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出酒店大門,聞晚也戴上了口罩,特意挑了黑邊淡粉色的棉絨款式,看起來讓人覺得主要目的是禦寒而不是擋臉。她這樣的小透明也用不着擋臉,加這麽一個舉動不過是為了盡量不給裴予添麻煩。
攔下的士,聞晚不習慣在陌生人的車上坐副駕駛座,拉開門進了後座。裴予站着沒動,她後知後覺看去,才見他扶着車門略有無奈,“進去一點。”
聞晚這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往裏挪,他彎腰進來,腿不小心壓住她撐在一旁忘記收回的手,兩個人互讓調整,折騰了好一番才各自坐好。
司機師傅在前座用一種奇怪眼神打量他們。兩個人不嫌悶,十分耐得住,連在車裏也沒摘下口罩。尤其裴予一身暗色,加上帽子,整張臉被擋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對眼睛,看起來确實有些不正常。
聞晚幹咳一聲,扯了扯口罩邊緣,略顯悶重的聲音透過棉料傳出:“到望亭路18號。”
司機不二話,踩下油門便開。望亭路距離酒店坐落位置不遠,車程大致十五分鐘不到的樣子。
窗開了小小一條縫,風從縫隙裏沖進來,刮得有些涼,但總好過悶人的熱空調,聞晚一向不習慣的士內的空調味,聞着容易頭暈。不巧行進途中遇上修路地段,車身震了兩次,她面側沖着車窗方向,承着刮臉的寒意從冷風裏呼吸外頭空氣,越發艱難,忍不住皺了皺眉。
裴予注意到她的表情,側目看來,“不舒服?”
聞晚受寵若驚,搖頭說沒事,“只是稍微有一點點暈車。”
“帶了暈車藥麽?”
“沒帶。”
他蹙眉,“暈車為什麽不帶暈車藥?”
“其實不太嚴重,我習慣了,而且要去的地方不遠……”聞晚聲音略低,抓着車墊老老實實回答,活像個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裴予默了幾秒,表情似是不贊同,想說話,最後又沒說什麽,只嗯了聲,“你受得了就行。”
他轉回頭,聞晚小心瞅了他幾眼,莫名有點局促。她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怕他生氣,不悅,或是對她産生不認可。
暈車話題告落,後半路兩人全程無言,聞晚陷入自己的小心思裏,不知道說什麽好,裴予一貫不愛開口,更不可能主動找話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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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望亭路18號,一座‘吳公館’映入眼簾,門口侍引領他們上樓,進入三樓包廂後,聞晚終于松了口氣。
室內簡潔幹淨,沒有過多的裝飾,桌側就是半面牆高的玻璃窗,暖黃的色調配上窗外暗下來的深藍晚景,襯得周身升起一股暖意。
裴予和她面對面坐在方桌兩側,服務員上了兩杯檸檬水,又有人端來一壺花茶,玻璃容器內,熱水面上漾着一層小花瓣,更多的沉入底部,頭頂燈光透過水和壺身折射,亮的晃眼。
“你帶我來這裏準備吃什麽?”裴予挑眉,抿了口檸檬水。進來這麽久,服務員除了上了一大壺熱水加兩杯溫水外,連菜單都沒遞一個。
聞晚道:“我打電話來預約過了,他們家要提前定下菜單,食材大概在我們出門之前就已經齊了,就是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她笑着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很快,菜一道道上來,大閘蟹、海蝦、海蛎、刺身……滿滿當當全是海鮮。
第三道菜時就看明白了,這是全海鮮宴,裴予執筷的動作頓了一瞬。
蟹有專人處理開殼,大師傅動作熟料地将蟹拆好,本着女士優先的美德将第一份端給聞晚,她想也不想,改道端到裴予面前。
“這家的海鮮挺有名,之前聽很多朋友說過,但我也是第一次來不敢保證好不好,你嘗嘗。”
她咧嘴笑的樣子一點也不含蓄,卻也并不粗魯難看。裴予微微凝眸,看了她三秒,拿起剔蟹肉的工具,低頭品嘗。
“好吃麽?”她睜了睜眼,說話間,師傅處理好第二份端給她。
原本裴予的唇角一直繃得很緊,只是目光觸及她那一臉的期待,稍稍一頓,淡淡彎了下唇,“好吃。”
聽到他說好,她總算滿意,低頭嘗起自己那份。
聞晚吃着,裴予停住動作,默默打量她。
海鮮。
當初出道時,公司對包括他在內的‘s.t’成員進行包裝定位,對外展示的形象半真半假,百科上的資料裏記錄了一些基本數據,除了身高年齡星座,還有諸如個人喜好之類的東西。
他記得,最喜歡吃的東西那一欄,公司給他填的就是海鮮。
他沒什麽特別愛吃的,當時看過後便不再理會,真資料也好假資料也罷,反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然而……
他的無關緊要,卻有人牢牢記着。這麽多年,一直記到現在。
聞晚小口吃東西,速度不慢,吃相很斯文。她嘗了小半只蟹,擦幹淨手又端了一份海蛎給他,“試試這個。”熱情之餘還不忘推薦,“這家的食材向來以新鮮出名,口感特別好。”
裴予不動聲色斂好目光。
以前是沒什麽特別愛吃的,但這幾年口味變化調整,不太喜歡腥氣重的食物。他低頭看一眼她剛遞過來的餐盤,暗自蹙了蹙眉。
“前輩你怎麽了?”
