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未婚妻

酒店餐廳，宿醉的一群人準備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尴尬。他們心照不宣地眼神交流之後，還不約而同地去偷偷打量花明決。

上午的時候，時瑤出去給花明決買了一身衣服，鴨舌帽，海灘風格的藍色襯衫，還有一條寬松的短褲。只不過時瑤尺寸沒拿捏好，襯衫買小了一碼，只能敞着穿，露出線條流暢的腰線，還有腰間裹着的一圈紗布。時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有點後悔自己沒有問清楚尺碼。

此時花明決穿着這身衣服，懶洋洋地坐在昔日同學中間，就像跟他們一起出來度假的。尴尬的氣氛好似凝結在衆人頭頂的一團烏雲，不過花明決對這團烏雲不理不睬，翹着腿看風景。

時瑤不在，她剛才說有點事要處理就一個人先跑開了。餘甜受不了這氣氛，一會兒看看花明決，一會兒看看周梓瑗，終于忍不住開口：“那個……決哥，你想吃什麽？”

花明決掃了眼菜單：“我随便。”

周梓瑗突然開口，笑道：“我想吃草莓布丁，你們呢？”

桌上爆發了一陣小小的哄笑，幾個人起哄地不懷好意道：“我也想嘗嘗草莓味兒的。”“對，吃點甜的。”

“喂，你們……”餘甜下意識看了眼花明決，果不其然，決哥臉色頓時黑了。

要是平時，餘甜不會覺得有什麽，拿Omega的信息素開玩笑就像喝白開水一樣正常，從小到大她在各種正式非正式的場所裏都能聽到Alpha調戲Omega，她甚至默認這就是可以做的、正确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她看見花明決的臉色，突然覺得有點心虛。

也許，是花明決給人的一貫印象不像柔弱可欺的Omega ，又或者他是時瑤喜歡的人。

餘甜微微皺眉，她看着花明決垂在桌下的手漸漸捏緊，耳邊充斥着同學們的嬉笑，心裏有點不舒服了。她想打圓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在世俗的認知中，她的同學們沒有做什麽不得了的壞事。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周梓瑗突然問：“餘甜，你想吃草莓布丁嗎？”

他很認真，說話地語氣就像是在确認對方的立場，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逼視着餘甜，要她盡快做個決定，是跟他一夥，還是替花明決說話。

餘甜第一次這樣近地與周梓瑗對視，心跳不争氣的加快了，她看着周梓瑗那張瓷白的臉就害羞，不過之前都有時瑤在旁邊打岔，她跟他說話也不覺得緊張，但這一次……

“嗯？”周梓瑗又湊近了些。他眼神裏有些急躁，好像在為餘甜的猶豫不滿。餘甜嘴唇開合，在美色的誘惑下幾乎想立刻跟周梓瑗站在統一戰線，想被他劃作自己人的範疇。

可是，餘甜瞥了一眼花明決，她忽然心底一顫。在她印象裏一向對所有事都不太在乎的花明決竟然露出那種表情，他微微偏頭不看他們，嘴唇緊抿着，手臂肌肉繃得僵硬。餘甜不禁生出一些同情，花明決剛剛分化，這可能是第一次體會到性別帶來的弱勢，他能怎麽辦呢，總不能攔着別人吃草莓布丁，明知是帶有羞辱性的話語，可若是較真地去與他人辯論，就只能遭到更多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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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ga一直是這樣的，但是……或許，普遍并不意味着正确。

餘甜在周梓瑗的逼視下低下頭，沒有吭聲，她發現，原來自己也有偏見，只不過，之前沒人指出來，她也沒意識到。

“決哥吃不吃？”昨晚跟花明決起沖突的那個男生突然笑着開口。大家頓時把目光都投到花明決身上。

花明決黑着臉擡頭，對上那個男生戲谑的眼神。男生的調笑意味無遮無攔：“我覺得，像草莓布丁這種甜甜膩膩的小甜點，沒有人能拒絕吧，你說呢？是不是很多人都喜歡啊？”

“你……”花明決終于忍不住了，繃緊了拳頭就要站起來，一只手卻在這時按住他的肩膀，柔軟卻有力。

“你想吃草莓布丁？”時瑤胳膊肘搭在花明決肩上，笑呵呵地看着那個男生。

花明決一愣，仰頭看着時瑤。剛剛那些話不知道時瑤聽見多少，他覺得有些跌份兒。時瑤嘴角弧度不變，眼睛卻意有所指地往男生身上掃了掃：“胃出血的人好像不太适合吃這麽涼的食物，勸你吃點自己啃得動的，小心再受傷。”

那個男生聞言臉上一紅，臊眉搭眼地低下了頭。昨晚他和另兩個同學一起揍花明決，結果現在看來，人家好好的，他倒是被一個發.情期的Omega一拳打成了胃出血，夠丢人的。

時瑤說完也沒了笑意，往花明決旁邊的位子一座，嘟囔道：“大中午吃什麽甜品，腦子有病。”

