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兩節文化課過後,又到了體育課

好。

羅弋說,她必須學會不依靠任何人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所以她得暫時離開她一會兒,不過她給了沈葉一個鈴铛,讓她有需要的時候随時呼喚自己便是。

沈葉瞅着那個小小的鈴铛,只覺它的做工真是精致小巧,還真是符合羅弋的作風呢。

眼下,她只身一人在這大街小巷穿梭起來——這是第一次,她單獨一個人在街上晃悠,沒有跟着媽媽,也沒有和同學結伴。

她繞過街上喧嚷的人潮,在河岸邊尋了個椅子坐下,眺望着河面上粼粼的波紋,開始感受到那滲入骨髓的孤獨。

自己……是不是就真的那麽需要別人的陪伴呢?

如果單單憑借自己的力量,真的就能夠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嗎?

剛剛和羅弋分別後出來之時,她只覺街上每一個人都在盯着她看,甚至出現有壞人尾随的幻覺,使得她一直快步走着,連頭也不敢擡——然而這麽溜達了半天,她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大家都忙得很,哪兒會有那麽多人在意自己呢。

這下,感覺膽子微微壯了些。

她站起身來,決定去學校轉轉——要療傷,就必須單刀直入,從那個給你傷害的地方開始。

也許門口的保安會覺得她這身裝束奇怪——那麽就把墨鏡摘掉,說自己是來找人的,登記個身份信息就得了。

沈葉微微地笑起來,有些想不通先前的自己,為什麽總是有那麽多顧慮,其實事情真的開做的時候,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也許是因為在上課的緣故,整個校園都靜悄悄的,沒幾個人影。

繞着繞着,沈葉便來到了食堂附近。看着自己倒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端詳起來,只覺得都有些陌生了。

她撤掉傘,摘下墨鏡,看着玻璃門上倒映出來的那個細瘦憂郁的女孩兒,正睜着一雙深沉的眼睛瞅她,引得她不由得湊近了些,将手掌貼在了玻璃上,和她的緊緊并在了一起。

沈葉沖着她眨了眨眼:“嘿,你還認識我嗎?”

可是片刻過後,她便看見那女孩兒只是對着她皺了皺眉,眼裏全無感情。

“你……還是沈葉嗎?”她的眼神黯淡下來,“沈葉那個家夥,不是總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容,傻到不管是誰沖她笑一笑,她就恨不能立刻把對方當成朋友的麽?可是你呢……你看起來,為什麽這樣的冷酷?”

她感到身子一陣抖顫,便撤回了貼在玻璃上的手,戴上墨鏡就想要轉身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猛地一下被人撞到,墨鏡被碰落在地,幾乎是在同時,一串長長的鈴聲從遠處飄來。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撞到她的是個男孩兒,帽檐壓得低低,眼下正一臉慌張地把墨鏡撿起來還給沈葉,可待他擡頭去瞅時,卻發覺面前的這個女孩兒也戴着口罩,臉上不由得現出些疑惑來:“你……莫非,也是我們學校的某個名人?”

沈葉一臉懵然地瞅着他,卻忽地聽到了女生的尖叫從正前方不遠處飄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馮江啊!!!快看,他在那兒,快看呀!!!”

“糟糕……”男孩兒将帽檐一壓,環顧四周一圈,臉上頗顯無奈,最後目光還是定格在了沈葉的身上,“啊,同學,幫幫忙吧!”

可沈葉只是看着他,眼神似是在問:“怎麽幫?”

可他卻是會了意:“掩護下我就成!”

說罷,他一下繞進了旁邊的小樹林裏,轉瞬就沒了蹤影。

而這個時候,追蹤的女生們也到了,可這忽然就不見了馮江的影子,又見這四下只有沈葉一個人,只好氣喘籲籲地問她:“同……同學,你剛剛看沒看見一個戴着帽子的男生從這兒經過?他……他長得超帥的!剛剛……剛剛就從這兒跑過去!”

沈葉打量了那女生一會兒,便将目光投向了左側,淡定道:“沒看見。”

那女生身後的某個紮着馬尾的女孩兒見沈葉往左邊瞅,便也朝左邊看去,招呼後邊的女生道:“他一定是往這邊走了,都跟我來!”

