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玄珏出關的時候, 她所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清問。

清問遵守了和玄珏的約定——等她出關。

玄珏在見到清問後，再一次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已經是有弟子的人了, 而且還收了不止清問一個弟子, 她的落雪峰不再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如今，雖然仍舊能夠聽到雪落下來的聲音, 但是她的落雪峰已經不再冷寂。即使玄珏自認懶散, 但該承擔起的責任, 她也是會承擔起來的。既然玄珏已經收人為弟子, 那麽自然也應該做好身為師尊的分內之事。

想要做一個好師尊的玄珏在發覺清問已到築基中期後, 表示要考察一番清問，當然在考察的過程中，玄珏不會動用任何法器，同時也不會出全力。

如果使用他作為魔時擁有的手段，清問覺得即使他目前只擁有築基中期的靈力，他也是能夠完虐沒有出全力也沒有使用法器的玄珏的，然而現實是目前的他是一個道修。

所以他不但只能使用道修的手段，而且還要避免在面對玄珏時下意識的使用出魔的手段, 這便造成了他在玄珏手下不過走了十個來回, 便被虐了個灰頭土臉的局面。

玄珏下手很有分寸, 并沒有傷及到清問半分, 然而卻讓清問覺得無比的挫敗。

因為只能使用道修手段，所以才敗得那麽慘？

清問覺得這并不是理由，更何況玄珏也沒有出全力, 總得來說，還是因為他太弱了。

他終究已經不再是那個能夠讓天道破碎的魔了，如今的他，甚至還需要和他有特殊因果聯系的玄珏來幫他遮擋天機，免得被天道發現他重生歸來。

被玄珏完虐的清問忍不住覺得挫敗的錘了錘地。

玄珏并不知道被她虐翻在地的清問想法，收起攻擊的玄珏理了理她實際上并沒有一絲褶皺的衣袖，随即走到半跪在地的清問面前，微傾下/身子，對清問伸出手，“你已經很不錯了，不要妄自菲薄。”

十年的時間到達築基中期，而且境界沒有出現半分不穩的狀态，玄珏對于清問的表現是滿意的，但是清問卻似乎很不滿意自己的實力。

玄珏對着清問出聲安撫，“不要操之過急，如今的你還很年輕，路還長着呢。”修仙一途最忌急切，而往往少年天才最容易出現心态失衡，玄珏不希望清問會出現這樣的狀态。

清問眨了眨眼，随即微微垂頭。

Advertisement

他避過玄珏的視線，在玄珏看不到的角落露出一個只有自己才懂的微笑。

曾經是一個老不死的他，如今居然被一個年輕人教訓了，困于這具弱小而脆弱的身體內，他居然出現了急躁的情緒，變得一點都不像昔日的他了，這讓他忍不住失笑。

他在擡起頭的同時收起嘴角的笑意，伸手在衣袖上擦了擦，待确定手幹淨之後，清問才将手交到玄珏掌中。

借着玄珏的力道站起身，清問對着玄珏露齒一笑，然而灰頭土臉的清問即使笑得再如何魅惑，也顯得有些傻氣。

玄珏勾了勾唇，掏出手帕将清問的臉擦幹淨，同時對清問施了一個除塵術，伸手整理了請問淩亂的衣服。

在玄珏的整理之下，清問又恢複了原來那副風采過人的狀态。

打理好清問後，玄珏拍了拍清問的肩膀，神色漸柔，“走吧。”

說罷，玄珏先一步轉身離去，只留給清問一個背影，清問在反應過來後，連忙快走幾步趕上玄珏的步伐，随後跟在玄珏身後一同向外走去。

在教導了一番清問後，玄珏突然起了授徒之心，她決定在見自己的師尊天逸老祖之前先去弟子院，看看經過十年的時光，她的弟子們都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玄珏到落雪峰弟子院的時候，只有清衍一個人。

