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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予沒說話,導演看完回放,揚聲讓衆人換場地接着拍下一條。小饅頭的媽媽碎步跑進來,把孩子接過抱進懷裏。
小饅頭指着她,又喊了聲:“爹地。”
“你這家夥……”他媽媽嗔笑一句,對聞晚和裴予二人解釋,“在家他爸特別愛逗他,他不知怎麽搞的,不管走到哪只要稍微不怕生了就管別人叫爸爸,吵着你們了,真不好意思。”
聞晚從尴尬中返過神來,連忙擺手說不會。
周圍工作人員将道具搬得差不多了,聞晚咳嗽一聲,對裴予道:“拍下一條了,走吧。”
他未多說,收回目光。
走下涼亭臺階,聞晚在心中默道幸好。幸好孩子媽親自說明,不然被裴予誤會她教小饅頭管他叫爸,多丢人。
“其實你不用這麽緊張。”
隔着兩肩距離并排而行的裴予突然出聲。
聞晚愣了下,就見他側目看來,懶散垂眸道:“就算真教了也沒關系,反正選角的時候不是沒試過,叫兩聲口頭占占便宜不算什麽。”
說罷,他腿長步子大,轉瞬就走到了前面。
他這是在臊她?
聞晚怔然,沒來得及張口,一個“我”字卡在喉嚨裏,憋屈極了。
下午三點多,聞晚當天的戲份拍完,收工回酒店,泡完澡躺在床上敷面膜。
魏薇買下午茶點心回來,一樣一樣往桌上分放,說:“演四皇子的那個小家夥跟他媽媽回來了,我剛剛出電梯看見他在走廊上玩遙控車。”
“他們也住這一層?”聞晚一聽立刻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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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劇組安排在走廊盡頭那一間。”
聞晚扯掉已幹的面膜扔進垃圾桶,趿着拖鞋就往外蹦:“我去看看。”
“哎哎……你去看什麽?先吃東西,點心買回來別浪費了。”
魏薇攔住她說什麽都不讓走,聞晚只好挑了兩樣沒有湯水的小吃帶上,“我先吃這兩樣,其餘的等我回來。我就去陪小朋友玩一會兒,悶在房間裏無聊也是無聊。”
滑泥鳅般脫身到走廊一看,小饅頭穿着一身青色牛仔套裝,童裝尺碼看上去格外可愛,他低頭遙控賽車,安安靜靜跟着走,沒發出半點吵鬧聲。
他媽媽緊緊跟在身後看護,好半天才發現聞晚來了,揚起笑打招呼。
聞晚拿着吃的颠颠湊到小饅頭跟前,一開始他還有些高冷,專注玩着車絲毫不理,沒多久聞到香味,自己放下手中的遙控,一步一步朝聞晚走去。
聞晚笑得見牙不見眼,抱起他吧唧在臉上親了一口,“玩車的小男孩很帥喔。”
走廊上不便說話,三人回了他們母子住的房間。聞晚一邊喂他吃點心,一邊和他媽媽聊天。閑談過才知道,小饅頭的大名叫程滿。
“這個名字不錯,聽上去很有福氣。”聞晚順手把他嘴邊的點心屑抹了。
“聞小姐很喜歡小孩子?”程媽媽一看她的動作,笑道,“我看裴先生也很喜歡小孩,上次饅頭吃東西弄花臉,他也不介意,一點一點幫着擦。現在很多年輕人對小孩子都沒有耐心,更別說是像你們這樣願意陪着玩鬧還肯用心哄的。”
聞晚想到裴予哄小孩的模樣,不禁笑起來:“我挺喜歡小孩的,不過小孩緣不是很好,小饅頭是第一個不怕我還跟我親的。”說着摸了摸他的下巴逗他,“對不對?”
他沒空說話,吃得兩腮鼓鼓,一邊嚼一邊點頭。
幾塊點心下肚,聞晚給他擦幹淨嘴,抱他到腿上坐好。
程媽媽捏了捏他的臉頰:“姐姐給你吃的,你要不要說謝謝?”
畢竟是親媽,程滿聽話得很,窩在聞晚懷裏仰頭,稚嫩童聲軟軟糯糯:“謝謝姐姐。”
聞晚腆着臉受了姐姐這一稱呼,挑眉追問:“喜不喜歡姐姐?”
“喜歡。”
“那……”她頓了頓,“喜歡上午抱你的哥哥嗎?”
“喜歡。”
“姐姐下次再帶你去找哥哥玩好不好?”