“馮江!!!等等我們呀~”

待這隊人馬消失後,沈葉才不慌不忙地踱到小樹林裏,一腳踢中長得最高的那棵樹,道:“你可以出來了。”

樹後現出了馮江的臉,他東張西望了好一陣子,才長舒一口氣:“可算擺脫她們了。”

但這時,他忽地似是想起了什麽來,忙對沈葉笑說:“今天可太感謝你啦,我請你吃個飯吧。”

沈葉本想說“不用”,可現在她想做些和自己的本性截然相反的事兒,便将眼珠轉了一轉,道:“好啊。”

馮江找的位置近乎死角,如果不是特意來找,旁人根本不會注意到。

看來這躲避追擊練就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了呢。

可是見他這樣,沈葉卻不覺有些好笑:“你累不累啊。”

馮江卻也只能苦笑:“累啊,可也沒辦法。啊,對了,我叫馮江,你呢?”

沈葉猶豫了會兒,但還是決定說實話:“沈葉。”

“沈……葉?”可馮江似是很驚異這個名字,“我好像……有聽說過這名兒呢。”

“是嗎?”沈葉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便開始埋頭夾菜。

“啊,不管了……總算是甩掉她們了……”馮江摘下帽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珠,“老天,我都不知道她們是怎麽認識我的,真是煩死了,每天在學校都會碰到她們,我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她們裝了GPS定位器了。”

“一開始也就是搭個讪聊聊天什麽的,可後來再遇見就開始磨叽個沒完,還問我周末有沒有空和她們一起出去……”

說到這兒,馮江複又把帽子覆在了眼睛上:“長得帥有時候也真是麻煩啊……”

沈葉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聲兒來:“沒你這麽自戀的啊。”

“這不是自戀,是事實。”馮江卻很認真地回道,忽地把目光落在了沈葉放在一旁的墨鏡口罩之上,“對了,你呢?剛見你的時候,你就戴着口罩,好像還想把墨鏡蓋上,難道你也……”

“沒,”沈葉嗆得忙扯紙巾來擦嘴,“我可沒你那麽出名。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見人罷了。”

“哦……”馮江托着腮應道,“可是我總覺得你的名字好耳熟啊,就好像在哪兒聽過一樣……”

“怎麽可能……”真讓他想起來還了得,沈葉開始慌慌張張收拾東西,“我吃飽了,謝謝你。”

“不用謝……咳!瞧瞧,我才是該謝謝你呢!”

可沈葉已經行至遠處,只背對着他擺了擺手。

這會兒只剩馮江一個人了,他卻開始更努力地在腦海裏尋找着關于“沈葉”這個名字的信息,忽地就靈光一閃,一拍大腿,險些喊出聲來:“沈……葉?!這不就是高二十七班那個跳樓的女生麽,我說怎麽聽着那麽耳熟!等會兒……聽說那天以後她就一直下落不明,那我剛剛見到的……”

他心裏不由得一陣發毛,可再回頭去瞅時,哪兒還有沈葉的影子。

☆、第①⑦章

這會兒,沈葉早已是急火火地往校門口跑了——馮江說她的名字聽着耳熟,一定不是因為她和徐丹鬧矛盾什麽的,而一定是……

她咬住了嘴唇。

“诶你聽說了嗎?那個高二十七班有個叫沈葉的,在家的時候突然就跳樓了的事情?”

“怎麽會沒聽說啊,這些日子大家可都在議論這個事兒呢。不過這事兒的确蹊跷,聽說現場一點兒血跡都沒有,而且也完全找不到她人在哪裏……”

“就是啊就是啊,我聽得心裏都毛毛的呢!不過說起來,聽說她平時就怪怪的呢……”

見那倆女生朝着自己所站的地方走來了,沈葉趕忙讓到一邊,将傘傾低了些。

果然,自己的逃避,還是留下了不少爛攤子呢。

可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她帶着些茫然出了學校,放逐般地任自己在街上亂晃,就像是一只失掉了方向的小船。

鄰近的大樹頂端,羅弋正坐在一根粗壯的枝桠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發生的一切。

“怎麽樣,到解開封印的時機了嗎?”管若發問道。

羅弋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不,這種狀态,還遠沒有到穩定的時候。”

“還沒有嗎……對了,羅弋,我剛剛打探到,目标是可以随時更換的,不如你……”

“別開玩笑了。”可羅弋很幹脆地打斷了她,“管若,你是知道的,現在……可不止我一個人看中她。”

“如果只是為了對抗喬寒的話,你大可以直接對着喬寒出手啊,何必在這麽個小姑娘身上耗費心力,羅弋,我看你根本就是……”

但羅弋只是笑了笑:“歸根結底,她還活着,可我已經死了。”

“如果能返生固然是很不錯,可是假如我活轉來,那麽在這個人世間,能在乎的,又有誰呢?而在乎我的,又會有誰呢?

