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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绫未注意到柳老爺的目光,只是提着裙子站在他跟前,睜着閃亮的眸子,迫切問道:“柳叔,無風哥哥說了些什麽?”

柳老爺早已在不着痕跡間收回目光,語氣聽似淡定道:“先讓你柳嬸看下吧!”說着就将書信遞給柳太太。

“這還有什麽先後?一起看便是。”柳藍玉貼到柳太太旁邊,才剛低頭欲看,就被柳老爺提着領子擱到一旁,“哎哎哎……爹這是作甚?”

柳老爺對待柳藍玉的方式還真是粗魯,似乎完全不當她是姑娘。

确實,她除了長得像姑娘,還真看不出哪裏需要人家将她當嬌滴滴的姑娘一般呵護着。

最重要的是,她沒那自覺。

柳老爺呵斥:“在一旁候着。”

柳藍玉蹙起柳眉,不悅噘嘴:“為何?”

沒人給她做解釋,旁邊宗绫也只是按耐住自己拉着柳藍玉的袖子,乖順的眼睛盯着那書信的背面靜靜的候着。

兩姑娘分明只差兩個月,卻因宗绫生的太過瘦弱,顯得她似乎比柳藍玉小了個兩三年似的。

柳太太看着書信,也如柳老爺一般将目光落在了宗绫身上一會,明顯信上的內容與宗绫有關。

意識到這點,宗绫不由得有些緊張,抓着柳藍玉衣袖的力道重了些。

柳藍玉性子急:“是與阿绫有關?爹娘這是賣的什麽關子呢?”說着她就要從柳太太手裏将信搶過來。

柳太太連忙躲開,嗔了她一眼:“像什麽樣?沒大沒小。”言罷又看了宗绫一眼,眸色有些複雜。

柳藍玉不由跺腳:“那爹娘到底是給不給我們看呢?”

柳太太卻将信折起收好,莫名細細打量起宗绫,眸中隐約透了絲銳利。不同于以往的憐憫或慈愛,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以這種目光看着宗绫。

柳老爺坐到中堂上喝起了茶,似有其所思。

宗绫眸色清澈,毫不躲閃的迎視着柳太太,試探着詢問:“柳嬸?”

柳太太看了柳老爺一眼,見他點頭才終于開口:“阿绫啊!你可願意嫁給你無風哥哥?”

宗绫僵住,眼眸睜大了些,看起來好生無辜。漸漸的,那張本是白的過分的小臉上氤氲出越來越深的紅暈。

“這……”她的臉皮可比以前薄了不少,“柳嬸為何這樣問?這與信中的內容有關嗎?”

柳藍玉回神,直接毫不遮掩蹦出一連串的問題:“哥想娶阿绫?在信中寫了?那怎現在才說?就不怕阿绫早被人家說去了?”

雖說運氣好,至今無哪家願要宗绫做媳婦。

可她長得好看。

雖她性子不弱,又會武,是個會蹦噠的。可她識時務,外表看來确實弱小極易惹人憐愛,萬一有誰願意因她這出色的皮相忽略她的過往呢?

對于柳藍玉這率直到幾乎口無遮攔的性子,柳太太也沒心思再說她了,只是仍舊看着嘴唇微抿的宗绫。

不難看出,宗绫定是願意的。

柳無風之于她來說,恩情無限,是最偉岸的存在。在她最無助絕望時,是他給了她無限的溫暖與依賴,讓她再生。

如一朵即将凋謝的花朵,在他手心漸漸複蘇重新盛開。

估計別說嫁給他,就算為他死,她也願意。

柳無風在信中說過,未免給她造成不必要的壓力,必須得她對他有意,願嫁他為妻,方可看信。

柳太太不易察覺的嘆息了一聲,終是将信遞給了宗绫。

宗绫接過時,目光從柳太太臉上落了一下。

她覺得,柳叔與柳嬸似乎并不希望她成為無風哥哥的妻子。

柳藍玉忙不疊的摟住宗绫,與她一道看信。

如柳太太所料,宗绫看到信中內容,因為太過感動而濕了眼眶。誰也沒有想到,柳無風能為她做的會那麽多。

功成名就,年少為将。上場殺敵,赫赫之功。

柳夫婦不知是該因柳無風的出息喜極而泣,還是該因他做這麽多只是為了個孤苦無依的姑娘而心覺惆悵。

努力了這麽久,他不過就是為了讓她變得和以前一樣高貴,過着最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他辦到了。

更重要的是,在他一無所有時,他從未說過自己對她的心思,怕給她造成困擾,怕擋了她該有的姻緣。哪怕是到今日,他也只想在确定她還未嫁人且毫無條件自願嫁他的情況下,讓她看信,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

他尊重她,愛護他,生怕她覺得有半點強求。

他在信中還說過,讓她在家裏等他來接。

本來這次來的不是家書,而是他的人。奈何在他一切準備妥當就要回家看看他的小姑娘是否嫁人,是否願意嫁他時,西面阚昌邊境被犯,将領無能平息,節節敗退,阚昌城被攻破。一道聖旨命他即刻前去鎮亂并一舉拿下那始終不老實的奇陌國,是以他便只能将回隐州和香鎮的事情擱下。

