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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說完才站起來,卻因為聽得專心,未注意到旁邊,站起來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便硬生生撞上了一個胸膛,差點摔倒,還是身後的人扶住她,才堪堪站穩。

熟悉的氣息讓她臉上微微一紅,轉頭尴尬道歉:“不好意思,沒注意你站在後面。”

衛暮雲面無表情放開她,走過去扶起祁老爺子。

“走!跟我去廚房。”祁老爺子朝舒漁笑着招招手。

舒漁幹笑着點頭,将攝像機提起來跟在兩人後面。

老爺在前面道:“暮雲,你看你表弟比你還小兩歲,都把女朋友帶回家了。你之前說你有女朋友的,什麽時候也帶回來讓外公看看?”

走在後面的舒漁僵了一下,腦子裏浮現那日早上在衛暮雲屋內聽到的女聲。

衛暮雲輕笑:“外公放心,等談婚論嫁的時候,一定帶回來見外公。”

祁老爺子嘆了口氣:“我年紀這麽大了,什麽時候說沒可能就沒了,你可得抓緊。你爸媽都不在世了,我不放心你啊!”

衛暮雲笑:“外公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雖然祁老爺子嘴上這麽說,但确實精神矍铄,寶刀未老。尤其是進了廚房,整個人就像是覆上了一層光芒。

一道祁家菜最普通也是最經典的翠玉白菜卷幾分鐘便出了鍋。

透明的白菜葉中裹着胡蘿蔔蝦仁兒肉丁餡兒,紅綠相搭,色彩明麗,讓人垂涎欲滴。擺盤的胡蘿蔔雕花,更是襯得這盤菜像是藝術品一樣。

舒漁目光不經意瞥到一旁的衛暮雲,只見他眉頭輕蹙,神色莫辨,不知在想着什麽。

祁老爺子來了興致,又做了三道菜,一道紅乳松鼠魚,一道碎溜雞,一道燴三鮮。都是工序簡單的幾道菜,但也十分考驗功力。

老爺子竟只用半個多小時就做完。

坐在餐桌上,舒漁按捺不住激動,畢竟是祁家菜第三代傳人祁老爺子親自下廚,機會難得,也沒客氣,等老爺子拿起筷子,她也就馬上開動。

吃了兩口,舒漁就贊不絕口,睜大眼睛點頭道:“祁爺爺,太好吃了!您不愧是祁家菜傳人!”

祁老爺子笑呵呵道:“是嗎?年紀大了很少下廚,功力大不如前咯!”

“怎麽會?”舒漁道,“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菜。”

她這樣說着,忽然想起在雨浪島上那些日子,吃到的谷阿姨和衛暮雲做得飯菜,那些帶着人間煙火的溫情,或許才是她吃過最好的美味。

她悄悄瞥了眼衛暮雲,他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祁老爺子也看向他:“暮雲,你覺得外公做得菜怎麽樣?”

衛暮雲點頭:“很好吃。”

祁老爺子又問:“和你媽媽做得菜味道像嗎?”

衛暮雲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僵了僵,擡頭看向外公,笑道:“我媽她做得都是普通家常菜,跟您這些大手法比不得。”

祁老爺子嘆了口氣:“你媽媽當年離開祁家,想必就已經放棄了祁家菜。不過說起來,其實家常菜才是最考驗廚藝。”他頓了頓,有些眼圈發紅“要是她将把祁家菜的廚藝教給了你,我現在也就不用發愁了。”

舒漁看向老爺子,只見他眉心微蹙,露出憂心的模樣。

衛暮雲輕笑:“就算母親教我,我也不見得學得好。廚藝這種事到底還是要講天分。”

祁老爺子皺眉:“你父母都是有天分的廚師,你怎麽可能沒天分。只可惜廚藝不是一朝一夕能習來的,不然我肯定現在就讓你學,把祁家菜的牌子傳給你。”說着嘆道,“你表哥表弟,雖然都還不錯,也都挺喜歡廚藝的,但我總覺得還是差了點。子瞻有點小孩子心性,梵正心又不大定,我把祁家菜交給誰都不太放心。”

衛暮雲道:“外公多慮了,我看表哥表弟都是難得的人才,廚藝也十分精湛,祁家菜交給誰應該都不是問題。”

祁老爺子默然片刻,試探着問:“那你覺得應該交給誰?”

