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勸說

許元姝跟太子妃扶着太子坐了下來,太子妃又沖着許元姝招招手, 臉上含笑道:“你是吳貴妃的宮女吧?方才就你最是細心了。”

這話明顯是想拉開距離, 許元姝便行了個禮, 道:“多謝太子妃誇獎, 奴婢确是吳貴妃的宮女。”

太子妃退了手上一個玉镯給她, 道:“這個賞你了, 去你主子那裏伺候吧,這邊不用你了。”

許元姝伸手接了玉镯,又道:“謝太子妃的賞賜。”這才低着頭退下,消無聲息的走到吳貴妃身後。

長明也已經來了。

吳貴妃死死拉着尚悅, 看見許元姝過來, 滿是怒火卻又壓低聲音問道:“方才是怎麽回事!”

許元姝下意識看了尚悅一眼,他表情略帶惶恐,臉上是紅的,明顯是一路跑着。

“回娘娘,方才皇後問二十一皇子, 可有心——”

“本宮不是問你這個!”吳貴妃劇烈的喘了兩口氣,道:“你怎麽不攔着皇後?你怎麽能叫尚悅說出那樣的話!無心大位?無心大位投生在本宮肚子裏做什麽!”

許元姝下意識要分辨,她不過一個宮女, 哪裏攔得住皇後?只是被長明死死拉着, 她急切道:“娘娘!還在外頭, 皇後還看着您呢!太子妃剛賞了她!”

吳貴妃深吸了兩口氣, 狠狠地瞪了許元姝一眼, “沒用的東西!到後頭去!本宮看見你就心煩!”

被吳貴妃遷怒了, 許元姝覺得自己緊張之餘竟然還感覺到了一點輕松。

跟那個說“本宮不指望他當皇帝,只要識字就行”的吳貴妃相比,明顯這個才是真的。

許元姝看着吳貴妃的背影,想起了太子妃對她的評價。

的确……吳貴妃要是對後位對皇位一點企圖都沒有,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誰家的宮女是一進去就能除此得寵的?就是衛柳月還有吳婉兩個,也都還在宮裏小心的學規矩,縱然是為了公主大婚挑選的,可是她們兩個現在也就是每天能見公主一面,除了請安再沒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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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呢?

她哪兒都去了。

還不是為了她背後的戴公公還有太子……許元姝告誡自己,以前是她不知道,可是經歷這一次,一定要更加的小心謹慎,不能再讓人把她當棋子用了。

吳貴妃還是太着急了……應該是先放她兩三個月,然後再提拔她,這樣也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她如此急功近利,是因為她性格使然,還是因為……她距離皇帝最近,她是整個後宮對皇帝身體最了解的一個。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吳貴妃非但沒有死死握着這一張底牌,反而是迫不及待甩了出來,現在整個後宮怕是都知道皇帝命不久矣了。

許元姝默默嘆了口氣,視線跟轉過頭的二十一皇子對上了。

尚悅眼神裏帶着點歉意,對她做了個口型:對不起。

許元姝笑了笑,他就又把頭轉了過去。

湖面上,準備賽龍舟的船已經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略有為難的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倒是一臉的淺笑,仿佛方才暈過去的人不是他一般。

“父皇,”太子道:“兒臣身體不适,怕是不能擊鼓了,不如父皇另擇一人可好?”

皇帝正要點頭,忽又反應過來,道:“原該是你來的,還是你來選一人代替吧。”

太子的目光從在座一共十四位皇子臉上劃過,許元姝看見凡是被太子掃到的皇子們,幾乎是人人呼吸急促,就差說一句“我來”了。

太子會選誰代替他來行使太子的責任?這又會不會是一個信號?

許元姝不敢再看,把頭又低了下去。

太子眼神中閃過一絲諷刺,道:“尚平,你來。”

是十三皇子!許元姝心裏一驚,太子這是……選了個最沒有可能繼位的?

許元姝似乎聽見了幾聲惋惜,之後便是震耳欲聾的鼓聲響起,湖面上一排龍舟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都盼着能在皇帝面前贏個好彩頭。

只是可惜前頭太子暈了過去,給這龍舟賽帶來了一絲陰霾,連叫喊聲都沒有往年激烈,龍舟賽草草結束,誰都沒在西苑久留,都随着皇帝離開了。

許元姝跟在吳貴妃後頭,又是一排小轎子回到了承乾宮。

一下轎子,吳貴妃走得又快又急,才進屋裏就道:“跪下!”

許元姝知道這說的是她,也知道吳貴妃是遷怒,她一聲分辨都沒有,直接就跪在了吳貴妃面前。

走在後頭的長明急忙停住了腳步,道:“主子,奴婢帶小主子換身衣裳。”

吳貴妃臉上表情這才緩和了些,揮了揮手道:“去吧,小心擦洗,他方才出了不少汗,仔細着些。”

長明又遞給許元姝一個眼神,這才拉着二十一皇子走了。

吳貴妃在屋裏走了不下三四圈,一頭的朱釵叮叮當當響了好一陣子,這才站定,道:“你起來吧,方才是本宮思慮不全,沒吓着你吧?”

