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寬敞明亮的咖啡店內，正放着舒緩的音樂。這麽一家适合打發閑暇時光的咖啡店， 此時， 因為收銀臺前面站着的少年，産生了一絲不和諧因素。

林惜見他冷着臉的模樣， 真有點兒不适應。

季君行性格是那種不熱絡的，但也不會随便發脾氣。

林惜跟他認識這麽久， 也是第一次看他這樣。

她有點兒無奈， 隔着收銀臺的小吧臺，低聲問：“你要怎麽樣， 才能不生氣呀？”

估計連林惜自己都沒注意到， 她說話的時候， 總是不自覺帶上語氣詞。

——你要怎麽樣， 才能不生氣‘呀’。

——你幹什麽‘啊’。

季君行聽着她軟乎乎的語調， 心底的那點兒怒氣， 像是被熱水直接澆在冰塊上，直接給澆化了。

何況他表面看着冷漠，其實內心對她哪裏是冰塊。

林惜從收銀臺裏出來， 見他臉色出汗的情況比剛才好點兒了。

她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要不先去那邊坐一會兒吧。”

發了這麽久的宣傳單，連她都覺得累了。

更何況， 剛才發傳單的時候，季君行還不停地被女生搭讪。

估計不僅人累， 心更累吧。

季君行坐下之後， 林惜沒坐下， 反而是重新走回收銀臺，拿了一本菜單過來。她把菜單遞給季君行，“你想喝什麽，我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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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季少爺輕掀眼皮，拿過菜單，問道：“你在這裏打工多少錢一小時？”

“在店裏的話是八塊，出去發傳單的話是十塊。”

林惜很實誠，沒瞞着他。

只是這話聽得季少爺額角又是一陣突突，心底說不出的滋味。

季君行本來是随意地翻開菜單，這會兒低頭一看，一杯咖啡要48一杯。

他惱火地吐槽：“這什麽咖啡，太貴了。”

林惜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這個咖啡是進口的，我們店長都是最好的咖啡豆磨出來的手工咖啡。”

季君行快速掃了一眼菜單，直接合上放在桌上。

他說：“我不喜歡喝咖啡，給我來一杯冰水吧。”

林惜見他這麽說，沒懷疑，因為早上店長沖咖啡的時候，她試着喝了一點兒也不是很喜歡。不過她又指了指菜單，“還有甜品，你要不要嘗一塊。”

季君行這種一目十行的記憶力，剛才掃過一遍菜單，已經知道這店裏最便宜的甜品是36一份。

她在外面發三個小時傳單的薪水，都不夠買一塊。

他直接搖頭，雙手環在胸口，“我不喜歡吃這些甜的。”

林惜知道他挑剔，心底嘆了下，不過他總算不生氣，跟自己說話，冰水就冰水吧。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的人突然又喊住她。

待林惜回頭，聽到少年認真地問她：“你們店裏的冰水是免費的吧？”

林惜：“……”

玻璃門被推開，叮咚悅耳的門鈴聲響起。幾個女生推門進來，有說有笑的走到收銀臺前面。林惜站在裏面，客氣地說：“請問要點些什麽？”

她發傳單的工作完成，現在輪到她收銀。

女孩們紛紛擡頭看着後面的電子菜單，嘻嘻哈哈地讨論要吃什麽。

直到一個驚訝地聲音說：“你們看，你們看，帥哥，後面有個大帥比。”

幾個女生紛紛轉頭看過去。

林惜站在那裏，清楚地看到她們每個人看去的方向，是季君行坐着的方向。

“哇，真的帥哎。我拍個照片。”

“不僅臉好看，身材肯定也好，你看他支在那裏的腿，真長。”

“氣質也幹淨，是我喜歡的類型。”女孩說着嗯嗯地哼了兩聲，“好想跟他要電話號碼啊。”

林惜一直忍着聽到現在，在這句時，終于有點兒忍不住。

她露出笑容，更大聲地問：“請問，你們幾位想要點什麽？”

幾個女孩的注意力總算被林惜拉了回來。

只是她們一邊點東西，還一邊小聲在讨論，更是有個女孩提議，“待會我們就坐他旁邊那個位置吧。慧慧，你要是想要電話號碼，正好呀。”

林惜在屏幕上點着的手指頓住。

她擡頭望過去，窗邊的少年，身體懶散地窩在椅子裏，不是什麽好坐姿，懶懶散散地窩着。他臉微垂着頭，手指一直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即便看不見正面，确實還是好看，隔着很遠，讓人感覺他應該很帥。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自帶光環吧。

幾人點單完畢，林惜把小票和號牌一起遞給她們，微笑着表示，東西準備好了，會給她們端過去。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着，這幾個女生走到季君行旁邊的那個空座坐下。

季君行一直窩在沙發裏，面前擺着的是店裏的免費冰水。

他跟謝昂剛發完短信，謝昂問他在哪兒，什麽時候到網吧。于是他直接告訴謝昂，他有事，今天不來了。

手機被放在桌子上，嘟嘟嘟地震動，全都是短信進來的聲音。

他沒搭理。

倒是擡頭，看了一眼收銀臺後面的林惜，沒想到，這一看，正好跟林惜的視線撞上。

她也在看自己。

林惜立即垂下頭，假裝自己在忙碌。

季君行摸了下自己的鼻尖，若有所思地望着此時明明沒客人，卻突然很忙碌的小收銀員。

偷看他呀？

他嘴角一揚，一雙腿剛往回收，準備站起來。

旁邊桌子上長得最漂亮的那個女生，被好友一起哄，已經走了過來。

“同學你好。”女生看着季君行，心神恍惚，本來就覺得他長得好看，這會兒靠近，劍眉星目，鼻梁又挺又直，嘴唇的顏色看起來比她的還粉嫩，有種唇紅齒白的少年感。

季君行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沒說話。

女生一咬牙，“能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說完，女孩沖着他淺笑盈盈，還順手撥弄了下自己的長發。