怔愣間,被她發現幾乎沒怎麽動筷,那雙眼睛盈盈亮着光,比吊頂燈還亮的眼裏藏着些許小心和緊張,“不好吃嗎?”
“……沒有。”裴予動了動喉,慢條斯理吃下一塊海蛎肉,而後唇角微彎,盡管擠出來的笑意淺淡,聲音卻難得平和,“很好吃。”
她沒察覺那麽多,一聽,興高采烈地又端了幾碟別的海鮮推薦給他。
裴予忽然有些後悔在她問吃什麽的時候,随口答了‘都行’,尤其眼前的海鮮越來越多,總覺得有腥氣直沖而來。
其實應該拒絕的。可那雙期待的瞳孔裏,像是有一汪墨色長湖,和風麗陽。話到嘴邊,就總是被什麽攔着,令他只得盡數吞回喉間,而後消弭,再無聲息。
‘吳公館’消費不低,不過具體金額聞晚沒在意,裴予在門邊等她,結賬時她刷卡簽字,動作飛快。
走下門前臺階,不等他開口便先道:“散步消消食?”
裴予沒意見,點頭。
道路兩旁都是年歲悠久的樹木,品種不詳,長得倒是高大,林蔭深重擋了大半片天。
行人不算太多,天色暗,他們重新戴起口罩,比出來時悠哉了許多。
走過兩條街,拐過兩個路口,兩旁商店多起來,也更熱鬧。走着走着突然發現一家小型游戲城,四家門店大敞着連在一塊,內裏一覽無餘。聞晚好奇側目,多看了兩眼,就聽身邊聲音問:“想進去?”
她猶豫了一下,搖頭,“人好像不少。”
裴予停住腳步,朝裏看了一眼,沒甚所謂地沖她輕挑下巴,“想玩就進去吧。”
聞晚一愣,他不多話,直接轉身提步而入。小跑跟上他的時候,他已在櫃臺前換游戲幣,一百塊換了兩盒。
裴予拉下口罩,遞給她一盒,“想玩什麽?”
她愣愣接過,有點反應不過來,話沒答,只顧着瞅他。
怎麽說呢,雖然他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可她始終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很幹淨的少年感。就好比現在,背着男款雙肩包站在她面前,骨節分明的大掌裏捧着一盒游戲幣,黑沉沉的眸子裏是和游戲城喧鬧環境完全不相合的淡漠……是了,或許是喜歡他太久,總是下意識忘了,他其實不過也才二十五歲。
“你想玩什麽?”見她發呆,他又問了一遍。
聞晚立刻回神,左右看了一圈,随手一指——
跳舞機。
他有點詫異,“你會這個?”
聞晚尴尬收回手,“會……”堪堪把要出口的‘吧’字吞回喉嚨,“一點。”
難得他心情這麽好肯陪她四處浪費時間,不想掃興。
兩人走到跳舞機前,聞晚猶豫着不敢上去,只想狠狠揪一把自己的手。亂指什麽!這東西她只在中學時試過一次,根本不會!
裴予見她不動,朝她投來疑惑目光。
她笑了一下,“……你想不想試一試?”
甩鍋甩得太明顯,頂着他的視線,聞晚尴尬得頭皮發緊,正想豁出去站上跳舞機,不想他竟然應了:“好,我試試。”
說着,裴予真的站上跳舞機,往孔裏投了六個幣,操作選歌,音樂開始,一氣呵成。
這個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根據屏幕上的動作符號左右擺動手臂,加以腳下動作,大多數人玩起跳舞機來就像做廣播體操,只有少數資深玩家能把這個玩出跳舞感。
作為曾經的偶像組合成員,哪怕多年不跳,功底還是在的,除了前十幾秒不太适應,後面的動作裴予一個都沒有做錯。不僅不錯,他還以跳舞的方式完成,節奏感、肢體美感全都有了,連他稍顯冷漠的表情配合着舞曲,看上去也毫不違和。
一曲畢,裴予停下,回頭一看,卻見聞晚站在跳舞機斜側方兩步遠的位置,一臉怔然。觸及他的目光足有五秒之久,才猛地一瞬回神。
……想到了曾經在舞臺上的他。
聞晚自知失态,垂首斂好神色,收起不合時宜的多餘情緒。
裴予像是看到了她方才的模樣,又像是沒看到,沒多說,只颔首道:“輪到你了。”
她木木點頭,提步就要往上走。
“不如玩個游戲。”
她腳步一頓:“什麽?”
裴予挑眉道:“你要是跳得好的話,我給你應援怎麽樣?”
聞晚這下是真的愣了。我跳舞,我的偶像給我應援……?玄幻,太玄幻了!
她微微張唇,不知是該應好還是不應好,半天沒能憋出一個字。
無言對視半晌,裴予見她臉上寫滿了糾結,忍不住輕笑:“行了,騙你的。”他頓了頓,眸光溫軟,嘴角噙着淺淡和意,那一抹安撫不知是不是錯覺,“別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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