舒漁有些緊張地看向他,等待答案。祁家的事,其實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但她到底是希望祁子瞻能如願。

衛暮雲輕笑:“我才回祁家一年多,對表哥表弟都不算了解,我想外公心裏肯有自己的打算。”

祁老爺子搖搖頭嘆氣,見舒漁停下筷子,才想起來笑道:“我真是老糊塗了,小舒還在呢,我說這些倒胃口的話做什麽。”說着,又想起什麽似地道,“對了暮雲,小舒不是還要拍祁家菜內部麽?子瞻才上班對采購廚房那一套肯都還不熟,我看還是你帶着她去拍吧。”

衛暮雲點頭,看了一眼舒漁:“好的。”

舒漁不知道該對祁老爺子的熱心說什麽,只得讪讪道謝:“那就麻煩了!”

相處

飯畢聊了會兒,見天色不早,舒漁便與祁老爺子告別。

恰好衛暮雲也要進市區,老爺子大手一揮,讓自己外孫順便送準孫媳婦兒一程。

舒漁只覺得有苦難言。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衛暮雲還是一臉冷淡的樣子。

舒漁想起之前祁老爺子說的話,試探開口問:“暮雲,你為什麽不告訴你外公你會廚藝?你不想繼承祁家菜嗎?”

衛暮雲開車看着前方,半響沒回話,直到遇到一個紅綠燈停下,才忽然冷笑了一聲開口:“我那兩個舅舅家為這這份家業,已經明争暗鬥多年。怎麽?你還想我也加進去?”

舒漁有些讪讪:“這怎麽說也是幾十億的家業,有機會誰都想争吧?我看你外公很喜歡你,當年不是說就是打算傳給谷阿姨的嗎?若是知道你廚藝了得,應該會直接傳給你吧!”

衛暮雲意味不明地斜睨了她一眼,淡淡收回視線啓動車子,輕描淡寫道:“就算傳給我,他們也不會願意。我沒興趣,不如看他們争奪就好。“”

舒漁忽然意識到,他雖然已經回了祁家,但除了祁老爺子,好像對其他人,十分漠然。

但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和他如今也算不上熟悉,再好奇也不好多問。只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微微感嘆:“我感覺你變了好多啊!”

衛暮雲輕描淡寫回道:“是嗎?”

舒漁笑:“是啊!你成熟了很多,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樣。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現在想起那時候,我都覺得有點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衛暮雲低低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有點咀嚼的味道。

舒漁點頭:“因為那時很開心,時間一長,就覺得有點不真實。”

衛暮雲臉色稍霁。

舒漁轉頭看他,好整以暇道:“我當初明明已經決定要出國,卻還是忍不住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這種自私的行為,給你帶去過多大傷害。暮雲,我知道你已經不需要我的道歉。但是我還是要面對你再說一次對不起。”

衛暮雲目光沉沉看着前方,像是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半響之後,才淡淡開口:“你想太多了,就算當時有過不開心,但四年過去,那樣的情緒也早就忘了。你說得沒錯,一切都恍若隔世。”

是啊!如果他對她耿耿于懷,也就意味着他根本就沒忘記她。

可是四年過去了,是個正常男人,肯定都早已經move on,難不成她還指望着他一直挂念着自己。

将心比心,過去那四年,她自己都已經将他封存在記憶裏,若是不再相見,恐怕也會真正淡忘。

舒漁低低嘆了口氣,不知是悵然還是釋然。

她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就是覺得你跟以前我認識的那個衛暮雲不太一樣……”

衛暮雲打斷她的話:“人總是要變的,這個世界也不是只有陽光沙灘海浪,還有很多不堪的東西,不得不去面對。”

“什麽?”舒漁聽他說得一頭霧水。

衛暮雲有些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沒什麽。”

舒漁被他這眼神弄得有些郁悶,沒再自讨沒趣沒話找話。

衛暮雲開車很平穩,車內暖氣很足。

不知是不是因為和他說了那麽多話,舒漁心裏的一根弦似乎落了下來,整個人不再那麽緊繃,只是腦子裏有些混混沌沌,不知不覺竟然睡着了。

抵達小區,天色已經黑下來。

舒漁睡得正香。

衛暮雲轉頭看她,眉頭微微蹙起,想叫醒她,但嘴唇翕張又阖上,一只手不自覺伸過去想要觸碰那張白皙平靜的臉,但到底只落在半空,又收了回來。

以前她說過不喜歡想太多,所以常常看起來沒心沒肺。如今過了四年,她好像變了不少,那種少女的青澀完全褪去,但又好像還是老樣子,還保留着一點不管不顧的天真。

他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感嘆。

他到底沒有将她叫醒,只是默默看了會兒,越看越心浮氣躁,掏出一根煙,準備點上時,想了想又放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舒漁終于悠悠轉醒。

先是迷迷糊糊看看周圍,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方,甕聲甕氣道:“我睡着了啊?你怎麽不叫醒我?”

