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攤牌

“總之……我算是被她坑慘了,”謝時恨恨地說。

如果他知道這件事的起因還是因為齊凰兒,估計會更恨。

亂七八糟,毫無邏輯,謝昀想起什麽,就問些什麽,一個時辰過去,他才大致将這十年裏,他該知道的事,弄清楚了部分。

“喬哥,火光!”守在山洞外的秦述,在外面大聲喊到。

聞言,俞喬走出兩步,看向謝昀,“你繼續,我先出去,”

“好,”謝昀點頭,看俞喬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他才回頭,看向口幹舌燥到嘴唇發白的謝時。

“我們繼續……”

謝時似有所悟,他悲催的遭遇這才開始呢。

俞喬站在一個小土坡上,往隐現火光的地方看去,那裏大致就是謝時親軍的臨時駐紮地,看來韓伊和楊昔也算順利了。

“再半個多時辰,他們就能回來了,”從謝時那裏最先得來的二十多匹快馬,就是給他們用了,池胥人說着,搓了搓手,心情忍不住有些起伏。

駐紮地被燒,謝時又沒有安全抵達綿州,楚國如何想?最先抵達于紫陽鎮外的晉*如何想?随之而來的吳國魏國大軍,如何想?

原先亂,卻還不夠亂……這場火才真正地燒起了禍亂之火。

肆無忌憚,全無顧忌,他有些想不透俞喬的底限在哪兒。與這樣的人為敵,實在太可怕。

俞喬點了點頭,“我們回去。”

“你就……你就沒擔心過,韓伊和楊昔……”池胥人忍了忍還是問了,俞喬難道就沒擔心過,韓伊楊昔一去不回,更甚至帶回圍剿大軍,來個徹底的滅口嘛。

俞喬沉默片刻,突然勾唇一笑,轉頭看向了池胥人,“我很期待。”

期待什麽?難不成是期待韓伊和楊昔的背叛?

如此簡單又忍不住讓人浮想聯翩的回話,卻讓池胥人猛打一個寒噤,脊背隐隐發涼。

俞喬這十二歲的稚嫩模樣極具僞裝性,稍稍熟悉後,總會讓人下意識就忘了她那非人的心智。

但一切都說明,她雖然只有十二歲,可真發起狠來,比幾十歲的老狐貍還要難纏,還要可怕。活得越久,顧忌越多,但俞喬……她什麽也不怕,什麽也不顧忌。

俞喬獨自往山洞裏走去,落在後面的秦述,過來人的模樣,拍了拍池胥人的肩膀。

“我以前也有點兒……怕喬哥,但……我們喬哥是真的好,非常好,對我好,對俞叔好。你一心一意跟着喬哥,她也會對你好的……”

聽着秦述翻來覆去各種的“好”,池胥人有些無語,但也算給秦述面子,點了點頭,“我知道。”

俞喬回到山洞的時候,謝時已經被謝昀“問”暈過去了。

謝昀垂眸似在沉思,俞喬走到近前了,他才緩緩擡頭,又緩緩伸過手去,拉住了俞喬,大腦袋直接靠到她的懷裏。

俞喬無語又莫名,難道謝昀是問到了什麽傷心事兒了嗎。

俞喬的身體有些僵硬,但到底沒推開謝昀。

“阿喬知道的吧,”謝昀悶聲說着。

“嗯,”俞喬輕輕應了應,謝昀這莫名示弱的模樣,倒讓她很多話,不知如何開口了。

“我是謝昀,”謝昀從一開始就沒想瞞過俞喬,只是彼時他那落魄的模樣,很難讓人把他和楚國八皇子謝昀聯系在一起。

而且謝氏是大族,楚國一脈成了皇族,其他各國也還有謝姓人家,或貴或賤,皆有。

“嗯。”

“所以……你要和我說什麽?”

俞喬依舊站着沒動,謝昀卻得寸進尺,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這樣能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我不會忘了我們的約定,阿喬也別忘了,”他給她當“阿爹”,教她武功,她要照顧他。

對于謝昀的身份,他和俞喬其實早有默契,只是一直沒攤牌而已。

俞喬稍稍沉默,就也點了點頭,“沒有忘。”

“我十二歲墜馬……至今十年過去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呢,而十二歲到二十二歲的這個十年,是一個人真正成長最關鍵的十年,可是他謝昀都在“癡傻”中度過。

更為不幸的是,醒過來的他,雙足被廢,淪落山野,差點喪命。

俞喬對他的意義并不止是這輩子的救命恩人這麽簡單,他們還有更深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淵源。一直沒能徹底攤開來說,就是有些擔心,因為這“倒黴”身份,讓俞喬對他有什麽他不期待的改變。

“我母後在我三歲時就過世了,父皇……他有十四個兒子,這十年中,他又生了四個兒子,”所以他這個嫡皇子根本不算什麽,要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北境,成為楚國參戰的借口了。

“我還有很多仇人……他們看我腿廢了,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對于這點,謝昀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楚京橫行無忌,得罪了挺多人。當然……誰不“放過”誰,還得另說。

