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的消息

這幾個小時對時瑤的刺激實在太多，她回家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好像有幾十架鋼琴一同演奏野蜂飛舞，興奮感沖擊得她暈暈乎乎的。

然而，這些腦袋裏的光怪陸離在推開家門看見林靖後，頓時銷聲匿跡了。林靖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她，暖橘色的落地燈将男人照成一副剪影，時瑤心裏“咯噔”一聲，不由得捏緊了衣角。

“爸，你怎麽還沒睡。”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到林靖膝上擺着一個電腦，似乎正在查閱什麽資料。

林靖聞言擡起頭，眼裏帶着幾分疲憊：“居然才回來，也不告訴家裏一聲。”

“對不起，我下次會說的。”時瑤乖乖地回答。

林靖看着面前自己身量微微抽長的女兒，他心裏明白，時瑤只是看起來乖巧懂事，但其實心裏拗得很，她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屬于不能深說的類型。

孩子長大了，林靖沒打算再說什麽，拍拍時瑤：“回去睡覺吧，下次不要讓我和你媽擔心。”

時瑤聽話地點頭，正要走，卻突然被林靖按住肩膀。“等會兒。”林靖的手不小心擦過她的後頸，繼而整個人都嚴肅起來，因為他發現女兒的腺體正在灼灼發熱。

“你幹什麽去了？”

“啊？”時瑤吓了一跳，林靖平時溫和，但生氣起來冰冷又嚴厲，還是很能唬人的。時瑤心一沉，想着不如全盤托出換個坦白從寬，不就是在外面找了個計算機家教嘛，說起來還是自己勤奮好學呢。

“其實我……”

“你這個月還沒到情期，為什麽剛剛要釋放信息素？”

“嗯？”時瑤懵了，萬萬沒想到林靖問的是這事兒，“你怎麽知道？”

她視線微微偏移，看到了林靖還沒進入休眠的電腦頁面，似乎是長篇大論的論文，但增效劑三個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裏不免有些愧疚，自從那次突然發.情去了醫院，林靖好像一直都忙于增效劑的研究，要是她稍微關心一點自己老爸，也不難發現他最近憔悴了幾分。不過……這段時間時瑤一心撲在別的事情上面。

做女兒的有些臉熱，拉住老爸的手試圖撒嬌賣萌蒙混過關，沒想到這招不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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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壓着火說話：“看來我上次沒跟你講清楚，增效劑對人體的危害是持久且不可逆的，你必須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不能随意釋放，否則，你會成為一個随時随地陷入情熱的瘋子。”

他語氣很重，時瑤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心想，原來剛剛腦子裏那股暈暈乎乎的感覺不是被接二連三的刺激沖昏了頭腦，而是跟信息素有關……

林靖嘆了口氣，揉了揉時瑤的頭：“爸爸也是擔心你，記住，這次你能安全回家不代表下次也可以，你的信息素是人為增強過的，一旦釋放你會很容易壓過自然分化的Alpha，那種感覺會令你上瘾，而你現在的情況最忌頻繁刺激腺體。”

“如果對方是Beta或者Omega呢？”

“這也是我最近正在研究的課題，目前來看，如果你在Beta或Omega面前釋放信息素，情況只會更糟。”林靖深深皺起眉頭，“如果對方是Beta，那麽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會在你的壓力下強制陷入情熱。”

“從不發.情的Beta也會陷入情熱？”時瑤吃驚。

“對，”林靖一本正經，他不是一個喜歡誇大其詞的人。“而Omega就更危險了，他們或許會在你的氣味中完全喪失自主權和理智，也無法承受被增效劑加強的Alpha本能，到時候……說不定會有性命危險。”

時瑤腦中“嗡”地一聲，她想起之前被堵在小巷裏那次，她和花明決面對同一種信息素得到的感受卻完全不同。

如果她們不是同樣的性別，如果花明決是Beta，那自己對他來說豈不是成為了一種危險的存在。他那樣的男生，會願意在女友的壓力下陷入情熱嗎？

可是，如果真像爸爸說的那樣，那本能得到增強的自己，是不是……就能控制住比自己強很多的人了？

那天以後，時瑤似乎變了一個人，她再也不會随意釋放自己的信息素，她聽林靖的話，按時按點地打抑制劑，活得比八十歲老奶奶都養生。而且，她也愈發沉默寡言，每天在學校和家之間兩點一線，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屋裏，跟陸溪線上聯系，學習編程的知識。