衛暮雲冷冷道:“叫了,沒叫醒。”

舒漁有點尴尬地地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啊,車子裏暖氣太足,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衛暮雲道:“醒了就下車!”

舒漁看他好像有些不耐煩的樣子,趕緊心虛地下了車。

兩人一同進的電梯。

舒漁還是沒忍住問:“明天帶我拍片子,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衛暮雲默然地看着電梯門,淡淡道:“外公的吩咐就是我的工作。”

舒漁想起他的職位是董事長助理,也就是祁老爺子的助理,有些自讨沒趣地吐了吐舌頭。

出了電梯,衛暮雲走在前面,頭也沒回,開門進了自己屋子。

舒漁的一聲“再見”被吞在了喉嚨裏。

第二天天還沒亮,舒漁門口就響起敲門聲。

她迷迷糊糊起床,趴在貓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衛暮雲。

“有事?”她打開門一臉惺忪地問。

衛暮雲穿着一身筆挺的正裝,面無表情道:“你不是要去拍片子麽?我在樓下等你。”

舒漁有點沒反應過來,轉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現在才五點啊!”

衛暮雲道:“餐飲業跟別的行業運轉不一樣,雖然酒樓十點之後才開門,但前期的準備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尤其祁家菜用的都是最新鮮的食材,很多時令蔬菜都是趁着露水直接從基地采摘下來運到中央廚房的倉庫,再由倉庫分揀後運到各家門店。”

舒漁聽他說得這麽一本正經,打了個激靈,但腦子還是暈暈乎乎,慌慌張張折入房間:“行,我漱洗完畢馬上就來。”

走近卧室後直接把睡衣脫下來,光着上本身,手忙腳亂跑到衛生間快速洗臉刷牙,弄完之後又跑到衣帽間換了衣服。

等她弄完出來,卻傻了眼。

只見西裝革履的衛暮雲并沒有離開,而是面無表情地站在玄關處。

舒漁拎着器材,有點混亂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下樓等我的嗎?”

她剛剛脫了睡衣,一直光着身子來來回回,根本就沒注意門口的動靜,還以為他早就下了樓。

而且……她不僅是光着身子跑來跑去,先前邊刷牙邊上廁所的時候,廁所門也只是半掩着。

這真的是有點尴尬啊!

衛暮雲倒是一臉淡定,冷着臉看向她:“你經常在家連門都不關麽?”

舒漁剛剛确實沒關門,一來是因為他還站在門口,關門好像有些不禮貌,二來這層樓就只有兩戶,這個時候也不會有其他人來。她漱洗完畢馬上就出門,關不關門不重要。

舒漁正想解釋,衛暮雲已經轉身出門,輕嗤道:“要是全天下年輕女人都跟你一樣,犯罪分子應該很高興。”

“小區治安很好的。”舒漁跟上去,有些沒底氣道。

“你在這裏住過多久?你知不知道這棟樓好幾家住戶被偷過?”

舒漁想了想,自己确實沒住多久,四年加起來也才三個月。不過想了想,還是覺得他有點危言聳聽:“我房子四年沒住,也沒來過小偷啊!”

兩人此時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衛暮雲鄙薄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舒漁随口問:“對了,你什麽時候搬來這裏的?”

衛暮雲冷冷回她:“一年前。”

正月裏的清晨本就寒冷,舒漁被他這冷淡的語氣更是凍得渾身發寒,默了片刻,她有些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為了拍東西,麻煩你這麽早起來!”