說實話，這姑娘長得是真不錯，大眼睛櫻桃嘴，長發及腰，穿淺藍色連衣裙，腰身纖細地不盈一握。反正是那種走在人群裏挺顯眼的姑娘。

她雖然笑得腼腆，心底挺自信。

畢竟她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一向沒什麽男生會舍得拒絕她這樣的姑娘。

只不過她自信等待的時候，少年微微擡起下巴，沖着收銀臺的方向點了點。

“你去問問她，看看她願不願意給？”

女生唰地轉頭往後看，自然看見了此時也在看着這邊情況的林惜。

登時，女孩臉紅了，羞得。

原來，他有女朋友的。而且人家是在等自己女朋友。

好在這幫女孩很快走了，林惜心底松了一口氣。随後店裏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她顧不上季君行，一直在忙碌。

等到店長說她可以離開的時候，林惜望了眼電腦上時間。

七點。

她朝那個位置看過去，他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裏。

不急不躁。

林惜怕他等得着急，直接去後面換了工作服，穿回自己的衣服。等她背着書包出來，小跑到季君行身邊，“我下班了，可以走了。”

其實之前她有讓季君行先走，不用等她。

可是他只是朝她看看，沒說話。

兩人出門之後，季君行問她：“你早上怎麽來的？”

林惜指着對面的公交站牌，“坐公交車來的。”

他點點頭，又問：“學校那邊有門禁嗎？”

“宿管阿姨說，晚上八點半之間回去就行。”

他問一句，她乖乖答一句。

季君行下午的那點兒怒氣，早已經煙消雲散。此時他看着她，穿回了自己的衣服，簡單的粉色T恤和牛仔褲。

依舊還是那個素淡安靜的林惜。

“走吧，去吃飯，吃完飯我送你回學校。”

林惜沒反對，而是點頭說：“你想吃什麽，我可以請你。”

季君行轉頭看着她，林惜以為他不信，輕聲說：“這裏工資是日結的，老板人很好。”

“你要是想氣死我，你就繼續說。”季君行淡淡地說，林惜：“……”她不想。

于是她乖乖地跟在他身後，進了附近的一家餐廳，是一間看起來很雅致時尚的杭幫菜餐廳。

适合林惜的口味。

林惜拿着菜單，還在想着請客的事情。今天他又幫忙發傳單，又一直在店裏等她到現在，所以她請他吃飯是應該的。

“還是我請你吧。”她最後還是說出口。

已經在點菜的季君行，擡起眼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輕聲說：“又想跟我吵架？”

林惜搖頭。

季君行指了指菜單的某道菜，旁邊的服務員記下來，他這才有空對林惜說：“那就乖乖吃飯，我今天被你氣得腦殼疼。”

他語氣親昵又軟和，逗得旁邊的服務員女生忍不住說：“你是男孩子，讓着點兒女朋友。”

這話插得太突兀，以至于季君行下意識地說：“誰沒讓着她了。”

他這麽說完，林惜的臉紅炸了。

她匆匆開口，想跟人家解釋，她不是他女朋友。如果硬說他們什麽關系，那大概是她心底偷偷地喜歡着他，卻又害怕被他發現的那種關系吧。

雖然別人的誤會，讓林惜心底還是有很多很多的高興。

可是她不想讓季君行為難。

畢竟平白被塞了一個女朋友，他肯定挺無奈吧。

她說：“我不是他……”

“好了，你還想吃什麽，看看菜單。”季君行直接打斷她的話。

這家餐廳上菜很快，點完菜，很快就上來了。

兩人吃飯的時候都不愛說話，細嚼慢咽地吃着。直到季君行看着她碗底空了，正想着讓她多吃點兒。她們女生也不知道什麽毛病，明明一個個瘦得跟什麽似得，還非喊着胖。

吃飯跟小雞啄米似得。

林惜端着碗，朝他望了下，眼睛眨了眨。

慢吞吞地問：“我還想再吃一碗，你要不要？”

季君行一下子笑了。

她怎麽能一次比一次可愛的。

吃完飯，林惜想去結賬，直接被季君行拖着往外走。她掙紮了下，說道：“我們還沒給錢呢。”

“早給了。跟我出來吃飯，還要你付錢，你把我往哪兒放。”

少年的聲音霸道地不容置疑，他的手掌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出了餐廳。

林惜走在他身後，定定地望着他的側臉。

旁邊是來來往往車輛的聲音，可她的世界裏，只剩下他的聲音。

之後幾天假期，季君行每天到來店裏，就連店長都知道了。大家都開着他們的玩笑，即便林惜否認，可是誰都不信他們只是同學。

之前他覺得玩手機玩得無聊，幹脆把作業帶過來做了。

這會兒季君行正在做語文試卷。

等看到古詩文題目的時候，突然笑了，他擡頭朝收銀臺望過去。此時沒什麽人，林惜正在發呆。

還是她身邊的同事抵了她一下，低聲說：“林惜，那個男生叫你。”

林惜一看，果然他看着自己呢。

她趕緊走過去，走到他身邊，季君行已經把卷子推了過來。

他用筆帽點了點試卷上面的空白橫線，說：“你知道這句嗎？”

空白橫線在前，後面跟着的一句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她奇怪地看着他，這句不是很簡單嗎？

于是她直接說：“前一句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季君行望着她，輕聲說：“再念一遍。”

此刻，他的聲音說不出來的味道。

特別溫柔。

林惜又一次念了一遍。

季君行輕笑：“君行，我的名字就是出自這句話。”

“林惜，你要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