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捉蟲)

正堂裏的人早在兩人發生争執的時候退了出去,只有他們兩人,說話便沒了顧忌。

“她只是答應嫁你,并未嫁你,你卻做了什麽?你來了平城,她卻在胭脂鋪裏苦等。她的處境是何種尴尬你不是不知。前腳才送走診出她有孕的郎中,後腳便被胭脂鋪裏那幾人将她不潔的事情傳了出去。未婚有孕要遭受何樣的事情你不是不知。你分明來了平城,卻只對她說家中有事不曾處理完。你可知她對我說要入府為妾的時候,有多失望?”

郭英被他擠兌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才喃喃道:“是她提出來的?”

過了一會,他反應過來,“不對,她必不會真的做你的妾,只是為了要和孩子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你應該要告訴你後院的那些女人,她只是暫居,這樣她們便不會為難于她。你知道的,這邊的事情一了,我必會回去娶她。只是時日問題。”

“事情一了?何時能了?一年不了,她等一年?十年不了她等十年?孩子出生只需不到一年!說是暫居,一月半月還能讓人相信,時間一長,誰會信?只會更不拿她當一回事。而她,也會因為寄人籬下的感受而過得不夠自在。”司空複冷着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話鋒一轉,“我答應待她的孩子如親生,便是你想娶,也得她還願意嫁,也得她不再是我的如夫人。”

微微頓了一下,覺得這個時候再說這些已然沒了意義,“事到如今,她已經沒了性命。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女人,莫要因為一個女人,損了我們兄弟間的感情。”

他擡手去如以往一般拍郭英的肩,被後者避開,“你曾說過,你看上了一個女子,苦于她的出身,只能納她為貴妾,後來卻不了了之。那個女子是誰?”

司空複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緩緩收回,“文淵,不過是一個女人。”

郭英懂了,走到門邊側身,“聖旨,我已經接了,請便。”

司空複無奈,“你當真要因為一個女人與我折了兄弟情義?”

郭英不答,只深深地看他一眼,率先向外走去。

屋外已經沒了宓琬的身影,行到清風院中也不見,着人去打聽,才知道宓琬一個人出了府。頓時心裏一驚。

宓琬在認路這方面不足,在平城人生地不熟,他先前只帶她出去過一次,這般出去,必然迷路。立時帶人去尋。

尋到夜裏,都不見蹤跡,也沒有得到宓琬回府的消息,倒是聽到司空複要出城。

郭英聞言,策馬趕到城門口處,見到臉色難看的司空複,二話不說便将他從馬上拽了下來,“琬娘呢?你把琬娘藏到哪裏去了?”

司空複不明所以,“你發什麽瘋?琬娘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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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不理他,将他推到一邊,在他帶着的人中穿梭,确定沒有看到宓琬的身影,才回轉來看着司空複問道:“為何夜裏出城?”

司空複冷着臉,卻還是回答道:“家父來信,曼如有了身孕,不宜與我獨住在淮陽城,讓我即刻回去與她一同回京。”

郭英深深地看他一眼,“你是如何做到心裏裝着一人,卻與另一人親密無間的?”

他這話問得直白,回答的人不免尴尬,“不過是女人。”

郭英這下相信琬娘當真不在他這裏了。要不然以琬娘的性子,必然會對這話不滿而斥出聲來。

他後退兩步點頭,“今夜城門不開。”找不到琬娘,誰也別想出城!

司空複耐着性子诘問,“曼如有了身孕,你為何非得要如此?”

郭英卻無心與他多話,在他攔到自己身前追問,才冷冷答道:“害死我孩兒的,有她一份。伯庸,琬娘于你而言,只是一個女人,于我而言,不止是一個女人。你我之間,早在琬娘落水的那一刻就回不去了。”

父兄之事尚無定論,他也沒道理去指責司空複納宓琬為如夫人之事,卻無法釋懷司空複寬待那些傷害他妻兒的罪人。

司空複擰着眉,想要辯解,“當初的事情,我已經在信裏寫得很清楚了……”

琬娘不是死在淮陽王府,而是死在雁城外的山匪手中。

郭英卻不想再多聽他說一句話,看到急急從人群中擠來的蔣成,幾步上前,“找到人了?”

蔣成的呼吸微重,“不曾,只是查到阿琬午後去了布鋪裏買了這個。”

郭英心中咯噔了一下,手抓上那個布包,“人呢?”

“幾條街開外的一家胭脂鋪的老板拾到了這個東西,說是人被一個北狄人拉走了。因着人走路的模樣有點怪,所以他多看了兩眼。”

北狄人……

又是北狄人!

郭英咬牙切齒,“你帶人挨家挨戶地找北狄人,旦有窩藏北狄人者,舉家入獄,知情不報者,同罪。其餘的人,随我出城去尋。”

他的目光掃過城門,帶着陰戾的刀鋒,“一只蒼蠅也不許放出去!”

司空複探出味兒來了,不敢置信地問道:“琬娘在你這裏?”