從昨晚下車開始,她就覺得他的冷淡又多了一份不耐煩。

這種不耐煩讓本來在他面前釋然不少的舒漁,再次覺得惴惴不安。

也許是她是那個心懷內疚的人,所以在面對他時,多少回有些小心翼翼。

雖然和衛暮雲的獨處不那麽愉快,但是舒漁的拍攝卻很順利。而且她發覺,祁家菜的員工,哪怕是倉管員,似乎都和衛暮雲很熟悉,他在這些基層員工面前,半點架子都沒有,和他們說話也都很親和。

這讓她想起當年那個性格溫和明朗的海島大男孩。

她不得不承認,好像只有面對她的時候,他才是那種冷冷淡淡的模樣。

當然,再脾氣好的人,大約也不會對一個抛棄自己的前任有多和顏悅色。

從中央廚房到總店,從清洗食材的工人到總店主廚,一個流程拍下來,快到了十一點才收工。舒漁本打算下午再去祁家菜公司總部錄執行總裁兼行政總廚宋城的訪談,但顯然衛暮雲不想拖太久,直接帶她去了總部。

舒漁本來就沒睡好,在宋城辦公室錄片子的時候,坐在攝像機後面的她差點睡過去栽倒。

好在宋城是廚師出身,沒什麽霸道總裁的架子,是個性格很好的大叔。錄完之後,朝一個激靈醒過來的舒漁笑道:“舒小姐這是忙了一早吧?”

舒漁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早上五點就起來,一直忙到現在,所以有點犯困。宋總見笑了。”

宋城道:“又不是外人,你跟暮雲一樣叫我城叔就好。”

舒漁心道難道自己和祁子瞻的關系,這位城叔都已經知道了。

祁子瞻果然是個大嘴巴。

宋城看着她笑了笑,又朝站在舒漁旁邊的衛暮雲道,“不是我說你,明明看到小舒這麽困,你就讓人家回去休息,反正我天天都在辦公室,改天再來不就好了。”

衛暮雲輕描淡寫道:“改天我不一定有時間。”

“沒事沒事,只要你們方便就好。”舒漁起身收了器材,跟宋城道謝,又朝衛暮雲道:“我要拍得都差不多了,今天麻煩你了!”

她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祁子瞻的腦袋探進來,笑着跟宋城打招呼,又笑着朝舒漁道:“拍完了嗎?要是拍完了,我們一起去吃飯。”

舒漁點頭:“拍完了。”

祁子瞻點點頭,想起什麽似地又道:“對了表哥,這個周末你有空嗎?”

衛暮雲微笑:“有事?”

祁子瞻笑道:“是這樣的,這次舒漁拍片子麻煩你了,你要是有空,我們請你去紅葉山莊山莊釣魚泡溫泉。”

舒漁正覺得奇怪,卻見他朝自己擠眉弄眼。她反應過來,這家夥想必是借着自己的名義,想跟衛暮雲搞好關系。

衛暮雲笑了笑,朝舒漁看去:“好啊,正好我這個周末有空。”

“那太好了!”舒漁讪笑着點頭,跟着祁子瞻飄了出去。

走到外頭的走廊,祁子瞻幫她拎過攝像機,小聲問:“我打着你的名義請表哥去玩兒,你不會生氣吧?”

舒漁搖搖頭:“我也正好不知道怎麽謝謝他。”

祁子瞻嘿嘿笑問:“他今天帶了你一上午,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我爸媽讓我拉攏他,以前沒幹過這事兒,真是一點底都沒有。”

舒漁敷衍道:“還行吧。”

祁子瞻有點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我覺得他這個人有點摸不透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拉攏過來。”