花明決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剛剛的不快也似乎煙消雲散了，他突然想起來，似乎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這個比他矮一頭的瘦小女生，總是試圖保護他，球場打架的時候她擠進人堆裏把自己帶走，被冤枉作弊的時候，也是她在忙前忙後幫自己澄清。

不知不覺，花明決感覺自己的心裏軟成一片。

他突然湊近時瑤，在她耳邊輕笑：“如果是你想吃的話，不用忍着。”

時瑤：“……”

衆人：好像嗅到了狗糧的味道。

吃過午飯，按原定計劃要去海邊。胃出血同學借口要休息，不打算同行，拉着另外兩個同學也一起走了，于是就剩下四個人。

時瑤和花明決走在前面，餘甜和周梓瑗走在後面。周梓瑗目光幽怨地盯着十幾步遠的那兩個身影，不太高興地埋怨餘甜：“你剛剛怎麽回事？你跟我熟還是跟花明決熟，竟然不跟我一起。”

餘甜小心地解釋：“那……畢竟決哥是瑤瑤的男友嘛，他們兩個互相喜歡……”

“夠了。”周梓瑗眼睛紅紅地瞪着餘甜，“你說過會幫我追時瑤的，花明決憑什麽喜歡時瑤，他根本配不上。”

“決哥……決哥至少人不壞。”餘甜見周梓瑗這樣不禁也有些慌，可這話一出，卻換來對方更大的反彈。

“什麽意思？我人很壞？那還是我高攀時瑤嘛。”周梓瑗氣死了，忍不住沖餘甜發起脾氣。他過慣了大少爺日子，時瑤就是他人生裏唯一的挫折，他最聽不得這個。

餘甜冷不防被怼，擡頭正看到周梓瑗怒發沖冠的樣子，她張了張嘴想辯解，卻在看到周梓瑗嫌惡的眼神時頓住了。她忽然覺得好沒意思，或許，在周梓瑗眼裏，自己只是一個召之即來的角色，好的時候能幫他出謀劃策，告訴她時瑤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不好的時候……想罵就罵罷了，反正她又不重要。

“哦。”餘甜反常地沒有跟着周梓瑗道歉，她目不斜視地看向前面，第一次用冷冷的聲音跟周梓瑗說話，“你想高攀，時瑤也不稀罕啊。”

“什……”周梓瑗愣住了，似乎對餘甜的态度完全沒想到。餘甜淡淡看了他一眼，徑自朝前加快步伐：“況且我覺得決哥挺好的。”

“餘甜……”周梓瑗語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卻眼睜睜看着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時瑤身邊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餘甜也抛下他離開的時候，周梓瑗感覺到的委屈甚至比之前更勝，他癟了癟嘴，洩憤地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

“瑤瑤，你中午幹嘛去了？”餘甜趕上來摟住時瑤的脖子，笑嘻嘻的問。時瑤雖然對她突然扔下周梓瑗頗有疑問，但礙于花明決在場，不太好談論餘甜的少女心事，便只回答道：“我去給陸溪打電話了。”

陸溪？花明決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有些警惕，當即追問：“誰是陸溪？”

“哦，瑤瑤認識陸溪的時候你不在，”餘甜樂颠颠地接話，“是個超牛逼的大帥哥！”

花明決眉頭已經皺起來了，再開口語氣裏帶着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酸味：“怎麽認識的？為什麽要聯系他？他第二性別是……”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态，花明決驟然住口，眉頭皺得更深了。

時瑤呵呵笑，安撫大貓一樣順了順花明決的後背：“他是我認的師父，我的編程老師，我是叫他來幫你的。”

“編程老師？能幫我什麽忙。”花明決似乎還是不太滿意，他終于開始後悔自己離開的決定，這五年裏，他錯過時瑤太多了。

說着，幾個人已經走到了海邊，沙灘漸漸變得細膩，風大了許多，夾着海水特有的潮濕和海洋的味道。旅游旺季，海邊人頭攢動，玉體橫陳。

時瑤手機突然響起來。

“喂，你們到海邊了嗎？”電話裏傳來男人的聲音，聲音很大，花明決也聽到了，他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個輕浮的男人。

時瑤握着手機四處尋找：“嗯，我們剛到，你在哪呢？”

一陣大風刮起來，伴着奇怪的嗡鳴。電話裏男人大笑：“哈哈哈哈，你擡頭。”

三人一同仰頭看去，刺目的日光下，一架直升飛機誇張地盤旋在半空，離地兩米的時候，機艙門突然打開，露出穿着鞋拖墨鏡沙灘褲的男人，陸溪笑眯眯地同時瑤揮手：“好久不見，小未婚妻。”

……時瑤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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