象。”

“所以她必須學會如何與那些權貴夫人們相處，要是還跟咱們一起的時候一樣，半夏大人會被那些長舌婦私底下笑話的吧。”

道理，驚蟄其實都懂，但他就是對現在這個大家閨秀一樣的半夏大人喜歡不起來。

沉默片刻，驚蟄有些賭氣的道：“連玉大人都護不住半夏大人嗎？半夏大人這樣，她真的開心嗎？”

“你沒發現，半夏大人最近，臉上的笑容已經越來越假了嗎？”

清明笑的勉強，“發現了又如何，這是半夏大人自己選的路啊。”

“是她選的，還是我們逼她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