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易旋

一個多月後，許星光參演的《天仙下凡》開機，講述了貌美如花驚世駭俗的天仙女主角，不堪忍受仙界的刻板無趣，非要作死下凡微服私訪，愛上了凡間的客棧老板男主角。兩人熱烈地相戀，卻遭到惡毒反派們的各種阻撓，最後兩人戰勝各方邪惡力量突破重圍在一起，世界和平，男女主角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許星光就是那個惡毒反派代表。

這部劇很有意思，不是說劇本。

這部劇雖然是網絡劇，但是制作方卻花了大價錢請來了當紅音樂才子易旋擔任男主角，沒錯，是音樂才子，從來沒有正式接觸過表演的音樂才子。而女主角是一位名不見經傳，長相也非常一般的據說是一流戲劇學院畢業的女演員。

說是女演員，但許星光看她連機位都找不着的樣子，估計拍過的戲的時長還沒許星光演屍體的時長多。

但她其實也并不需要多少表演經驗，因為她是投資方的千金。是易旋的粉絲，所以要讓易旋來演男主角，與她共譜一張瑪麗蘇豪華長卷。

說白了，就是幫千金大小姐圓一個瑪麗蘇的夢，至于許星光，有個專屬名詞：

炮灰。

許星光一點也不難過，炮灰總比屍體好。

可是易旋就不一樣了，易旋可是在音樂圈混得風生水起的大才子。當時他說是被請過來，實際上是被連蒙帶騙來的，現在每天在片場幹着莫名其妙的事，還有個天天絞盡腦汁對自己下鹹豬手的女主角，易旋每一天都處于崩潰狀态。

那天是易旋和許星光的第一場對手戲，許星光換完衣服化完妝從屋裏出來，老遠就聽見易旋在跟自己的經紀人嚷：

“這鬼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呆了！要麽她走要麽我走你看着辦吧！”

“旋旋乖啊，你就再忍一個月！就一個月！把這最後一個月糊弄過去咱們就有錢啦！”

“呸！誰稀罕他們那兩個臭錢！老子不要了，誰愛要誰要！給我付違約金！我要走！現在立刻馬上！”

“哎喲我的旋旋啊你以為我想在這呆嗎？關鍵是這違約金咱交不起啊！違約金可是片酬的五倍啊！”

“不就是一兩千萬嘛！我就不信我一千萬都拿不出來！”

“一千萬？那只是你的片酬！”

剛才還嚷嚷着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易旋經紀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乖啦，你想想，忍一個月，片酬夠你做三張專輯啦！三張吶！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呆一個月三張專輯錢立馬到手，合不合适？”

又過了一會，易旋悶悶的聲音響起來：“那就一個月……多一分鐘我都不多呆。”

聽搞音樂的吵架就是有意思，吵架都跟唱歌似的。

不像易旋這種明星有一群貼身的助理伺候着，許星光一直都是一個人。從場務那拖了個凳子，之前帶來的暖手袋找了半天也沒找着可能被誰拿了，許星光也不說什麽，找了個沒人用的火炭盆，在易旋位置的不遠處紮根坐下來。

三月初的天還沒有回暖，演員拍戲穿的古裝都單薄，許星光坐在小凳子上，一邊就着火炭盆烤火一邊看劇本。易旋現在心情格外郁結，但周圍一堆助理一個能說上話的都沒有，無聊地四處看，許星光就這樣入了他的眼。

把休息椅拖到許星光旁邊，明明身上貼滿了暖寶寶，蓋上了好幾層厚棉衣，易旋還是伸手像許星光一樣烤火。

許星光看易旋一眼，想着來個蹭火的也沒什麽，也沒說話。

易旋一個人烤着火出神，“我最早的那些歌，就是烤着這樣的火盆寫出來的。”

許星光順嘴接了一句：“第一張專輯《問好》的那些歌？”

易旋低頭，嘴角微彎：“不是，比那些還要早，都是給別人寫的。那個時候我哪有能力自己出歌。寫了快一百首，能用上的十首可能都沒有。每天是真的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

許星光輕輕哼起歌手王如靜的《心疼》：

我心疼你的無助無處安放

你心疼我的追随追到海角

兜兜轉轉一圈卻沒人發現

彼此在心疼

易旋有些驚訝地看着許星光，這個女孩竟然知道自己早期給別人寫的第一首歌。

“你叫什麽名字？”

許星光有點翻白眼，這位音樂大才子是真的一心撲到音樂上，明明她的名字寫在了劇本第三位，看來他是真的一點沒看劇本。不過看了也不一定記得，她不過是個女二號。

許星光指指頭頂的夜空，易旋擡頭望去，漆黑的夜空平靜安詳，如同一塊大幕籠罩着一切，沒有一絲褶皺。一片星星從夜空中掙破探出頭來，光芒微弱，卻讓人覺得這大地的光芒都來自于它們，一切顯得格外澄淨悠遠。