此刻清衍正在池塘邊練劍，而清靈和清空則是不見蹤跡，同時，玄珏也沒有感應到她們兩人在弟子院內，看來是不在落雪峰內。

此時的清衍正在日頭下練劍，他已經是滿頭滿臉的汗水卻未停止揮劍。

清衍的汗水順着額邊滑下，浸透了發梢。

離玄珏只有半步距離的清問為玄珏撐着傘，站在玄珏身後。陽光灑在青色的傘面上，打下一片陰影，站在傘下的玄珏靜靜看着不遠處練劍的清衍，并未出聲打擾，只是微垂了眼簾，遮住眸中複雜的神色。

清衍揮出的每一劍，都能帶來破空聲，力道十足，然而練劍不是僅僅有力道就夠了的。

十年的時間過去，清衍對于劍的領悟如果僅僅才到這個程度的話，他的劍修之路是走不長的，對于清衍而言，這樣的程度是遠遠不夠的，如今的清衍只能說是會使劍，而非會用劍。

實際上，清衍只是一板一眼的使出了劍招，毫無半點變通。玄珏能夠看得出來，清衍是下了苦功夫的，否則不會每一招都如此标準，甚至連半點差錯都沒有出現，然而清衍的出招卻只有劍形沒有劍意。

清衍于劍之一道上表現得非常刻苦，可是不得其法的刻苦努力不過是白費功夫。

早在十年前，玄珏便斷言清衍并不适合劍修之路，清衍也早已經明白自己不适合走劍修之路，然而十年過去了，玄珏看清衍這模樣，便知道他仍舊未曾放棄。

都是癡兒。

玄珏忍不住心下嘆息一二，在清衍演練完一套劍法之際開口喚道，“清衍。”

清衍并未過多的關注周圍的環境，而是沉浸在自己修煉之中，加上玄珏和清問都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緣故，以至于在玄珏出聲之後，正擦着額頭汗水的清衍才發現玄珏的到來。

清衍聞聲擡頭看到玄珏和清問，連忙走到玄珏面前，對着玄珏躬身行禮問好，“師尊。”即使在行禮之中，清衍的劍也未曾離手。

玄珏在清衍行禮之際，看到了對方虎口上的繭子，“你還沒有放棄嗎？”

“沒有。”清衍回答得很坦然。

“劍修這條路，并不适合你。”玄珏将自己曾經對清衍的斷言再次說出口。

清衍微微垂頭，看着手中的劍，抿了抿嘴，聲音有些低沉卻帶着一股決然，“我知道。”他只是想再試試，他總覺得再試試說不定就能成了，而這一試，便是十年。

輕嘆一聲，玄珏伸手示意對方把劍遞給他，“我的劍道，并不适合你，但或許你能夠從我劍中領悟到自己的道。”聞言，清衍略帶激動的将劍遞給了玄珏。

接過劍的玄珏打量了一番手中的劍，發現手中劍并不是屬于修真界的，而是一把凡世的劍，然而這樣的一把劍，即使是在凡世也可以稱得上是神兵利器。

玄珏微微點頭稱贊道，“劍不錯。”

被誇獎了的清衍帶着懷念，滿是珍惜而又懷念的望着玄珏手中的劍，“這是在凡世教我練武的師父所贈。”

他知曉自己于劍之一道沒有任何的天分，但卻始終不願意放棄，除了因為劍修可以越級對戰并且實力強大外，還因為他在凡世教他武藝的師父便是憑着一把劍闖蕩天下的。

他的師父憑借着一把劍，給他留下了執劍之人是世間最強大存在的印象，這印象哪怕是在他踏上了修仙之路也未曾磨滅。

他也想成為這樣強大的人，可以憑着一把劍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而不會在面臨失去的時候無能為力。

更何況，越是不能夠做到的事情，他越想做到。

望着玄珏手中的劍，清衍眸中滿是堅定之色，因為離得近的緣故，玄珏能夠清晰的看到清衍眸中的堅定，明白無法改變對方的想法之後，玄珏再次輕嘆一聲，“我只使一次，而你能夠從中感悟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話音落下，玄珏挽了一個劍花，試了試手感，還算滿意。