“奴婢原該是替主子分憂的。”許元姝聲音裏帶着一點愧疚,“讓皇後尋了機會陷害小主子,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我知道你一心向着我。”吳貴妃伸手去拉許元姝,道:“還不趕緊起來?”

許元姝這才站起身來,盡量讓自己言語動作都與往常無異。

吳貴妃坐了下來,許元姝上前給她倒了杯茶水,吳貴妃問道:“你被太子妃叫走,說了什麽?”

許元姝心裏一驚,吳貴妃原先從來不問她跟戴公公是如何有舊的,也從來沒問過她是怎麽跟太子結的善緣,她現在開口……是證明她忍不住了嗎?

“太子妃跟奴婢說她嫁給太子已經快三十年了,又說太子喜歡喝冷茶,還說太子喜甜。昨天晚上禦膳房送來的飯菜,太子一口沒吃,只把幾塊甜炸糕吃了。”

除了第一句,後頭全是編的,不過應付吳貴妃已經足夠了。

“不多時太子醒來,奴婢便和太子妃伺候太子起身,太子妃就再沒多說什麽了。”

吳貴妃沉思片刻,道:“這麽說……太子怕是命不久矣,不然太子妃如何連三十年這樣的話都說出來,這就是說她覺得太子怕是活不到三十一年了……”

“他們兩個是秋天成親的。”

許元姝等了片刻,又小心翼翼道:“奴婢扶着太子出來,太子的手臂怕是還沒有奴婢的粗,而且這樣的日子,太陽底下曬一曬都要出汗的,太子身上至少穿了三層。”

吳貴妃嘆了口氣,眉頭忽然一皺,聲音再次嚴厲起來,“你說皇後娘娘給本宮沒臉,本宮該怎麽報答她才好?”

“娘娘。”許元姝沉吟片刻,現在當務之急是勸住吳貴妃不能再跟皇後起沖突了,否則先死的就是她自己。

回來這一路,許元姝想的明明白白,她當初進宮的目的是什麽?

是要看着志哥兒成家立業自立門戶,是要給母親報仇,是要許義靖、顧氏還有顧太監受到懲罰。

若是再這麽下去,不等志哥兒長大她就得折在宮裏。

至于皇後……皇後有先太後留下來的懿旨,連太子都扳不倒她,不是她一個宮女能想的。

“娘娘,奴婢覺得這是皇後的不是,她大庭廣衆之下為難小主子,又拿平日裏的玩笑話來說事兒,越發顯得她氣量狹小,小主子才多大?也要叫她一聲母後,其他皇子看了難道不心寒?”

“這些本宮都知道!”吳貴妃不耐煩道:“本宮是問你該怎麽回報皇後?本宮從來都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

“娘娘!”許元姝裝出一臉的焦急,快速道:“奴婢當時也看着,陛下就在一邊,卻分毫沒有阻止皇後的意思,這事兒主要還是看陛下是個什麽意思。”

吳貴妃的眉頭就沒松開過,許元姝趁機又道:“不如娘娘先等一等,現在明擺着是皇後不是,是她為難小主子,若是娘娘站出來了,可就變成後宮争端了。”

吳貴妃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是本宮一想起來尚悅跑進來那一臉惶恐的表情,本宮就恨不得狠狠地在皇後臉上扇兩巴掌。”

許元姝低下頭來,若是吳貴妃真的把二十一皇子放在最要緊的地方,怎麽回來理都不理他,直接就叫自己跪下了呢?

“娘娘不如暫且忍上一陣子,太子病重,這段時間怕是陛下也心煩意亂,娘娘看着皇後生事兒不好嗎?”

“再者陛下的這些兒子們,又有哪個不想當皇帝的?小主子這麽一來反而更叫陛下關注了。”

許元姝小心看着吳貴妃的表情,又勸道:“一群為了争皇位鬧得不可開交的皇子後妃,還有一個一心只想逍遙自在的皇子跟心疼陛下的貴妃娘娘,奴婢覺得陛下肯定就更心疼娘娘了。”

吳貴妃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行了,累了這一天,你也下去歇歇吧。”

許元姝應了聲是,低着頭倒退出了房間,正好跟伺候二十一皇子洗漱的長明打了個照面。

娘娘常說長明忠厚有餘,腦子卻笨了些,她忽然覺得……長明是真笨還是假笨?

許元姝打了個寒顫,回到自己屋裏。

吳貴妃本性如此,而且随着争奪皇位越來越激烈,她必定越來越沖動。

今天她是勸住了,可是明天呢?

所以……要麽跟長明一樣,要麽想個法子換一個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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