落水

幾個小時的拍攝素材,舒漁和助理花了兩天,剪成了一部半小時的短片。發上網後,很快就火了,浏覽和轉載量完全超出了舒漁的預期,成為當天網上的大熱門。

采訪的談廣告合作的都聯系上門來了,舒漁暗爽一小把,不過不想被人扒出來自己和祁家的關系,就把這些事全丢給了小助理江鳴。

江鳴是她留學時的好友江笑的弟弟,大學剛剛畢業,是個剪片子的小能手。江笑知道舒漁拍美食類的片子,就把自己閑賦在家的弟弟推薦給了她。

江鳴也認識舒漁,有一年暑假去國外玩,她請他吃過好幾頓飯,滴水之恩當湧泉想報,江鳴便答應了給她做助理。當然,主要還是因為這份工作時間自由,不用坐班。

但是江鳴也沒想到,第一個片子就火了。火了是好事,不好的是,舒漁把一堆瑣事丢給他後就自己就跑了。

當然,舒漁也不是真的想在這種時候當個甩手掌櫃,而是答應了祁子瞻,周末跟他一起請衛暮雲去紅葉山莊休閑。

舒漁也明白,第一回拍的片子就大火,一來是因為選了祁家菜的原因,二來也還是衛暮雲的緣故,若是沒有他帶着自己将那一整套流程走下來,她也拍不到那麽詳盡。

所以她也是誠心想感謝他。

當然,舒漁也存着點幫助祁子瞻的心思。

雖然祁子瞻并非一定要繼承家業,但若是能繼承,想必會讓他少許多來自父母的壓力。

只是她也不知衛暮雲的話,在祁老爺子那裏到底有幾分重量。但看錄訪談那天,祁老爺子說的意思,想必衛暮雲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這也難怪祁子瞻父母要小兒子去拉攏衛暮雲。

這個季節剛剛春水初生,正是釣魚的好時候。

紅葉山莊有一處水庫,專門供游人垂釣。

舒漁對呆坐在水邊釣魚沒興趣,祁子瞻和衛暮雲去了水庫邊,她就在山莊裏瞎逛。

沒逛多久,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而那人也顯然看到了她,挽着身旁的美女,朝她走了過來:“舒小姐,這麽巧?”

舒漁其實只在除夕那兩天見過祁梵正,因為祁家人多,也并未說過幾句話,只覺得這個人傲慢又精明,不是個善類。

“祁先生,你好!”她客氣地打招呼。

祁梵正勾唇笑得意味不明:“舒小姐是子瞻的女友,我看我們就不用這麽見外了,互相稱呼名字就好。”

舒漁笑了笑,沒有說話。

祁梵正看了看她身後,沒見到其他人,笑着問:“怎麽?一個人來的這裏?沒跟子瞻一起?”

舒漁道:“是跟子瞻一起來的。”

“哦?那子瞻呢?”

“他在釣魚。”

“那正好,反正我也沒事做,就去看看他收獲如何?”

舒漁想到祁子瞻身邊還有個衛暮雲,若是叫祁梵正看到,豈不就是明晃晃告訴他,祁子瞻在拉攏衛暮雲。

她想了想,趕緊道:“他釣了有一會兒了,估計現在都已經回房,祁先生還是不用去水庫那邊了,免得去了沒見到人。”

祁梵正點點頭:“是嗎?那就算了。”說完嘴角噙着笑,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舒漁,攜着美女同她道別。

祁梵正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剝對方的衣服一樣,舒漁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反應過來,立刻往水庫疾步走去。

水庫旁此時就衛暮雲和祁子瞻兩人,各自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地握着魚竿,沒有任何交流。還是舒漁匆匆跑來,打擾了這份寧靜。

她瞥了眼神色淡漠的衛暮雲,來到祁子瞻身旁,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看到你堂哥也在這裏。”

“啊?”祁子瞻果然有些愕然。

一旁的衛暮雲沒聽到她說了什麽,只是看到她湊在祁子瞻身邊,動作親密,冷冷瞥了一眼道:“舒小姐,你不知道釣魚最重要的是安靜嗎?”

舒漁咦了一聲:“我吓走了你的魚嗎?”

衛暮雲面色冷淡,沒回她的話。

祁子瞻見狀,嘿嘿笑了笑:“表哥,我才釣了兩條,你都快釣了半桶了,吓走一條也沒關系的。”

舒漁笑道:“暮雲在海邊長大的,釣魚這種事對他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

她不自覺地就像往常一樣叫了他的名字。

祁子瞻也也是個遲鈍的,似乎并沒發現任何不妥,笑道:“我以為在水庫跟在海裏釣魚不一樣呢!”

衛暮雲收了竿,雲淡風輕道:“在海邊不用花心思,魚兒自己就會靠上來。”

舒漁也不傻,聽出他話中有話,這哪是說的釣魚,明明就說的是人。

他說得沒錯,當初她就是自己靠上去的。

祁子瞻卻是不明白,笑着問:“是嗎?那什麽時候我跟你一起去海釣。”

衛暮雲只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舒漁看了看祁子瞻桶裏兩尾可憐的魚,又忍不住挪到衛暮雲旁邊去看他的桶。裏面還真是裝了小半桶,游得最歡暢的一條,模樣生得有點奇怪,她沒認出是什麽品種,好奇地彎身用手去戳。