在玄珏的示意下，清問和清衍退到一邊給玄珏留下了足夠的空地。

風拂過，吹起玄珏未曾挽起的三千墨發。

持劍而立的玄珏閉上了雙眸，在風停之時，玄珏睜開了雙眸，那一瞬間，玄珏整個人的氣息都發生了變化。

玄珏劍動之時，站在一邊的清衍和清問甚至感覺整座庭院都變得安靜了，清衍注意到在玄珏起劍的時候，池塘中的水突然靜止不動，就連池水中的冰漣花魚都好好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未曾移動半分。

一時間，天地無聲。

為了避免手中劍出現斷裂，玄珏并沒有使用靈力，而在舞劍的過程中，玄珏放慢了速度，以方便清衍觀察。

清衍靜靜的站在一邊旁觀，随着玄珏的舞劍，清衍的眸子越來越亮。

劍随心動，玄珏并未動用靈力，然而舞劍的玄珏卻引動了天地變化。

風不再拂動，水聲停滞，樹影不再搖曳，蟲鳴消失，天地一時之間，寂靜無聲。在玄珏的影響下，清衍就連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不自覺得放慢下來。

玄珏演練的一招一式和清衍剛剛所練的劍招是一模一樣的，甚至玄珏有些地方還沒有清衍舞得标準，可是清衍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玄珏所舞的劍和他是不一樣的，他們之間有着本質的區別，然而他卻說不清是什麽樣的區別，這是一種只可意會的無法言說的狀況。

氣息始終平穩的玄珏舞完一套劍法的時候，就連地面都結了一層冰霜。

收起劍，玄珏走到清問和清衍面前，玄珏伸手将手中劍遞給了清衍，陷入自己思緒中的清衍下意識的接過劍。

在将劍遞出去後，玄珏對着清衍點了點頭，未發一言，淡淡的擡眼看了眼站在清衍旁的清問，玄珏示意對方不要打擾清衍沉思後，轉身離去。

玄珏獨自一人轉身離去，清問并未被玄珏示意跟她一同離去，而在玄珏離開的時候，清問卻跟上了玄珏腳步，一同走出了弟子院。

待出了弟子院，玄珏才停下腳步，停下腳步的玄珏轉身回望清問，不禁皺了皺眉，“不待在弟子院裏面，跟着我做什麽？”

清問如此回答，“我想跟着師尊。”

“跟着我做什麽？”

“我想跟着師尊。”清問目光灼灼的望着玄珏，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回答之後，又再次複述了一遍，神色堅定無比，“我想跟着師尊。”

說着上前一步拉近與玄珏之間的距離，站在玄珏身前的清問無比認真的對上玄珏的雙眸，“我可以……我可以給師尊撐傘。”說着，清問撐起青色的傘，将其舉在自己與玄珏之間，為玄珏遮擋灼日。

玄珏的臉隐在傘打下的陰影之中，神色顯得有些莫測難明，“我只是去見師尊天逸老祖。”又不是要丢下他不管，這麽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是要做什麽？

清問為玄珏撐着傘，只有半個身子被傘打下的陰影籠罩，一半臉隐在陰影中的清問垂下眸子，略帶黯然之色，“我只是……想跟着師尊。”

玄珏定定的看着清問，許久許久，玄珏輕嘆一聲，伸手揉亂了清問的頭發，最終玄珏還是選擇了妥協，“在這等我。”

玉冠歪斜，還有些許頭發垂到臉側的清問并未理會自己歪斜的玉冠，而是伸手将傘交給玄珏，在玄珏接過傘之後，清問後退一步，睫羽微垂，“我等師尊。”

玄珏微微偏頭，深深的看了眼清問，“好。”

清問再次後退一步，目送玄珏離開。

在玄珏徹底在他視野內消失不見之後，清問擡眼看向玄珏消失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既然是你先伸出的手，那就不怪我緊抓不放了。”清問的聲音輕得或許只有風才能夠聽清他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