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辦不到
并無爆裂的閃光,僅有單純的肉體力量,平時伛偻異常的老人近乎在瞬間出現在了墨菲斯身後,當墨菲斯的視線中出現他的形象時,老人的拳頭已經收回,而剛剛想要攻擊他的刺客卻已然憑空飛了出去,那噴濺在空中的鮮血竟尚未落地!
“呯!”
呆立的墨菲斯随即感到腹部一陣劇痛,條件反射的架住了小修女的下一拳後,他卻沒有擡手反擊——因為這個發瘋了般攻擊着墨菲斯的女孩子無法讓他狠下心去擡手攻擊!
平時在森林中的冷血、面對世間不公的淡定通通遺忘,墨菲斯終于明白,自己曾經的漠視僅僅是因為那些事物根本與自己毫不相關,但是面對在心底紮根的事物時,他無法輕易做出取舍!
他終究還是太過年輕了。
看似冷酷而又冷漠,如同沒有感情的墨菲斯始終還是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在這一刻,他終究還是被敵人摸中了命門。
狠戾的攻擊讓小修女漸漸處于上風,但是在墨菲斯身後的阿奎那卻沒有出手幫他,返身一拳過後又是一腳踏在地面之上,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讓剛剛被墨菲斯踢飛而現在剛剛爬起來的刺客直接斃命!
可是随後他卻回頭望着疲于招架的墨菲斯,沉默不語。
似乎是窮途末路,墨菲斯慌亂之中被地面的屍體絆住,後仰倒地——露出的破綻被小修女抓住,她一拳擊中墨菲斯小腹,竟是讓他身子彎成了弓形跪在了地上。
“旅途愉快。”
修女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嘴角一抹微笑牽強而顫抖,似乎也是即将用盡力氣,她擡起手掌,并指如刀,直切墨菲斯的喉嚨!
“啪。”
一切動作因為阿奎那在最後時刻的介入而戛然而止。
突然出現在修女身旁的老人一只手捏住了修女細小的胳膊,另一只手竟然燃燒着白熾色的火光,猛然前揮,手掌停留在了修女的臉前,空餘看不見的力量呼嘯着擊中了眼前的女孩——什麽東西支離破碎的聲音猛然響起,修女的表情驟然變成了驚駭,原本清秀的面龐扭曲異常……
“聖焰!你是阿奎——”
話未說完,老人掌中的白色火焰放射出了更為明亮的光芒,竟是将小修女的身後拉出了一道長長地影子,而這影子竟然扭曲地掙紮着,随即越來越淡,最終在聖焰消失的那一刻停止了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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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角落中有個身影從暗影中被逼了出來,繼而驚恐的朝着遠處邁步逃跑!
忍住劇痛的墨菲斯猛然躍起,雙臂的傷口因為沖刺時的劇烈擺臂而崩開,鮮血灑在教堂光潔的地板之上,留下一串難言的足跡。
奔跑的墨菲斯倏然躍起在空中,仿若一頭撲擊獵物的魔獸!那不勒斯魔鋼短劍從未被他用如此的力量揮動,那個從角落中被逼出黑影徒勞地想要逃避,脆弱的身軀卻被跳起在空中的墨菲斯以一種力壓千鈞的态勢狠狠擊中!
“呯!”
十步,殺一人。
短劍刺穿心髒,身體帶着巨大的慣性将對方碾倒在地,橫向拉伸的動作帶起大面積的血液潑灑,劍刃掃過,近乎将對方的上半身生生撕裂。
潔白的地面綻放了一朵罪惡澆灌的鮮花。
“呼……”
劇烈的喘息聲靜靜的回響在偌大的教堂中,墨菲斯擡起頭,面前的牆壁上有着主的受難像,雕像雙目憐憫的望向下方,仿佛俯瞰凡人。
“跟我走。”
老人阿奎那輕輕抱起了昏迷倒地的小修女,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走向了後門,大門外沖進來的格瓦拉則劍刃帶血,想必遇到了一些拖延而沒能及時趕來。
看到身處血泊之中的墨菲斯,格瓦拉單膝跪地,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到了那位少爺提出的命令式要求:“處理幹淨,屍體留着,回頭帶給我。”
望着他蹒跚走出後門的背影,格瓦拉不由自主地撫摸着劍柄處的紫鳶尾徽章,幾句想說的話最終化為一聲感嘆。
心服口服。
……
仿佛僅僅因為那間剛剛發生劇烈戰鬥的教堂遮擋所致,走出教堂後門後環境忽然寧谧不少,墨菲斯的手臂受傷不輕,他的短劍回鞘,右手捏住了左手大臂止血,但是那紅色的液體卻還是一路滴落,沉重而榮耀。
