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行的不行的!

壽安堂裏,楚無念正跪在地上抄寫經文,她怕蕭氏看出她會寫字,不敢抄得太快,低垂着頭,神情專注,照着佛經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按着。

連跪了三日,她的膝蓋已經隐隐生疼,好在以前在掖幽庭裏也跪過不少,這會還頂得住。

只是額角上,已經忍不住要滲出冷汗來,她擡起衣袖,擦掉差點要滴到經文上的汗珠。

好險。

雙唇動了動,長呼出一口氣。

“老夫人,已經三日了,連挪都沒挪過一步。”崔嬷嬷站在蕭氏身後,輕聲禀告。

“竟有這麽強的韌性?”

蕭氏坐在輪椅上,撚着手裏的佛珠。

“瞧着是個心細執着的好孩子。”崔嬷嬷的眼眸裏,生出一抹同情。

蕭氏的眉目也軟了幾分,可一想到上次來找她哭啼的林初音,她的眉目就冷了下去,“這麽好的孩子,倒是可惜了。”

崔嬷嬷暗嘆一口氣,推着她從門外離開,下一刻,便有幾個家奴湧進壽安堂裏,将跪在地上的楚無念拉了出去。

她手中的筆落在宣紙上,暈開一抹墨色,将她快要抄完的經文毀了,“我就快抄完了呀!”她懊惱地大叫,眼神仍停留在被毀掉的經文上。

崔嬷嬷執着長尺上前,聲音清冷,“時辰已到,你沒抄完經文,該行府規。”說完,手中的長尺“啪!”地一聲落到她的掌心裏。

白皙的手掌心,立刻就現出一道紅痕,疼得楚無念眼中生出了淚花。

“府規,府規該到酷刑房裏去行的!”她掙紮兩下,擡起布滿淚花的眼看向蕭氏,臉上透着倔強。

“我說該行府規便該行府規。”蕭氏與她對視,眼神冰冷。

咬咬牙,楚無念只定定看着她,卻沒有生出一絲怨恨。崔嬷嬷的長尺再落到她手上,她也只緊緊咬唇,并未發出一絲叫聲。

眼淚混着長尺的拍打聲一陣陣的往下落,直打到她手掌心滲出鮮血,崔嬷嬷才停手。

“回去你大可以跟王爺告狀。”蕭氏睨着她,面色冰涼地道。

“不必,奴才沒抄完經文是事實,老夫人罰得沒錯。”她眨眨被淚水浸濕的眼睫,又有兩滴淚水落了下來。

蕭氏眯眼,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跪也跪過了,打也打過了,這人竟然一絲怨恨也沒生,也沒有身為奴仆該有的怯懦。

崔嬷嬷示意押着她的家奴一眼,他們才松開手。

身子一松,楚無念低頭瞧了一眼這沾滿血跡的手,往膝蓋上的衣衫擦了擦,從胸前掏出一袋被壓得扁平的東西來,往前遞了遞,“這是那日王爺給老夫人買的茯苓糕,王爺孝敬老夫人,還望老夫人不要拂了他的一片孝心。”

她低下頭,将被壓得粉碎的茯苓糕捧到頭頂。

蕭氏微怔,眉眼間軟了一下,手裏撚着的佛珠也不轉了,只覺得面前這人忽然讓她有點心疼。

崔嬷嬷瞧出她的神色,拿過楚無念手中的茯苓糕,道了聲,“回去吧。”

“謝老夫人。”

這人将手撐到地上,叩了個首,咬緊牙關站起身子,晃晃悠悠出了她的院子。

她朝崔嬷嬷伸出手,崔嬷嬷會意,将手中的東西放入她掌心,她看着掌心裏的東西,冰冷的雙目中慢慢生出一樣東西,叫柔軟。

就在趙止洵心煩氣躁得看不下文書,而秦天和雨堂又都快被凍成幹屍時,楚無念跨進了麒麟院的門。

“無念姑娘!”

倆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跑上前去扶住她。

幾乎是同一瞬間,屋子裏的那人聽到聲音就扔下手裏的文書,要站起身時他皺了皺眉,又靠到了椅背上,得等人來知會他一聲,他再出去。

拿起桌上的文書,他端着身姿看着。

可是等啊等啊,也不知等了多久,反正就是度刻如年,那兩個沒良心的,竟沒一個來知會他的。

“無念姑娘!”

外面又傳來一陣驚呼聲,這回的聲音要重一些。

一瞬間,前一刻還在屋子裏端着身姿看文書的這人,已經來到了門口,結果怎麽的,那人竟不過是差點摔了一跤而已。

他輕哼,背過身去,不過就是差點摔了一跤。

眉頭皺了皺,等等,他怎麽好像看到了血?

再轉身,就見到那人的衣衫上和手掌心上,全都是血,膝蓋骨也腫腫的,方才還是晴朗的神色,瞬間就籠罩上了陰雲。

見到他陡然變沉的神色,楚無念沖他笑了笑,眉梢彎成月牙的形狀,“我沒事呀,早就叫你不用擔心啦,老夫人已經不記恨我了,方才她還沖我笑呢!”

這人臉上半分痛苦的神情都沒有,反而還很得意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比劃起來。

“閉嘴。”

趙止洵走上前,瞪她一眼,下一刻,她便覺得天地眩暈了一下,等眸光落定,人已經躺在了他的懷裏。

“哎,不行的不行的!”

楚無念慌了慌,雙腿不停地攪動鬧騰。

“這腿還要不要了啊?”趙止洵冷着臉,都跪腫得跟司馬修的一樣了,還敢這麽鬧騰。

“要要要。”

楚無念急忙點頭,立刻不掙紮了。

“咦————”

秦天和雨堂先是怔愣了好一會兒,下一刻便異口同聲發出這陣聲音來,倆人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人跑去叫太夫,一人跑去端水。

“老夫人讓你幹什麽了?”

趙止洵将她放到茶榻上,讓她靠着,太夫還沒來,水也還沒到,他只能先掀起她的衣衫,查看膝蓋上的傷勢。

一看便知道跪了不久。

“也沒幹什麽,就是抄寫經文。”她小聲回着,一想到被毀掉的經文,又重重地嘆了聲氣。

聽到這道沉重的嘆氣聲,趙止洵白了她一眼,“看來是罰輕了啊,沒事,下次爺罰重一些。”

話雖是這麽說,他卻給她吹了吹掌心。

“不是不是。”楚無念搖頭,接着青黛色的眸光裏生了幾分惋惜,“奴婢是可惜了那快抄完的經文。”

歪了一下腦袋,她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老夫人口中的甫兒是誰?”

趙止洵眉頭微挑,卻沒搭理她。

涼小小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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