“我并沒有忘記,是我最在乎的那個人,親手将我推進了深淵——雖說他自己也陰差陽錯地丢掉了性命。

“可是眼下,假如我返生了,那麽……我要報複嗎?可我想要報複的那個人,還活沒活在這個世上,也好難說呢。

“可是這個小姑娘,她有着屬于她的世界,還有人在意她關心她,只是她暫時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還沒有察覺到而已。

“我若是将這樣一條鮮活的性命給剝奪了,再換上我那早已腐朽黴爛的生命,又有什麽意義呢?”

“可是當初……你可不是這麽說的。”管若咬了咬牙,“那時候,你說假如你可以返生的話,你就要窮盡一生去找到那個女人——不管使用什麽手段,哪怕是挖出她的屍骨,也要讓她朝你跪拜,向你磕頭認罪,為你遭受的所有冤屈狠狠道歉……”

羅弋的臉色有些變了:“別說了,管若。”

“不,我要說!”管若變得有些激動起來,“羅弋,如果你的怨氣不深,就不會成為鬼,還在這人世間逗留了這樣久。你的魂魄經歷了這近百年卻依舊沒有消散,不就是因為當年的那口怨氣麽?現在說放棄就放棄,以後鬼界知道你羅弋的那些家夥,會怎麽想?如果喬寒也知道了這件事,她恐怕也會和它們一起恥笑你的吧!”

羅弋沒有反駁,可臉色明顯變得不好看了,站起身踩住樹枝便往高處一躍,轉瞬就沒了蹤影。

管若又是焦急又是生氣,可是說實話,她在內心深處對于羅弋也是有忌憚的,因此不敢追,更不敢對沈葉下手,只好掏出一張靈符将它點燃:“陳梅梅、範喬,聽到我的呼喚就速速出來相見!”

再說沈葉,此時的她已然行至街角,可一擡頭便瞅見了任遠那日約見她的咖啡屋來,心頭登時溢上了些許苦澀。

她喜歡任遠嗎?

任遠,又喜歡她嗎?

她并不知道。

那時的她,因着爸媽的不信任和在學校被排擠,心裏的凄涼孤獨是自不必言的,所以那種狀态下的自己,找上了任遠,究竟是貪戀這種有人關心有人喜歡的感覺,急着尋找一個依靠,甚至是為了證明自己并不是那個有問題的人,還是真心喜歡着任遠,她并不清楚。

“羅弋說得對呢……”她在心裏默默想道,“我真的是個沒有靈魂的人。”

悶頭走着,她在一家果汁店前停住了腳步,不由得走進了店裏,擡頭朝價目表掃了一眼,便開口道:“老板,來一杯西瓜汁——”

奇怪!

為什麽會有重音?

她猛地轉過頭去,卻驚得兩顆眼珠差點兒沒掉下來。

為什麽任遠會在這裏?!

這還沒完,他懷裏摟着的那個濃妝豔抹的小女孩兒又是誰?——雖然濃妝豔抹,年紀卻是和她相仿呢!

見她盯着他看,任遠也轉過了腦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黏在了她的臉上。

“美女,大杯還是中杯?”

老板不明所以地看着久久對視着卻不發一言的二人,決定還是先從沈葉入手。

“啊?我……”可見任遠并沒有把目光移開的意思,而且也并沒有把手從那個女孩兒肩上挪開的意思,沈葉突然就有些惱火起來,“不要了。”

說罷,她貼着任遠身旁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奇怪!我為什麽要生氣啊……”出了店門口的時候,她的臉忽然就紅了起來,“他本來就是個小混混不是麽?那摟着個……不對不對,他怎麽樣,關我什麽事啊!”