哪知那魚猛得蹦起來,她吓得往後退了兩步,腳下沒站穩。

“小心!”衛暮雲和祁子瞻異口同聲叫道。

兩人同時去抓她,但還是遲了一步,舒漁已經噗咚一聲直接掉下了水庫。

她還未反應過來,只聽跟着她又是噗通落水聲。

冰冷的水刺骨而來,厚重的衣服濕了水如千斤重,直直讓她沉入水中。不過這種下沉的感覺還未持續兩秒,她人已經被人勾住手臂拉了起來。

“表哥舒漁,快上來!”祁子瞻站在岸邊伸長着手,滿臉焦急。

舒漁這才知道是衛暮雲跳下來救了自己。不過她渾身懂得僵住,好像連腦子都僵了,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任憑着衛暮雲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攀着岸邊的石壁爬了上去。

祁子瞻見兩人上來,想要接過衛暮雲手中的舒漁,但對方卻直接将人打橫抱起,匆匆往山莊內走,邊走邊吩咐:“子瞻,你去弄些姜湯到舒漁屋子裏來,不然會感冒。”

站在原地的祁子瞻,看着他抱着舒漁匆匆離開的背影,半響才反應過來,忙不疊點頭:“我馬上就去。”

舒漁雙手抓着衛暮雲濕漉漉的衣服,擡頭看着他被凍得蒼白的一張冷冽的臉,牙齒打着戰哆哆嗦嗦開口:“謝謝!”

衛暮雲冷喝道:“你給我閉嘴!”

此時舒漁不想閉嘴也得閉嘴,因為嘴唇都已經懂得烏,根本就說不出話。

兩個人渾身都濕漉漉,一路引來不少側目。好在路程不遠,衛暮雲又走得快,不過幾分鐘就回到了房內。

衛暮雲直接将人抱到衛生間放下,打開熱水淋下來。

他動作麻利地脫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卻見舒漁還抱作一團,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還要我幫你脫衣服?”

舒漁這才反應過來,将自己身上冰冷濕透的衣服脫掉。

熱水直接打在皮膚上,終于舒服了不少。

因為只有一個蓮蓬頭,兩個人站得很近,此刻都沒穿衣服,雖然這種情況下,無半點旖旎。但舒漁還是下意識地往旁邊躲。

衛暮雲有點不耐煩了,直接将蓮蓬頭摘下來,往她身上淋,譏诮道:“這種時候你裝什麽矜持,又不是沒見過。難不成過個四年我身上還能多長出點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來!”

舒漁悄悄擡眼,看了下他,又趕緊別開眼睛。

身上倒是沒多長出什麽,不過好像白了一點。

衛暮雲看她一直抱着胸,随便在自己身上沖了下,裹了根浴巾往外走:“你自己多沖回兒,免得感冒。”

舒漁見他要出去:“你沖了嗎?”

衛暮雲道:“我回自己房間。”

“哦。”

那為什麽剛剛不回?

衛暮雲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我房間在樓上,多冷一分鐘,就多遭一分鐘罪。”

舒漁心道也是,她扯下一條毛巾擋住自己,湊到衛生間門口道:“暮雲,剛剛謝謝你跳下去救我。”

衛暮雲淡淡道:“我不跳子瞻也會跳的,我水性比他好,我怕他跳下去沒把你救上來,還要我救你們兩個。”

舒漁癟癟嘴,看着他裹着浴袍要出門,不知為何腦子一熱,跑上前将他抱住。

反思

衛暮雲穿着酒店的浴袍,而舒漁身上卻是不着寸縷。

她雙手用力抱着他。

“暮雲,我其實一直都很想你。”說出這句話,舒漁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衛暮雲身體很僵硬,良久才慢慢将她的手扒開。

他沒有回頭,只是一字一句開口道:“不!你不想我。如果沒有再見面,你永遠都不會想起我。”

舒漁怔忡。

衛暮雲繼續道:“舒漁,不要再輕易做出任何自私的行為,因為你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他說完這句,頭也不回出了門。

舒漁慢慢蹲下來,抱緊自己光裸的身體。

屋子裏的空調已經暖和起來,但是她還是冷得發抖。那種從心底湧上來的寒冷,讓她像是被遺棄的孩子,無助而恐懼。

衛暮雲的話像刀子一樣,戳開了她的心髒,戳得她血淋淋。讓她不得不面對那個自私自我任性涼薄的自己。

他說得沒錯,從二十歲那年開始,她就已經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像是漂在世間的浮萍。遇到一點溫暖,就迫不及待靠近,卻又沒有勇氣停留太久。

