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節

是偶像劇，現實也并非漫畫書。

放眼一望，似乎所有人都被強迫着做不願做的事。

對自己而言，好像如果不聽大人的話，未來就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何況她還在檢讨書裏做了各種讓父母放心的保證，這實在令人痛苦。

小敏從來都是個乖孩子。他既沒有小武那般忤逆，也沒有曉雅那般不切實際。

他的願望只有一個，就是希望自己有足夠大的力量，能夠讓爸爸媽媽過上比現在好十倍的日子。

因為在他眼裏，皮淼和張銘每天實在太累了，而與班裏其他的同學比起來，自己的生活也實在是太苦了……

孩子們都不知道，他們有自己的心願，可父母的心願也都是圍繞着他們在轉。

初一去岳父家的路上，皮磊将小武昨日的豐功偉績當着黃雪梅的面做了一番歌功頌德，黃雪梅聽後倍感緊張，同時也生出一種優越感。

曉雅小姨家的小兒正讀小學一年級就不用說了，舅舅家的孩子卻已升上了高中，而且還是省重點的貴平的一中。

黃雪梅對皮磊說，曉雅當前不該與小武有過多接觸，怕被小武的不良習性給荼毒，她應該與正在上高中小表哥多多交流學習經驗。

皮磊其實對黃雪梅的看法不敢茍同，無奈小武的表現确實不堪，也只得默認黃雪梅的看法。

可對于曉雅而言，她與表哥确實沒有什麽交集。因為每次與他見面，他對自己說的都是如何做一個好學生的老生常談，陳腔濫調讓人立馬就想睡覺。

曉雅以為，在重點高中讀書的表哥生活應該會非常幸福，誰知道跟着爸爸媽媽去了姥姥家，才發現事實并非如她想得那般。

表哥上學期升了高三，已按文理分科，照舅媽的意思，他還是選擇了讀理科，且今年七月就要上陣高考，壓力大到不行，平時話也不願多說一句。

這日舅舅和舅媽早已回府，他卻還留在姥姥家，緊鎖橫眉，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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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曉雅眼裏，表哥的一只腳現在已是踏進了大學的校園，另一只腳也踩在通往大學的路上，她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麽可愁的。

對于妹妹的問題，他的回答只有三個字：太艱難。

“可是就讀個書，能有什麽難的？總不會比在工地上搬磚要難吧？”

表哥手撐在陽臺的護欄上，嘆口氣後對她說：“大人的欲望總是無止境的，去年他們要我考高中，我考了，要我考大學，我也答應了，可是他們後面又惦記讓我讀碩士讀博士，我就有些受不了了……”

于此，曉雅又問了之前問小武的問題：“可是不讀書能幹嘛啊？”

“可是你讀了書又能幹嘛？”表哥反問，“大家都紮堆拼命讀書，少我一個又不會造成什麽驚天動地的影響，我為什麽要和他們一樣？誰又規定我必須和他們一樣？”

曉雅摳摳臉頰，“舅媽規定的。”

表哥：“……”

表哥看着遠方，一字一句：“我長這麽帥，應該去當個演員，這才是我想走的路……”

他還說，人生貴在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對于自己喜歡的事，曉雅覺得除了看漫畫也就沒什麽了。

然而這早已被爸爸媽媽定為是不務正業。

認識到這一點的她覺得表哥的思想還停留在昨天的那個自己。

之後忍不住将表哥從頭到腳偷偷打量一番……曉雅覺得他離夢想應該會非常遙遠。

她本還想就考試的方法向表哥探究一二，或許是表哥再難裝下去，類似“考試就考平時”的話也懶得說，直接就對她說了大實話：

“考試什麽的，我真沒有訣竅，也都是憑運氣的……”

他說自己當年被一中錄取是因為他勉強踩了線，那之後無論大小考試都再沒之前的好運氣，此外，他還懷疑自己今年究竟能不能考上大學。

最後竟是連表哥都不中用。曉雅聽後極其失望。

可是表哥就算再不濟，他至少也只剩一道大學的坎，可自己呢？還有整整的兩道坎。

想到這裏，曉雅為自己的前途感到無比擔憂……

初三初四過去了，初五晚上陳鑫來了電話，讓皮磊明日帶着一家人到自己家裏聚聚，順便看看他的女朋友。

陳鑫的父母都是當年從外地遷來的，他們一家在市裏沒幾個走得近的親戚，就算是陳鑫他爹在世的時候，家裏過年也都是無比冷清。

可今年他家卻比往年都要熱鬧，陳老太太看見一屋子人更是感到心花怒放。

“哎喲，你們也來了？”