想到這裏,沈葉一氣悶,飛起一腳就把眼前的那顆小石子踢遠,加快了腳步就離開了這裏。

“任任、任任!~”

女孩兒伸手在任遠眼前使勁晃着,才引得任遠回過了神,朝着她回過眼睛來:“啊?”

“怎麽回事啊你?那女的,你認識?”女孩兒将吸管含在嘴裏,塗得漆黑的睫毛眨了兩眨。

“沒事兒……”任遠揉了揉頭發,沖遠處一招手,一輛出租車便在他們跟前停下了。

任遠打開了車門,幾乎是把女孩兒給塞了進去,随手甩給她幾張票子:“寶貝兒,我今天累了,你先自己回去吧,乖。”

說罷,他将車門關上,對着出租車司機報出女孩兒家所在的地點,便看着那輛車在他面前疾馳而去,轉瞬沒了蹤影。

當然,也看見了女孩兒臨走時那哀怨的眼神。

晚上,在微信上被小罵一頓是少不了的。

可是現在……

他朝四周掃視了一圈,便循着印象中沈葉離開的方向跟去了。

沈葉帶着氣走了好長一段,步子才漸漸放緩下來。

可是接下來該去哪兒呢……

回家?學校?還是……去找羅弋?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啊!”

就在這個時候,她隐隐感覺到有一個人影,正從對面朝着她走來。

那人漸漸地走近了,沈葉認出來了,可卻有些吃驚——是任遠,他的兩只手正插在褲兜裏,偏着腦袋,仍舊一臉玩味地打量着她。

“他怎麽找來了……”沈葉心上一陣忐忑,将口罩向上提了提,想要避開他直接走掉。

“等等。”可是任遠叫住了她,幾步就湊近了她的身邊,不顧她目光躲閃,從頭到腳把她掃了一圈,“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沈葉不敢開口——這一開口任遠勢必就能認出她來,所以她只能用愠怒的目光瞅着他,不時伸出手去推他,希望能快點從他身邊溜掉。

可是任遠很敏捷地就避開了,同樣敏捷地一伸手,便揭掉了沈葉的口罩,順帶連着她的墨鏡一起。

“啊,你不是……”這會兒,沈葉的面目在他面前暴露無遺了,任遠沉思着将食指豎上了唇間,“這麽說,傳聞是假的咯?”

“什麽傳聞,我不知道。”沈葉一臉的沒好氣——這一下被揭掉了墨鏡和口罩,感覺就像是一下從隐蔽的地底被突然暴露在了地面的陽光之中,心情登時就煩躁不安起來。

“不知道也沒關系。”可任遠卻笑了,“不過你這消失一趟,變化挺大的嘛。”

沈葉瞪他一眼:“那又關你什麽事?”

“我說,你怎麽一開口就總這麽滿是火藥味啊,我招你惹你了?”任遠把口罩和墨鏡還給了沈葉,抱起了胳膊,目光卻依舊流連在她的面孔之上。

怎麽總是一股火藥味……

沈葉心裏恨恨思量,這平生最讨厭的就是別人玩欲擒故縱了,可偏偏就是這個任遠,約她出來玩,還陪她聊天,可就是絕口不提交往的事兒……

甚至,身邊還摟着……

沈葉咬緊了嘴唇——如果她真的是對他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倒還好了,可偏偏!……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又氣急起來:“反正——不關你的事!走開,別擋我路!”

眼見她直直向他沖來,任遠趕忙避讓到了一邊。

她經過的時候,沖撞起一陣風來,但步速一如既往的快,轉瞬背影便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黑點。

“她這是和我有仇麽?”任遠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可是……我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吧?難道……她是生氣我說她的頭像是牡丹?”

他用手支起下巴,仔細地思索了一會兒,卻還是不得其解:“可是……用牡丹做頭像,是真的很土啊……所以,這年頭,是連真心話也不能說了嗎?”