可想到這一去時間定是不短,他怕與她偏偏陰差陽錯就在這時間裏錯過了,便就提前來了一封近乎是告白的家書。

看完了信,宗绫有些不舍的将其遞回了柳太太手裏。

柳太太大概是接受了這件事情,她伸手溫柔的撫了撫宗绫的腦袋,道:“早該看出無風對阿绫是有那份心意的,可快四年了,他卻從未有過其他表現。我們還以為他真當你是妹妹呢!如今也好,成就了一份佳緣。”

宗绫略顯羞赧的點了下頭。

不知是否錯覺,她覺得柳太太這話其實是違心的。只是她不想去想太多,她相信柳家所有人都是對她好的。

反應最大的就數柳藍玉了,她興奮的大聲道:“那阿绫将來就是我嫂子了?哥對阿绫那麽好,這下我能放心的相看夫家,趕緊嫁人了。”

一直未出聲的柳老爺再難隐忍的呵斥出聲:“你這丫頭羞不羞?臉呢?”聲音渾厚有力,怪駭人的。

誰讓柳藍玉這話實在是沒羞沒臊。

被訓多了,柳藍玉不以為意:“我只是說實話。”她拉過宗绫的手腕,意有所指的朝其擠了擠眉眼,賊兮兮道,“走,我們回屋裏說說閨房話。”

“诶?”柳太太還有些話要與宗绫說,可來不及攔住她們,便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們跑遠。

溯風凜冽,白雪皚皚。不過只是一下午,這雪似乎更厚的許多,冬月裏的黑夜也更是寒冷刺骨。

房間燒有地炕,相對比較暖和。

柳無風與宗绫這事不算小,柳藍玉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噼裏叭啦的沒見她停嘴:“對了,你覺得哥他會是什麽官?”信中并未交代。

宗绫卻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雪出神,本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搭着話,這下幹脆什麽都聽不見了似的。

“喂!我與你說話呢!”柳藍玉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她。

“我要自己去耀都找他。”宗绫突然出聲,語中透着一抹不容質疑的堅定。

“什麽?”柳藍玉驚訝無比。

宗绫轉頭看着柳藍玉,眼神明亮:“我要去耀都,即刻啓程。”

柳藍玉:“為何?”

信中的內容可以讓宗绫清楚的感覺到柳無風将自己的姿态放的非常低,對她深情,卻又透着小心翼翼,并未将自己與她放在同樣的高度。

她想讓他知道不只有他會以她為中心,她也能追着他跑。

她願意為他也将自己姿态拉低,讓他知道她對她與他對她未有不一樣。

何況她迫不急待想見他,讓他凱旋而歸便能與她相見不是很好?無需再等到來和香鎮接她。

成親不成親,她與他早就是一家人,無需顧忌那些世俗規矩。

宗绫将自己的想法如實與柳藍玉說了,柳藍玉并不是多反對,卻舍不得她受長途跋涉之苦。

“要不,還是等哥來接你?”柳藍玉不大放心。

宗绫堅持:“不必,晚飯時,我便與柳叔柳嬸說這事,這幾天我就啓程。我會武,不會輕易被人欺負的。”

柳藍玉:“可你身子骨弱呀!”

宗绫:“無礙的。”

晚飯時,宗绫真的與柳夫婦說起了這事。

起初他們自然是反對,隐州乃本國至北面,耀都靠南,其路途遙遠,行路艱苦。宗绫又是個身弱的,哪能長時間承受這些。

宗绫拿着筷子,抿了下嘴,誠懇無比道:“我也想為無風哥哥做些什麽。”

一直都是他在做,他在走,她也該邁出一步的。

柳夫婦不是個蠢的,宗绫能看出的,柳夫婦作為局外人又怎會看不出?他們心裏其實也有為那傻侄子吃味的。

可吃味歸吃味,宗绫這種狀況确實不适合自己去。

柳太太勸道:“罷了,還是等無風回來吧!”

“我想更快些見到無風哥哥。”宗绫的聲音聽似乖巧軟嚅,其中卻透着任誰都能聽出的固執。

柳太太愣了下,突然想到她現在雖不如四年前那般不懂事,但骨子裏的倔勁卻是不易消除的。

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只安安靜靜的進食。

後來還是柳藍玉先一步開口:“爹,娘,我陪阿绫去吧!路上好有個照應。”不待柳夫婦估量這話的可行性,她接着不害臊的道出,“興許還能從那邊相上個不錯的青年才俊,膏腴子弟。”

話糙理不糙,柳夫婦瞬間就被說動。

如今柳無風在耀都身居高位,柳藍玉跟他呆在耀都,可比呆在這小小的和香鎮強的多。在耀都有他依忖着,不說能相上個豪門貴胄的,定也不會相差太遠。

“可那也不用急于現在這一時。”柳太太猶豫,“兩小姑娘,娘不放心。”

柳藍玉:“那就給我們雇護衛,去城裏雇個厲害的。”既然想到了也要去耀都,她就心急的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見識一下那天子腳下是何等模樣。

這時柳老爺不着痕跡的掃了宗绫一眼,倏地開了口:“讓他們去吧!”

夫妻多年,柳太太自然最了解柳老爺,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一番糾結後,終歸是也答應了。

晚飯後,兩丫頭回到房裏,柳藍玉就突然問道:“阿绫,你說那祁疏是不是也在耀都?我還真好奇他是個什麽人。”

宗绫對他的事情本就不感興趣,想到自己如今與柳無風的關系,就更覺不該提他,便制止道:“以後莫再提他了,這将無風哥哥置于何地?”

柳藍玉吐了下舌,與宗绫談別的。

“那咱們何時啓程,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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