阿奎那默默地向前走着,灰白色的頭發因為剛剛的戰鬥而略顯淩亂,懷中的修女臉色蒼白,墨菲斯只能看到她緊緊閉着眼睛,睫毛顫抖,時不時的皺眉,表情痛苦的同時也讓他的心随着緊了緊。
這種感覺很奇怪。
一條白石鋪就的小路幾十米長,兩旁是翠綠的草地,在路的盡頭是一間面積不大不小的石屋,風格簡樸,絲毫沒有大教堂的張揚之感。
墨菲斯小跑幾步,在阿奎那身前伸手推開木門,房間內光線陰暗,一張簡單的木床,一個書桌,剩下的空間近乎被多到誇張的書籍和草稿羊皮紙鋪滿,雖然數量龐大,但不顯淩亂。
阿奎那雖然身形伛偻,卻根本不像是一位遲暮老者般無力,在展示過剛剛的恐怖實力後,他那讓墨菲斯心驚膽戰的氣息在行走至石屋的過程中漸漸收斂,當把小修女放在木床上之後,這個老人輕輕捶了捶腰,一邊點燃屋內的燭臺一邊道:“人老了,活動幾下都會累。”
墨菲斯愣怔的站着,深深呼氣,很多話卻不知道怎麽說出口,只是有些踟蹰,手指撚動着幹涸的血液,觸感滑膩而熟悉。
“自己清洗包紮一下。”
老人在旁邊的櫃子裏翻了翻,找出一卷陳舊發黃的亞麻繃帶遞了過來,同時用旁邊桌子上形象樸實而粗陋的陶罐倒了杯井水,遞給了墨菲斯。
少年雙手接過,轉身走出屋子,在門口一個人開始包紮傷口。
老人輕輕坐在木床邊,枯黃的手掌握住了小修女的手掌,不易察覺的淡淡光芒亮起,讓她的面容恢複了一些血色。
“非庸才啊。”
似乎是想起了墨菲斯的表現,老人輕嘆一聲,微微閉上眼睛,這時的他像是一尊古典雕塑,凝聚着難以形容的厚重與智慧,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墨菲斯已經再一次走入了石屋。
雙臂用亞麻繃帶簡單的包紮,微微滲出的血跡說明他傷勢不輕,墨菲斯的腳步有些沉,臉色也不是很好,但卻沒有随意地在房間中坐下,就那麽恭敬地站着,不發一語。
“那裏是個座位,把東西搬開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老人指了指旁邊書桌處一個被書籍堆滿的角落,輕聲道。
墨菲斯點點頭,輕輕将一卷卷羊皮紙和書籍搬到了桌子上,眼角掃過,“神學大全”的字樣躍然眼前,不過他并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輕輕放下,随即端正的坐好。
“為什麽剛剛沒有還手?”
老人的第一個問題便直指墨菲斯內心一直矛盾的核心。
“做不到。”
墨菲斯坦白,他是真的做不到,那樣太過殘忍。
在第一次見到小修女的時候,墨菲斯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看到的那一窩失去“父母”的小狼崽,當初的他做了一個轉身離開的冷血動物,直到他內心不安的再一次返回,看到的卻是滿地屍體的殘渣。
叢林殘酷的事實讓年幼的他內心麻木漠然起來,但小修女的出現卻讓他不得不想起了那曾經讓他後悔異常的往事。
這一次,他決定不再做那個轉身離開的人。
“做不到?很多人都是在不斷地突破自己的底線去做事,殺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掙一枚阿茲特克金幣,就會想掙第二枚,上了一個女人,就會想上第二個。”阿奎那弓着背微微擡頭的模樣在昏暗的燭光下有着如同浮雕般的明暗對比,這幅畫面深深地烙印在了墨菲斯的記憶中,“今天做不到,你會保證以後也做不到麽?”
“我不知道。”
“還算誠實。”
阿奎那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過随後卻是目光轉向了呼吸已經漸漸平穩的小修女,輕聲道:“你不太适合繼續在塔倫斯待下去了,選擇自己的路吧,現在你應該已經明白自己需要做什麽了。”
“恩。”
墨菲斯依舊沒有多說話,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出神。
“她……沒有事情吧?”
半晌,墨菲斯有些猶豫地問道。
“一切有我。”阿奎那擺擺手,“等你做出決定準備離開的時候來找我吧,我有些東西給你。”
坐在椅子上的墨菲斯點頭,起身,始終沒有靠近過那位自己心中無比重視的小修女,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随即對着老人阿奎那行了一個貴族禮。
緩慢而認真。
轉身離去,墨菲斯再沒有過多的遲疑。
老人目光微微擡起,犀利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