☆、第①⑧章

“是嗎……還是,沒有沈葉的消息啊……”張曼文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淚,清了清嗓子,卻依舊掩飾不住聲音裏的消沉,“謝謝您,嗯……我再打電話去別處問問,嗯……麻煩您了……”

放下電話,她用手捂住嘴,眼前漸漸地就變得模糊起來。

那孩子,在臨跳下去的那一刻,竟然回頭沖她笑了……

笑得那樣的無畏,卻是那種因為絕望,而産生的什麽也不在乎的漠然——這種狀态下,才能擁有的無畏。

那天,張曼文像瘋了一般沖下了樓去,卻遍尋不見女兒,甚至……地上,連一灘血跡都沒有。

她只記得那天,自己癱軟在草叢裏,腦海裏一片空白。

現在,也過去了好些日子了,可依舊沒有一點兒女兒的音信。

這真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啊,而且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如果女兒真的還活着的話……那麽,她為什麽不回來呢?

細想一下,那天,正是因為自己為學校的事和女兒起的争執,才……

這樣一想,才忽然發現,從前段時間開始,女兒似乎就一直沒怎麽開心過……

可平時這個丫頭,有了什麽心事,也是不願意和自己說的呀……

她用衣袖去擦已然哭得紅腫的眼睛,走到女兒的窗前,明知不會再見女兒,可這感受一下女兒的氣息也是好的,就好像——

等會兒!那個影子,怎麽這麽熟悉……

她使勁揉揉眼,再去瞅底下晃蕩着的那個人影,只覺自己的心髒幾乎都要停止跳動了,生怕錯過,趕緊胡亂披上件衣服,抄起鑰匙把門一推,便朝着樓下沖去了。

就和那天一樣——那天,她也是這樣掠過了一排排階梯,去樓下找尋自己輕生的女兒……

現在,她就站在那裏,身上的衣服蒙上了些污漬,頭發因有些日子沒洗而交纏在了一起,臉上蒙着一個大大的口罩,眼神不再明亮活潑,卻摻雜上了些屬于大人的憂郁深邃。

“葉……葉葉……你……是葉葉嗎?”張曼文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她的确是很像自己的女兒,可是……總覺得哪裏,似乎是有點兒不一樣。

“我沒錢了。”女孩兒摘下了口罩,腦袋漸漸地低下來,“而且,我好餓。”

不會錯,這正是沈葉的模樣!

看着女兒這樣憔悴,想也能想象得出這些天她經歷的苦難,張曼文只覺一陣心疼,趕忙拉過女兒的胳膊,嗔怪道:“沒錢問家裏要就是了呀!傻孩子,為啥寧願餓着肚子在樓下晃悠也不回家呢?你知不知道,媽媽找你找得快擔心死了呀!”

“對不起。”沈葉簡略地回答道。

為什麽呢,媽媽臉上的擔心與蒼老是那樣的真實,明明真實得該讓她看了會感到歉疚與自責的,可是此時她的心裏,卻是一點兒波瀾也沒有——難道是因為縱身跳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是徹底變得冰冷,所以對于親人和朋友的感情,都已是自動被屏蔽了嗎?

她只覺很煩亂,腦子在嗡嗡地響着。

晚餐很豐盛,好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的她一粒不剩地吃完了,又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睡衣躺在床上,凝視着反鎖的房門,她拿過桌上的手機刷了起來——但是,并沒有新消息進來。

于是,她将手機放到了一邊。

好奇怪,這種什麽也不在乎的感覺。

她好像,丢失了情感,突然就忘記了淚水與歡笑的味道是怎麽樣的。

似乎突然間沒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也似乎不再害怕失去什麽東西了。

就好像是一具,沒有人會在乎的、也不會去在乎別人的,獨自游離于這世間的軀殼。

她……是誰呢?

有人會在乎她嗎?

可是這些人,又為什麽會在乎她呢?

就在這時,忽地一陣狂風大作,她不由得伸手去擋眼睛,卻感覺到有人順着窗戶就爬了進來,緊接着便趴伏在她的身上,手裏似是舉起了什麽東西。

她下意識地推開來人,一個側翻避開,抄過床頭的小鬧鐘便阻住了那一擊,這才驚訝地發現那是一把匕首,再擡頭看時,卻更覺驚詫了——來人竟是徐丹,只是,此時的她,瞳孔變成了紅色,眼神空洞而又迷離,與平日判若兩人。

“徐……丹?”可沈葉仍舊試探性地去呼喚她的名字,她仍舊沒有反應。

好奇怪,就好像……是被絲線操縱的傀儡娃娃,動作機械而又僵硬。

沈葉都不禁要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徐丹本人了。

“殺了她……殺了她……剜出她的心,把它帶回來交給我……”