“所以,你想我給你當謀士?”俞喬問道,平靜的話語裏根本聽不出是情願還是不情願。

謝昀擡頭,直直地看盡俞喬的眼底,山洞口火堆映進的火光,染紅了那眸底,謝昀心中再次驚嘆,真漂亮,他們阿喬的眼睛,可真漂亮。

“怎麽會,”謝昀對着俞喬笑,坦然而真誠的微笑,“阿喬不和我生分,就好了。”

俞喬怎麽能給他這種“胸無大志”的廢皇子當謀士呢?那可真真是屈才了。

“我不會讓其他人欺負你的,”俞喬有些不适應謝昀這般的親昵,但也不讨厭,她想了想,謝昀怎麽也算她要照應的人,如何也不該讓他被人欺負了去。

俞喬并不能預見自己會做到何種地步,但給出了承諾,她就會盡力去做。

“真好啊,遇見阿喬,真的很好,”謝昀低語喃喃,方方清醒過來的謝時聽不清,咫尺距離的俞喬自然能聽清。

她想謝昀……其實不能算二十二歲吧,心智上來說,是和她一樣的。

“老……老八,你怎麽還不放了我……”謝時趴跪在地上,屁股翹得老高,姿勢狼狽而難受,“這裏可不是楚京,十年過去,你以為你還能和以前一樣?”

他心裏堵着氣兒,一不留神,就将心裏話說了出來了。

物是人非……謝昀雖還有餘威留存,但到底“缺席”了十年,他就不信謝昀還能按照他以前的活法過日子!

謝昀的眸光有些發冷,俞喬卻先他一步,轉過身去,“秦述!”

“堵了嘴,将他綁到樹上,倒挂一夜。”

“是,”秦述學着池胥人一般回俞喬話時的模樣,響亮又正經。

他抓着他腳下踩着的破布,不給謝時嚷嚷的機會,塞了他滿嘴,又才跑到外面,叫來兩人把謝時擡出去……倒挂。

俞喬再轉回去,就對上了謝昀轉為燦爛的笑眸,對視許久,俞喬終于松了嘴角,回以一笑。

他是謝昀,是她救回來的謝昀,這一點不會因他身份的變化,而有何改變,她要确定的也就是這點兒而已。

“我和嘉榮長公主府有仇……”

“謝時……我也不會放過。”

謝昀方才問的很多話,都是為她問的。

嘉榮長公主……她沒找上他們,她倒敢先來犯她了!

楚京……用不了多久,她就會達到,到時候才是“算賬”的開始。

而謝昀……到底算謝家人,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楚國的八皇子謝昀,如果不是這接二連三的遭遇,俞喬覺得……他們很難成為,朋友。

朋友……就是俞喬對她和謝昀目前關系的定位。

“他們都是我的仇人,”謝昀很肯定地告訴俞喬,“對待仇人,阿喬可不能心軟。”

謝昀眸底寒涼,對嘉榮長公主,對謝時當真是無情的。

“那就好,”俞喬的冷肅并不比謝昀少。

俞喬背起謝昀向洞口的火堆走去,吃了點烤野味,韓伊和楊昔就回來了。

衣服頭發都沾了秋寒的露水,走到火堆旁,他們才覺得自己又有了知覺。

“接下來,還要我們做什麽?”韓伊搓着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俞喬,找池胥人一問,就知道俞喬當真活擒了謝時,且無一人傷亡。

“什麽都不用做,吃點東西,等天亮吧。”

**

這一夜對有些人來說,注定是難眠的。

駐地的火是誰燒的?謝時是被誰抓走的?四軍壓境,是打還是不打?

駐地的大火燒了半夜就讓一場秋末冬初的寒雨給澆滅了,可惶惶人心卻發酵得愈發讓人心慌。

楚國大軍才将抵達,三國對陣趙*的戰場,就連夜回防。

趙國這塊肥肉,他們急不可耐地想咬上一口,可也不能讓自家大門被打開了去。這樣的纰漏,別說這次的主副帥們,就是作為監軍的嫡二皇子謝晖,他也擔待不起。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謝時在謝晖面前,估計會被他罵個狗血淋頭。

但天還未曉,他就又接到謝時“失蹤”的消息了。

這回可就難把“鍋”背給戰亂的趙國了,謝時可是在靠近綿州地界的篙草原上“失蹤”的,而那地方,有晉*,魏*,吳*,唯獨就沒有趙*。

“他是不是躲回綿州城了?”

不怪謝晖這麽想,他讓謝時盡力穩住各國大軍,等他回來主持大局,這還沒一天,他就“失蹤”了。再想到他那貪生怕死奢侈好享受的秉性,這樣的事,謝時絕對做得出來。

“我們的人也傳信過來,荊王沒有回綿州。”

“傳令下去,速度加快!”謝晖戴上他的頭盔,向雨幕中走去,“希望能來得及。”

各國暗探交錯複雜,荊六王謝時“失蹤”的事情,根本就沒可能瞞過其他四國,或早或晚,他們就都知道了。

作何思量猶未可知,但篙草原上劍拔弩張的火氣自是更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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