程滿眨巴眨巴眼,過了一會兒才點頭。
“真乖。”聞晚笑意吟吟,低頭又在他白嫩的臉上親了一下。
“你手裏拿的什麽?”
房間門一開,魏薇的目光便落到了她手上,聞晚挑眉:“紙飛機,你沒見過?”
“當然見過,我是說你怎麽拿回來這個。”
“小饅頭給我折的。”聞晚進門往小沙發上一坐,将兩只紙飛機并排放在茶幾上。一只是她的,一只是送給裴予的。
魏薇關好門,知道桌上那些點心她估計是不吃了,一樣樣收拾好放到旁邊,在她對面坐下說起八卦:“剛剛我去走廊找你,碰上幾個劇組回來的工作人員,他們說導演發了好大的脾氣。”
“發脾氣?為什麽?”
“具體的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因為裴予拍戲的時候出了岔子,被導演狠批了一通。那幾個工作人員在孫問道導演的班底裏待了挺多年,說他好久都沒有罵得那麽難聽了,場面似乎鬧得很難看,大家都很尴尬。”
擺弄紙飛機的聞晚在聽前半句時就猛地擡頭,滞了半晌,唰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就去拿包。
魏薇一愣:“……你去哪?”
“我去片場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你去幹什麽?又沒你的……”
“我的工作證呢?”聞晚兀自手忙腳亂,找到後往包裏一塞,急吼吼就往門口沖。
魏薇也急,暗暗怪自己好端端為什麽提起這茬。怎麽就忘了她親口承認過她是裴予粉絲這件事?!今天的戲拍完了,去片場是沒問題,可別的演員的事情她跑去摻和,這……
到門邊的聞晚忽然折返,魏薇臉上一喜,“你……”話沒說完,聞晚拈起茶幾上的兩只紙飛機,轉頭又奔了出去。
據片場圍觀的人說,裴予被孫問道痛斥,是因為狀态和他要的不一樣。指導了幾次裴予都達不到他要的效果,ng數回之後,孫問道當場拉下臉怒罵一通,又見裴予一張‘死人臉’,被罵了沒半點反應,氣得他對裴予飙出了‘滾’字,讓統籌換場次先拍後面的內容。
——‘死人臉’和‘滾’字,都是孫問道親口說的。
聞晚心裏揪得緊,謝過工作人員後,滿景區轉悠尋找裴予。
裴予的演技她清楚,不說好到什麽水平,一般優秀程度絕對是有的,且一直在進步,何至于會讓孫問道氣到破口大罵?
不清楚這中間緣由,聞晚只擔心他鑽牛角尖把自己逼進死胡同。這人有多擰,有多愛和自己較真,喜歡了他這麽多年,哪怕只是隔着屏幕霧裏看花,她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宮苑景區很大,聞晚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在‘固倫公主府’那一區找到了裴予。
‘公主府’很小,一進去便是小花園,因為沒有好好打理,草木過于繁茂,甚至高過了各處假石,兩棟樓間的木橋橫在假山頂上,爬滿了藤蔓。
這個景區也是他們劇組包下的場地之一,暫時還沒拍到這裏,除了蕭索的蟲鳴聲沒有旁人,聒噪中有一種奇特的安靜。
裴予坐在右邊雕樓正門前的臺階上,一身戲服還未換下。他聽見腳步聲擡頭,臉色略顯晦暗,眼裏更是沉沉一片黑冷。
聞晚在三米外停住腳,被他迫人的視線盯着,嘴唇發幹。
她僵直站在原地,打好的腹稿霎時作廢,準備的話全然不知如何開口。
“我……”
聞晚抓着背包帶頓了頓,在他周身散發着對外界以及自我雙重厭棄的氣息中,努力撐着站定,不讓自己後退。
從包裏拿出兩只紙飛機,她道:“這是小饅頭折的。他說一只給我,一只給你。”
這個借口很蹩腳,她知道。但腳下就像生了根一般,無論心跳如鼓點擂得有多快,都有一個從最深處傳來的聲音在說——不想走。
氣氛滞重無聲,牆根下穿揚掃過一陣風,卷起兩片掉下的落葉。腳踝被涼意侵襲的瞬間,終于有了秋天來臨的意識。
許久,這一段漫長無言,久到聞晚恍惚覺得自己聽見了時間指針一幀一幀滴答走過的聲音。
又幾片葉子被微涼的風吹落,裴予冷沉的目光像潮落的水面,寒意終于一點一點消退下去。
他攤掌,朝聞晚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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