這些話語,不住地在徐丹的心頭萦轉,使得她舉起匕首,就像是個執行命令的機器一般。

剛才的鬧鐘已然被她劈成了兩半,沒有辦法再替沈葉承受攻擊了,她只得向後退着,卻發覺已是到了盡頭,不由得将嘴唇抿緊,心上一陣陰冷——難道,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正當她幾近無路可退的時候,一枚匕首忽地破窗而入,徑直擋掉了徐丹手裏的那把。

沈葉回過腦袋去瞧,卻見羅弋正一手扶窗,一手撐住牆面便落在了房間的地板上,沖着徐丹微微一笑道:“喬寒,如果你不想這個被你相中的家夥過早殒命的話,就識相點兒讓她滾吧。”

徐丹的臉上現出了不甘願的表情。

“撤。”

她聽得腦袋裏傳來簡單明了的一個命令,便按住窗沿翻了出去,一踩腳底的樹枝,便消失在了城市的暗夜裏。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看着散落在地面的兩把匕首,沈葉只覺驚魂未定,心兒還在咚咚地快速跳動着。

“這說明……時機已經成熟了。既然喬寒已經對你發動了攻擊,看來時候是真的已經到了。”羅弋笑說,“沈葉,把衣服換好,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

“這半夜三更的,要去哪兒啊?我明天還上課呢,不去。”剛才的事兒還是讓沈葉有些氣悶,這不用想也知道是羅弋招來的,她可真不想再和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有所牽扯了。

“如果你不去的話,下次這種情況再發生,保不準就……”

“哎呀!”沈葉忿忿地一摔枕頭,“最近煩人的事兒怎麽這麽多啊!”

羅弋湊近了沈葉,扳過她的腦袋來,讓她的眼睛對準了自己的:“剛剛那……好像是你同學吧?你不樂意在晚上出去我可以理解,可你同學變成了那副模樣,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兒好奇麽?”

聽羅弋這麽一說,沈葉的眼神有些黯淡下來——是呢,自打這一趟回來,自己還真是變冷漠了不少。

但這樣說起來,這事情……好像還真是有些蹊跷。

雖然說徐丹變成什麽樣該是和她一點兒關系也沒有的,不過以這種狀态出現,還真是有些吓人。

羅弋似乎還提到了“喬寒”,這又是誰?

沈葉帶着些疲倦把衣服從挂鈎上取下換了上,輕推羅弋一把道:“要走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從今天開始按時回家,把我當成重點保護對象,不許再無緣無故消失了。”

羅弋不由得在心裏暗笑,哈,依賴上我了吧。

可是忽地,她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輕輕地摸起了自己的下巴颏兒,道:“可以倒是可以啦……只是,你和你那小男朋友約會的時候呢,我也得跟着嗎?”

“小男朋友?”沈葉的臉猛地一紅,“我哪兒有什麽小男朋友?”

“就是那個看起來和小混混一樣的家夥呀……怎麽,不是你男朋友嗎?”

“別瞎說了,我跟他……哪兒會有什麽關系啊。”沈葉說着便轉過了身去,“走吧走吧,早點兒辦完早點回來睡覺……我有點兒困了。”

羅弋玩味地瞅了她一眼,便把腿跨上了窗沿,朝着沈葉伸出手來:“過來吧。”

沈葉搭住了羅弋的手,便覺身子忽地一輕,再看時,就和那天一樣,已然是翺翔在城市的夜幕之中了。

河岸邊,月明星稀,微風習習,三個人影靜立,似乎在商議着什麽事兒。

“總之,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管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略地說上了一遍,便開始眺望起遠處的燈火來。

一旁的範喬聽完,驚訝得捂住了嘴:“不會吧,羅弋要放棄複仇?”

陳梅梅也是一臉驚訝:“就是啊,這……不可能吧!羅弋可是我的精神偶像啊,想當初,我之所以會對這條返生之路充滿信心,就是因為有羅弋在打頭陣啊,可……這……假如她真放棄了,那……那我可該怎麽辦才好?”