郭英不想答他,擡腿就走,翻身上馬後改了主意,垂眸看他,道:“傷了頭,又小産,從淮陽王府裏撿回一條命,然後又千萬裏跋涉到了平城,如今她不記得你了。若她記得,必然不會原諒害他們母子的人。”

他的聲音不大,旁邊的人聽到了也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蔣成聽得雲裏霧裏,無暇深想,滿城尋人。

司空複也不急着回去了,拉住郭英的缰繩,“讓我帶人出城,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落到北狄人手中,晚一刻尋到便多一分危險。”

四目相對,空氣中靜谧了幾瞬,這一次,郭英沒有反對。

……*……

宓琬醒了,可她不想醒。便如先前一般閉着眼躺着。

眼睛微微撐開一點點縫隙,看到一只羊皮靴來回地踱着步子,步态焦急。

巴裏急得團團轉。

洛拉傷得很重,他把她帶到這裏,給她用了從宓琬那裏得來的最貴重的東西,頭幾天還好,睡得安穩,也不見有什麽不适,到了昨天,便比先前更嚴重了,一口一口血吐出來,什麽也吃不下。于是他把給她那東西的宓琬捉來,讓她來想辦法。卻沒想到捉來半天了,她還一直暈着。

忽地停住步子,一雙眼睛犀利地盯着宓琬,“你!起來!我知道你醒了!”

宓琬紋絲不動。心想這樣詐人的伎倆,她母親都會用。小時候每晚檢查她有沒有按時睡覺就是用的這種辦法,“琬琬,我知道你還沒睡着,起來我給你講好聽的故事。”

這種時候,是千萬不能醒的,只能假裝睡着了。要不然,等着她的不是好聽的故事,而是“好吃”的“竹筍炒肉”。

“起來!”

巴裏又催了幾次,見宓琬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氣悶地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這可怎麽辦?帶回來的人醒不了,洛拉也要沒救了。”

他看向宓琬,“若是洛拉死了,我便殺了你,再去殺了郭英,回去再向白鹿公主請罪!”

宓琬不知道他沒頭沒腦地來這麽一句是什麽意思,但聽明白了洛拉的情況很不好。

想到那天郭英下手之重,留意聽了一會,發現她時而會咳嗽,時而會呻~吟,呼吸的時候不似正常人那般輕淺,反而帶着一點點呼嘯的音調。

完全睜開眼,才看清楚巴裏正背對着自己坐着,頹然地弓着背。

想到書裏關于巴裏的描寫:“他孤生于漠北,自狼群中走出,眼中的第一個人,便是洛拉。他是頭狼,卻甘願亦步亦趨地伴随在洛拉身側,盡自己的力量為她擋去漠北的風沙,然而,他終是會有疲累的時候,終是會有心痛的感覺,終是會有傷病相襲……頭狼,永遠是狼群中最孤寂的人。”

轉身去看洛拉,“北狄野性的女子,如一頭迷人的母豹,能輕易奪走男人目光裏的驚豔。性子沖動直接,時常會撞得全身是傷,頭破血流。”

可這個與郭英會有諸多糾纏的女子此時正少有生氣地躺在這裏,病容憔悴,開裂起皮的唇~瓣上少見血色,面色暗沉,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

宓琬從上帝的視角看着兩人,覺得他們都是可憐的人。

尤其是洛拉。

如今她有多瞧不起郭英,後來便對他有多死心塌地。只可惜,巴裏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她的目光停在郭英的身上,而郭英的目光永遠是空洞的,看不到任何人,唯有對殺戮的渴望。

唏噓了一番,将手覆上了她的額。

“天啦!她都燙成這樣了,怎麽不帶她去看大夫?”

巴裏猛地站起回轉身,先是驚喜,而後拉下臉來,“她吃了你那最貴重的東西,為什麽反而變成了這樣?她因為你才傷成這樣,你必須救她!”

宓琬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用看白癡一般的目光看他,“那個東西能讓人不知傷痛,卻只有幾天的效果,吃了那東西的同時也必須要在那幾天的時間裏給她治傷,傷好了,醒來也就和沒事人一般。傷沒好,醒來了自然還是會難受。而且,她可不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是因為你!她性子沖動,你若是攔着她,或者在将軍府裏的時候一直護在她身邊而不是來找我的麻煩,她怎麽會被人捉住?若不是你傷我,郭将軍怎麽會對她動手?若不是你帶她出來沒給她及時治療,她怎麽會傷了又病,成了這副樣子?”

一連串的話如爆豆子一般爆了出來,說得巴裏毫無還嘴之力。

開玩笑,碧水裏每天都會上演互怼大比拼,她可是個窺屏吃瓜了好幾年的人,看也看會了!

巴裏怔了好一會,想不出反駁的緣由,自責了起來,“現在要怎麽才能救她?你能有那樣寶貴的東西,一定能有辦法救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棒棒棒棒~

原身和女主的關系下一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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