這日陳鑫不僅叫上了幾位老同學，以前的舊工友也給召集來了。

“皮工，這兒呢！”

聲音是陸濤的，皮磊目光移向角落，發現除了張默德和陸長江，四〇五〇師的老師們都在，大家正圍在一個小炭盆前取暖。

許是從陳鑫口裏聽到了曉雅的戰果，大家都挺失望的，尤其是趙桂蘭，在皮磊一家面前更是将頭埋得老低。

皮磊本打算在春節向他們宣布四〇五〇師解散的消息，現在見大夥兒都在，想也不必額外找時間了，幹脆就在今日把話給放了。

此刻宴席未開，幾人還在你我之間寒暄，皮磊的話也未進主題。

初六是個好天氣，屋外正是夕陽餘晖時，除了緋紅，再無其他顏色。

小巷內尤其安靜，似乎連各家傳出的喧嚣聲都沒有，不知何時，竟來回響着一陣厚重的呼吸聲。

此外還有拐棍杵地的規律響動，以及類似水流晃動的聲響。

他圍着一條圍巾，裹着厚實的棉大衣，從巷口蹒跚而入，順着小道尋着那間小板房。

冷空氣在他的鐵框眼鏡上凝成了一片單薄的白色。

哐當，哐當，腳步聲漸漸近了……

“陸工，桂蘭，這一次是我胡來了，關于曉雅補習的事……”

“皮工，你先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剛準備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大家，陸濤再次舉手打斷，可還未等他正式發言，陳鑫的家門就被敲響。

陳鑫納悶，明明請的人都到齊了，究竟誰還會在這個點登門拜訪。

門開了，只見一位老人晃着身子站在門外，似乎随時都會倒下去。

“爸！你怎麽來了？”看見他，陸濤驚得從凳子上站起來。

陸長江冷冷瞟他一眼，在陳鑫的邀請下進了門，又拄着拐棍向眼前最近的桌子緩緩走去，身體裏依舊發出咣當的水流撞擊聲。

“小同志們……”他面對坐在桌前打撲克的四個人喘着大氣道，“我想借這地方開個會，一會兒就完了，麻煩你們先讓一下位置。”

四位小年輕點點頭，紛紛讓位走人。

陸長江道了聲謝，坐在一張板凳上向角落裏的那撥人招手，“小同學，還有那位家長，你們都過來吧……”

皮磊看着陸濤，可陸濤明顯也是一副不知道怎麽回事的模樣。

最後他只得聽陸長江的話，與幾人圍在桌前坐下。

“小同學，今年的考試成績出來了嗎？”

被陸老師一問，曉雅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與他說。

陸長江見狀，又低聲問：“那試卷有帶來嗎？”

曉雅點點頭。

自從放假後，別說寒假作業，就連試卷她都是走哪帶哪。

盡管時間不長，陸爺爺畢竟也是自己的老師。想到此，曉雅豁出去般，從小書包內取出了試卷。

“果然，只要是忘了那件重要的東西，結果來得就是這般慘淡……”

将卷子草草一閱，陸長江脫了手套，伸手在懷中掏出六本小冊子扔在桌上。

這段時間電視臺正好在播放《鹿鼎記》，所有人都以為那是什麽四十二章經。

與此同時，從他懷裏還掉出了一個熱水袋。

陸濤把它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又将它小心塞回陸長江懷裏。

衆人看着小冊子不解：“這是……”

陸長江：“這便是考試大綱，年前我特地拜訪了我們學校的小老師們，從他們手上拿了一些……數學，語文，英語都有，上面都注有考試的內容，老師講課也都按照它們來說。”

陸濤悄聲，“爸，你既然知道這東西重要，怎麽現在才拿出來？而且好像你也沒按大綱說的上課啊……”

陸長江輕咳一聲，“你懂什麽？你怎麽知道之前我沒有用大綱？我說我用的是三十年前的大綱，你信嗎？”

衆人：“……”

陸長江繼續說：“我是沒想到離校這麽些年，這教學大綱裏的內容竟然變得這麽快。”

皮磊将那小冊子翻閱一遍，向陸長江啓齒，“陸老師，其實我們不想再麻煩您了……”

“你什麽意思？為什麽？”陸長江目光透過鏡片直愣愣地盯着皮磊，半晌後顫巍巍一字一句，“你們不都預付了一個學期的學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