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歸還

楚無念跪在地上,膝蓋上壓着濡濕的青石板,潮濕透過褲衫,浸入膝蓋骨裏,帶來一抹寒意。

“老夫人不要趕我走...”過了許久,她顫動的唇齒間才擠出這幾個字來。

崔嬷嬷替蕭氏擦去臉上的淚水,推着她來到楚無念跟前,“你做了錯事,就該離開,這親王府裏容不得你。”

話裏是決絕的語氣,沒帶半分情意。

“王爺那裏,你親自去跟他說。”她盯着眼前的人,眸光生涼。

過了戍時,這人才回到麒麟院中,身上的衣衫已經幹了,臉上也笑嘻嘻的,“王爺王爺,您用過晚膳了嗎?方才我在老夫人那吃過啦!”

趙止洵伸出手去,揉了揉人這人的臉,問:“跟老夫人吃了什麽?”

她聽了,立刻坐直身子掰起手指頭數了數,“有雪霞羹,金絲酥雀,杏仁佛手,瓜燒裏脊...”

趙止洵捋好這人的鬓發,眼角帶笑,“老夫人竟叫人做了這麽多吃的給你?”

“對呀!”她挽上這人的手,貼到他的手臂上,隔着衣衫,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眼眶,忽然間就紅了紅。

‘我只給你兩天的時日,若是到時候你還不願離開王爺,我就親自送你走。’蕭氏的話猶言在耳,字字句句都透着威凜。

楚無念跪了許久,她都沒再理會她。

手指頭掐進膝蓋骨裏,楚無念緩緩開口問,‘奴婢心裏一直有個疑團,若我答應走,老夫人可否能幫奴婢解開心中的疑團?’

‘你說。’

‘老夫人喜歡吃茯苓糕,可是因為将軍?’

輪椅上的人怔了半晌,沒料到她會忽然問出這樣的話來,為了将她趕走,她也沒有隐瞞,直接開口回她,‘将軍與宇文長策,司馬修同出一處師門,他們三人沒入朝之前,情同手足,可入了朝之後三人的感情漸漸疏離,但只有一樣,三人都沒變,便是喜歡吃如意齋的茯苓糕。我嫁給将軍這麽多年,他從未告訴過我他為何喜歡吃,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們三人同出一處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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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的眼裏,很是落寞。

像是一個嫁給從不與自己說真心話的相公,她終日只能守在自己的庭院裏,将兩個兒子撫養長大,他從未管過她,也從未管過兩個兒子。

與蕭氏在壽安堂裏的對話,一遍遍在楚無念的腦海裏翻湧出來,此刻趴在趙止洵的肩上,她只覺得心裏被扯成了一團的,将她絞得生疼。

蕭氏的這一生過得太過悲然,她得把她的兒子完完整整地歸還給她。

“衣裳給你做好了,要不要現在試一試?”趙止洵撫着這人的背,柔聲問。

久久的,這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腦袋瓜一動不動地趴着,像一只壁虎。

“嗯?”

他重複問一遍。

“明日再試。”

喉嚨被堵得生疼,她強壓下喉間的酸楚,輕聲輕語回他。

“也好。”

想到她白日太過勞累,回來又跑去了壽安堂一趟,趙止洵撫着她的手掌心都帶了幾分柔意。

一想到日後便不能再這麽靠着他,楚無念抓着他手臂的手恍然間握緊,像是怕他忽然起身離開似的。

身穿一身烏檀色蟒袍的人,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次日的早朝之上,朝堂上一片腥風血雨,公孫宇的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誰都知道,公孫宇和他的小妾被押在刑部大牢裏,手中牽扯着一件滔天罪案。

張臨沖一上朝,便跪在周文王面前,替張氏喊冤,若非朝堂之上不能見血,他就直接拿着張氏那件沾滿血衣衫上朝了。

他的身後,還跪着幾位張氏的娘家人。

“張卿放心,此事朕會親自受理,給你一個交代。”寵溺小妾,殘害正室,是十足可憎的家風,不能在朝中風行,若此案受理不好,很容易引起朝中官員的不滿。

周文王知曉這案情身後的深重,只是這其中,還扯着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擰了擰眉,暗暗瞪向站在下邊的太子。

太子交疊着手,站得筆直,半分心虛的意味都沒表露出來。

司馬修的傷還未痊愈,特地撐着身子來上朝,他出了官列,不顧衆人投來的眼神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佃戶票子呈給周文王,“陛下,這些佃戶票子,是公孫宇這些年随着太子殿下外出征收賦稅貪污下來的,微臣查閱賬目以來,一直覺得數目不對,便私下探查此案,終于在半個月前,見公孫大人府上的柳姨娘日日進出當鋪之中,微臣去那當鋪之中一查才發現,那柳姨娘當的佃戶票子,都是公孫大人這些年來從百姓之中搜刮的,他讓柳姨娘到當鋪之中當了票子,再收入他的囊中。”

周文王攥緊雙拳,凝着下面跪着的司馬修,眼中閃過一片隐晦,朝中數百雙眼睛,都齊刷刷盯着他。

陸安斂眉,頂着壓力跑下去的,從他手裏接過賬目和票子,遞到周文王手裏。

證據在前,周文王只能硬着頭皮翻開賬目,只一眼,他便知道上面的數目不太對,應該還有一小半的賬目沒有被他查到。

這些年來,對于太子的所作所為他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心裏到底是有度量,他收入囊中的數目,他心中有個考量。

他斂下眼眸,嘆了一聲氣,“愛卿辛苦了,公孫宇殘害正室,貪污百姓的錢財,如今被押在大牢裏是死有餘辜,朕一定不會輕饒他。”

一句話都沒提到太子。

趙止洵微微眯眼,凝了對面的人一眼,亦是從官列中站出來,“陛下,臣有事啓奏。”

硬朗的聲音,在宣武殿中回響。

本站着一動不動的太子,在見到趙止洵站出列後,沉着的眸光裏閃過一絲慌意,随之換上幾分笑意。

周文王笑了笑,眼裏看不出喜怒,“愛卿請講。”

“臣的手裏,也有公孫大人貪污百姓的佃戶票子,想來是司馬大人沒查到的那一半。”

他微微笑着,拿出袖中疊得整整齊齊的佃戶票子。

周文王怔了怔,陸安又急忙躬身跑下去一趟。

“而公孫大人,昨日是臣親自去太子府抓的。”朝中的人只知道公孫宇被抓了,卻并不知曉其中的內情。

他此言一出,朝中的臣子臉上都一片嘩然。

唯獨太子,正陰冷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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