她天生的執拗終于在這一年爆發出來，日複一日，她埋首于那些複雜的程序，只有一個目标，侵入所有能聯網的監控系統，找到花明決。

她要讓他知道，離開她是錯誤的選擇。

陸溪曾感慨她是一點就通的天才，只有時瑤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時間似乎變得漫長又千篇一律，周梓瑗和餘甜都曾對她這副樣子表示擔心，可時瑤自己卻在每日的重複中獲得了些許平靜。

當人們在面對不可知的、迷茫的未來時，只有切實的、每日的積累和進步才能讓人安下心來。時瑤讨厭無法掌控的感覺，她必須苛求自己，用每一次技術突破和每一次比賽榮譽來填滿終日惶惶的內心。

五年後。

梧桐樹盡頭，交點。

五年前的小別墅已經翻新，這裏開出了幾百平的場地，蓋了氣派的豪華□□。二十幾層的建築裏囊括休閑場地、酒店住宿、高級餐廳，以及各種想到和想不到的生活設施。

十六層的棋牌室區域，狹長走廊裏打着暧昧的暗燈，厚重的地毯踩上去沒有任何聲響。

走廊盡頭徐徐走來一道挺拔的身影。利落修身的西裝褲，簡單的白襯衫，微微敞開的領口上別了一枚金色的葉片形金屬扣。

這人步履不急不徐，透過每個房間的窗子巡查客人的情況，并随手将房間內侍應生的工作狀态記錄在自己手裏的本子上。

葉片金屬扣閃了一下，耳機裏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決哥，查完了嗎？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花明決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看着最後一間客房裏稀裏嘩啦打麻将的客人們，手上記錄的動作不停，随口答道：“就來。”

花明決收好東西準備回休息室，路過拐角突然被拽了拽衣角。

他莫名回頭，看到拽自己衣角的人正蹲在牆邊抽煙，是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穿着也不體面，估計是那種不知幹什麽突然賺了點錢，就跑來沒日沒夜放縱的暴發戶。

花明決皺了皺眉：“先生，這裏是禁煙區。”

他聲音低沉，冷冰冰的，那男人聽完卻“撲哧”笑了，男人站起身還是比花明決矮半頭，不過他倒是不害臊，仰着腦袋邪笑着朝呼出一口煙：“我觀察你很久了，沒分化的小崽子，哥哥教你抽煙怎麽樣啊哈哈哈哈。”

花明決并沒有像他臆想中那樣被煙味嗆到，但是也沒有生氣，只是擡擡手揮散了煙霧，一雙墨黑色的眼睛直直看向嬉笑的男人：“如果你不遵守規定，我會幫你戒煙。”

“你怎麽幫我？抽煙很爽，要是你也能讓我爽一爽我倒願意配合。”男人挑釁地湊到花明決領口前，誇張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咧開嘴巴，表情沉醉，似乎還要說什麽，卻忽然感到領口一緊。

接着一股大力将他整個人掼到地上，柔軟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聲音，男人在開口吼叫之前，被花明決卡住下巴，将煙頭扔進了他的嘴巴裏。

“唔唔唔！”他肥胖的身軀像進了油鍋的活魚一樣扭動起來，看起來十分痛苦，但花明決卡住他嘴巴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輕。

男人瞪大眼睛盯着花明決的臉，突出的眼珠幾乎想将他的臉灼一個洞。可花明決始終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麽波動，只有一雙眼睛裏充斥着厭惡和冰冷。

好一會兒，耳機裏傳來剛剛的女生：“行了決哥，給點教訓就可以了，別鬧出人命。”

花明決冷冷看了地上被燙得滿頭大汗的男人一眼，緩緩松開手起身，順便關掉了剛剛忘記關閉的通訊扣。

花明決走了，男人慌忙爬起來，不可思議地盯着他還帶有少年氣的瘦削背影，為自己剛剛的行為追悔不已。

其實他的心理也不難揣測，在這種魚龍混雜之地甚至十分正常，本來嘛，花明決這小子身上沒有任何氣味，肯定還沒分化，但居然已經做到交點的管理層，再聯系交點老板的那個變态口味，任誰都會以為他是靠身體上位吧。

沒想到這位小哥不是來者不拒，反而脾氣大得很。男人滿嘴燎泡地想，看來這是塊硬骨頭，好吃歸好吃，不過自己肯定是沒福氣喽。

臨時休息室。

花明決一打開門就露出了久候在門口的溫筱陽的臉。

“将将~看看我發現了什麽？”溫筱陽神秘兮兮地将一張今晨的報紙怼到了花明決眼前。

花明決皺眉，本想告訴她有事說事，沒事閉嘴，可目光一落在頭版上，就移不開了。

他微微睜大眼睛，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膛裏空空地跳，久違的、充滿了生命力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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