就像四年前,就像現在。

是啊!她其實沒有想過他,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在過去那些年,她确實成功強迫自己沒有去想他。

她在人前看起來清醒着快樂着,實際上活得混混沌沌,因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以誰都不想,誰都不牽挂。

只是一旦遇到他,就忍不住想要靠近,卻也不知道靠近他是為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

不過是憑着本能罷了。

而他看穿了她,所以這一回,沒有像四年前那樣,給自己胡作非為的機會。

舒漁覺得很羞恥。

“舒漁!”敲門聲伴着祁子瞻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舒漁趕緊擦了擦眼睛,起身找了件衣服穿好,将門打開。

祁子瞻端着兩杯姜湯站在門口,笑嘻嘻道:“凍壞了吧?快把姜湯喝了,免得感冒。”又看了眼屋內,問,“表哥回他房間了麽?”

舒漁點頭。

祁子瞻笑:“那我去給他把姜湯送上去。你先緩一緩,待會兒我們去泡溫泉。”

舒漁仍舊只是默默點頭

祁子瞻終于發覺她神色不對勁,仔細一看,眼睛還有些發紅,不禁擔憂問:“舒漁,你怎麽了?是不是受了凍,身體難受?”

舒漁搖頭:“我沒事了,你快去把姜湯送上去給表哥吧。”

祁子瞻連連點頭:“那你喝了湯睡一會兒,我晚點來叫你。”

也許是及時沖了熱水澡,又喝了姜湯,舒漁身體并沒覺得有什麽不适,只是躺在被窩裏,怎麽都睡不着。腦子裏總是想着衛暮雲說的話。

她到底想要什麽?

想要被人愛,卻又怕得到太多。

想要愛別人,卻又怕太依賴。

想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但對家的概念根本一片模糊。

她一直以為自己活得很堅定,直到現在才發覺,活了二十六年的自己,原來活得迷惘混沌。

到了傍晚,祁子瞻來叫舒漁去吃飯。

吃的是魚火鍋,先前兩人自己釣的魚,炖了滿滿一大鍋,香氣四溢。

祁子瞻拉着她道:“我讓廚子在火鍋裏墊的是絲瓜和莴筍,這個時候沒有新鮮紫蘇,弄了些幹紫蘇。你看味道怎麽樣?”

舒漁情緒低落,其實沒什麽胃口,但不好在祁子瞻面前表現出來。

大約是為了防寒,祁子瞻還讓廚子加了辣椒,鮮辣的魚湯喝在肚子裏,整個人都熱起來。

但舒漁心裏卻還是冷,一種心灰意懶的冷,一種無地自容的冷。

所以一直悶頭吃着不說話,吃完一碗湯,就放下勺子。

祁子瞻吃得正開懷,見狀咦了一聲:“就吃飽了嗎?你連魚都沒吃呢!”

坐在她對面的衛暮雲,一直不動聲色看了她許久,看她那食不甘味的鬼樣子,就知道是自己的話影響了她。

他默默嘆了口氣,伸手将她的碗拿過來,用漏勺撈了兩條小桂花魚上來,放在她面前:“子瞻盯着廚房做的,這魚沒腥味,你吃兩條吧!”

舒漁低着頭看了眼碗裏的魚,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慢條斯理低頭吃了起來。

勉強自己吃了一條魚,又喝了小半碗湯,她就如何都再吃不下。

祁子瞻看出她臉色不對,擔憂問:“是不是先前凍着了不舒服?”

舒漁點點頭又搖搖頭。

衛暮雲一雙黑沉沉的眼睛,不動聲色看了看她,道:“要是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一會兒,晚點再去泡溫泉。”

舒漁順着他的話點頭,起身朝祁子瞻道:“你要去泡就想去吧,我想去了晚點來找你。”

祁子瞻擡頭看她,還是有點擔心:“你真的沒事嗎?”

舒漁勉強地笑了笑:“沒事的,你不用管我。”

祁子瞻點頭:“那你先休息,有事就叫我。”

舒漁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之前的水庫邊。

她身體需要暖和,但腦子卻想要被冷風吹得更清醒些。

她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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