初春的星空很少見，因此縱使耳邊呼嘯着冷風，也還是讓人忍不住多看一會。

“許星光。”

按照他們正在拍的言情劇的套路，易旋此時應該看向許星光，展顏一笑說：“很好聽的名字。”

然而現實是——

易旋望着星空，呵呵一笑，說：

“瑪麗蘇。”

許星光告訴自己，要忍住。雖然這個人第一次聽到一個人的名字就随意評價的行為很沒禮貌，但是他也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何況有的時候許星光自己也會有點這麽覺得。

“那你現在有能力自己出歌了？”許星光強硬地轉移了話題。

“那當然。”易旋完全不加思考地回答，看到許星光直視自己的眼睛以後，停了一秒鐘後又說：“其實也沒有。”

“我如果真的有，就把當時寫的那些歌全出了。可是像你看到的，我還是得靠着拍電視劇拍廣告來掙錢搞音樂。做音樂實在是太燒錢的一件事。”

“你發唱片不應該有很多收益嗎？”他畢竟是拿過金曲獎的人氣藝人，許星光看他的微博都有一千多萬的粉絲。

“現在的唱片業早就不像十多年前那樣發達了，網絡發達，盜版猖獗，大家想聽什麽歌都是直接上網搜就可以了，下載到各個終端，根本不需要唱片這種媒介的存在。買唱片的都是鐵杆粉絲希望支持一下你才買的。”一說到最愛的音樂，易旋語氣認真了起來，“賣唱片賺的那些錢，連成本費都不夠，更別提我創作的人力費用了。”

“那現在歌手的日子是不是都特別難過啊？”

“也不是，難過的是創作者，歌手營銷好自己照樣可以把日子過得滋滋潤潤，反正吃老本呗，整個歌壇一起吃老本。”易旋拿起椅子扶手上的杯子準備喝一口水，“小張！小張！這水怎麽涼了！？你怎麽可以給我喝涼水呢！？”

不遠處的助理趕忙連跑帶颠地過來給易旋倒上熱水，“诶诶诶給她也倒一杯，你杯子呢？”後半句話是對許星光說的。

許星光趕忙拿杯子接了滿滿一杯的熱水，兩人俱都喝了幾口熱水，易旋舒服地呵了一口熱氣，又接着說：“反正吧，我現在也想開了。我最開始做音樂的時候也不是沖着錢，現在也一樣，他們喜歡我的音樂，免費下載就好，買不買的無所謂。”

許星光笑了笑，捧着水杯又抿了一小口水：“所以你的動力就是別人喜歡你的音樂？

易旋也喝口熱水，沖許星光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別人喜不喜歡是次要的，關鍵是，自己喜歡。”

“畢竟這個世上很多事都是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的，不是嗎？”易旋反問道。

許星光看向易旋：“你覺得做音樂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比例？我倒不這麽覺得，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從而收獲的快樂能和之前付出的一切對等。你覺得呢？”

易旋凝視着許星光，有些發愣，兩三秒之後朝許星光舉起一只手掌：“give me five！”

許星光利落清脆地與他擊了一聲掌。

掌聲剛落，易旋朝許星光咧了咧嘴，“我剛才跟你說的，都是騙你的。”

……

空氣安靜了幾秒，許星光看着他的眼睛，半響，笑了起來。

易旋也跟着她笑起來，剛才在他說完“那些話是騙人的”以後空氣中流動的尴尬氣氛一瞬間被兩人爽朗的笑聲趕走，層巒起伏的片場山野仿佛起了共鳴，笑聲霎時回蕩在山谷間。

很快，兩人停了下來，望向對方的雙眼一瞬間産生了一種名叫知己的共鳴感。

說的話是不是騙人的，有什麽關系呢，彼此知道它的真假就好。

許星光看了看一旁正在準備的劇組，離開拍還得一會。

許星光對易旋說：“你好像很無聊哦。”

“對哦。”

“那我給你念笑話怎麽樣。”反正她自己的臺詞也背得差不多了。

“我看行。”

許星光開始刷微博，翻自己以前點贊過的微博：

“——‘我勸你不要惹火郭大俠。’

——‘qnmd！老子還麻辣燙大俠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我這兩天看到的最好笑的了！”許星光念完自己笑起來。

易旋面無表情地看着許星光。

許星光收了笑，“再給你念一個。

——‘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出現在我們家的年夜飯餐桌上。’

——‘吃人是犯法的我跟你講！”

“哈哈哈這個也好好笑。”許星光看向易旋。

易旋繼續面無表情。

“問：林徽因的‘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如何對下句？答：‘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吒。’”

易旋認真地看着許星光，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這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