說罷,她有些緊張起來,伸手去扯範喬的衣袖,卻被範喬一臉嫌棄地甩開了。

管若瞥了她倆一眼,臉上的表情卻并沒有絲毫放松:“所以才把你們倆叫來商議啊。”

“嗯……這件事,的确是該好好商議一下……”

範喬和陳梅梅幾乎是同時說道,卻因為發覺了重音而互相對視了一眼,這才發現對方臉上的神情,和自己一樣的憂心忡忡。

☆、第①⑨章

夜晚的風很涼,羅弋的手也是。但說也奇妙,被她這樣牽着,莫名就有種安心的感覺,就算是翺翔在城市上空這樣高的地方,也絲毫不會感覺到害怕。

畢竟那個晚上,如果沒有羅弋的話,自己現在怕是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吧。

“羅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呢?”沈葉開口問道。

羅弋的眼珠轉了一轉:“解釋起來麻煩,呆會兒到了那裏你就會明白了。”

“哦……”

不知怎地,兩人開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好奇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也會有心事了。

見沈葉一直沒有說話,羅弋便率先開了口打破了這略顯尴尬的沉默:“沈葉,和我說說你那小男朋友的事兒呗。”

一提到這茬,沈葉的臉登時就紅了:“都說了那不是我男朋友了。”

羅弋狡黠地眨了眨眼:“害羞什麽,喜歡為什麽不敢承認呢,又不丢人。”

不得不說,羅弋在引導人的情緒方面很有一手,只寥寥幾句,便打破了沈葉這種嘴硬的狀态,使得她開始傾訴起自己的顧慮來:“我又沒談過戀愛,可他卻是情場高手呢,鬼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和我玩玩呢,像他段位這樣高的男生,我可玩不過……”

羅弋抿嘴一笑:“就算他不是情場高手,我覺得他的做法也沒有錯啊。男女朋友什麽的,不就是要慢慢了解,最後再水到渠成麽?這一上來就非你不可的,才該是要小心呢。”

沈葉轉過臉來,盯着羅弋的眼睛說:“可是我聽人家說過,一個男生要是真喜歡你,會跟餓虎撲食似的,起碼上來就會和你表白啊,這樣不明不白的,還天天約你出去玩兒,算怎麽回事兒呢……再說了,這個家夥,前段時間至少還熱情着,可這會兒呢,連個影子都沒了,你說他不是撩着我玩兒?”

羅弋一臉憋不住笑的神情,深深地順了一口氣,道:“要不怎麽說你是小妹妹呢。像任遠這樣的家夥,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可真已經算是很主動的了。你看他,長得夠帥吧?身邊一定好多小女生喜歡,是不是?那麽,他為什麽一上來就要對你死纏爛打呢?要我說,你倆這狀态剛好,勢均力敵,所以誰也不急。”

這話倒是激得沈葉有些窘迫了:“什麽‘你倆你倆’的啊,我什麽時候說要和他發展成男女朋友了?你看看他那小混混的樣子,誰瞧得上他呀,他倒敢對我挑挑揀揀了!”

羅弋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淡:“你盡可以嘴硬,但是話我還是要和你說的。愛情呢,是雙方的事兒,如果他在考察你的話,你也可以反過來考察他呀,而且,最重要的,還是……”

說到這兒,羅弋将沈葉的手放在了她的心口:“還是你自己的心意。”

“伎倆什麽的,都可以學,甚至可以用來僞裝,可是心意卻不可以。一個人喜不喜歡你,而你又喜不喜歡那個人,心,都是會有感覺的。”說罷,羅弋松開了手,開始望着遠處的夜空出起神來。

沈葉本想說些什麽,卻沒再開口。

md,為什麽誰都懂得比我多啊。

她在心裏恨恨想道。

跟那些從書店買來的戀愛秘籍相比,羅弋簡直就一戀愛活字典啊,這說起來頭頭是道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飛行的速度減緩下來,接着便見羅弋扶着她緩緩地降落在了地面。

擡眼去看,這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土壤,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說好的“好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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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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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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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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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
炮灰逆襲之女配來了

炮灰逆襲之女配來了

意外死亡的千靈因為埋葬的地點和時辰不對,被吸走了三魂,散去了七魄,不能投胎做人。為了能重新投胎做人,千靈不得不游走在三千世界裏,為怨氣沖天的女配完成心願,繼而修煉出新三魂七魄,七情六欲。苦逼的千靈,在女配的路上,一路狂奔,征服各路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