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往常春節,聞晚都會呆到元宵節之後再離家,畢竟過了正月十五才算是完整過了年,尤其季征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只是今年不同,湘州衛視的元宵晚會是直播節目而非錄播,聞晚因工作之故不能留在家裏過節,還得提前幾天去排練。

出門時季文拓在身後抱臂而立,一雙眼睛視線灼灼,間或冷哼兩聲。聞晚不理他,直接拒絕了他要送自己出門的提議,打車到機場和魏薇會合。過這個春節魏薇胖了幾斤,許久沒見,圓潤了不少,還全顯在臉上。

飛機落地已是下午五點,到節目組定下的酒店放好行李,她們稍作休整,立刻馬不停蹄趕到電視臺工作大樓。

和負責接待的人碰了頭,另有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員領路帶他們到會議室。裴予那邊已經到了,要先碰個面,溝通一下,再抓緊時間對詞排練。

臺裏即将有大型活動,每個部門都輪軸般瘋狂運作着,所有人都忙,恨不得一個人頂兩個人用,領路的人帶着聞晚兩人走過幾條走廊,又将要拐彎的時候,後頭出現個同事喊她,似是有事。

領路的女人回頭揚聲應過同事後,連忙和聞晚道歉,“實在對不住,聞小姐,我部門那邊還有事,等會兒開會的文件我還沒理完……”

“沒事,你去忙吧,我們可以自己過去。”

“哎哎真不好意思……”她小小鞠了幾個躬,擡手朝走廊盡頭某一間屋一指,“就前面走過去不遠,那扇門就是。”

禮貌道了別,工作人員真的着急,轉身便快步回去。聞晚和魏薇待她走遠了,提步繼續。

離那扇會議室越來越近,聞晚莫名緊張起來,喉嚨不自覺發幹。

似是有說話聲從屋裏傳出來,聽着語氣不大對勁,她頓了一下,到門前正要敲門,擡手的片刻忽聽裏面傳來怒聲。

“不該生氣?所有人都商量好了,公司、吳安朝、甚至包括你,每個人都知道,我卻是最後一個被通知的。既然你說這決定是為我好,那又為什麽不敢和我說,非要拖到上了飛機之後才告訴我?”

這聲音聞晚很熟,一絲一毫都不會聽錯,是裴予。

他的語氣比起平時……聽起來格外生氣。

“告訴你不是怕你想太多嗎!反正都是工作,仔細想想沒什麽差別的,你不要計較這麽多……”

和陳執沒說過多少話,但也能聽出他的聲音。他略帶無奈和勸解的話說完,裏面接着便默了一會兒。魏薇在後邊扯了扯聞晚的衣袖,擠眉弄眼地用表情問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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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晚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她知道現在不适合推門進去,至少得等他們聊的這個話題結束。

裏面說話聲繼續,衣袖又被扯了一下,聞晚看向魏薇,後者指了指門,無聲比口型問——在說什麽?

聞晚皺了下眉,沒回答,食指抵唇示意她安靜。

“好了,事情已經定下,你再煩也沒有用。公司決定和安盛炒你跟聞小姐的CP,說到底還是為了讓你的路更好走些。朝哥費了多少心,出了多少力,才能說動公司給你安排?這是好事啊!人氣重新起來,以後一個角色比一個角色更好,慢慢就能接到好資源不是?”陳執的聲音透過門再次傳出,“別氣了,來來喝點水,你從上飛機之後就沒有吃一口東西,好歹喝點水潤潤嗓子。”

“不喝。”

“不然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裏面漸漸說着,話題翻篇,劍拔弩張的氣氛沖淡,聽起來倒似一般閑談。

門外的聞晚卻愣住。裴予生氣原來和她有關?

和她炒CP這件事,讓他不高興了。

袖子第三次被扯,魏薇臉上不知何時多了憤憤之意,聞晚一回頭被她的表情弄得又是一怔,就見她舉起手機給她看,屏幕上的筆記本界面寫着一行字——“他們這麽說話太過分了吧?欺人太甚!憑什麽說得好像我們倒貼他們似的!!!”

末尾三個感嘆號,足可見她有多不滿。

聞晚摁下她的手,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叮囑:“不許亂說話,假裝沒聽到。”說罷,對她擰了擰眉,以緊凝的目光再次示意。

魏薇覺得憋屈,不敢違拗她的意思,只好抿唇點了點頭。

得到保證,聞晚調整好表情,擡手敲門。

“叩叩——”兩聲,裏面響起陳執說“請進”的聲音,聞晚擰開門,領着魏薇進去,稍稍彎腰含笑打招呼:“裴前輩,陳先生。”

一張長桌,周圍是一圈椅子,裴予坐着,陳執站在他旁邊,手裏拿着個熱水杯,桌上還放着一個。

視線落在裴予身上,聞晚和他目光相撞,一對上又馬上下意識移開。當然,裴予也只多堅持了一秒,下一刻便也避開。

陳執笑呵呵同她們打招呼,“我們正說着話聞小姐就到了,趕緊坐!等會兒副導演過來商定好流程就可以到練習室去排練,今晚怕是要辛苦了。”

聞晚以笑應之。

裴予一直沒說話,指尖敲着桌面,力道不重,發出篤篤輕響。

陳執只好擔起暖場的工作,不停找話題。聞晚其實并不太想說話,但也沒有說開,索性時不時說兩個字應上一句。

副導演很快來了,三方人落座,副導演居長桌首位,聞晚則到了裴予對面。大型活動,背後基本都是一整個團隊在運作,光是導演就有一堆,再加上策劃等人,零零雜雜數也數不過來。這個副導演大致類似劇組裏的統籌,專門負責和嘉賓溝通。不過嘉賓們咖位不同,安排接待的人自然也有差異。

“這個小品和‘有藝工作室’的喜劇演員們合作,劇本也是出自他們工作室的編劇之手,本子我給兩位帶來了,你們各自的臺詞和要表演的部分上面寫的很清楚,照着練就行了。”

副導演把兩本薄本分給他們倆,“出了前邊走廊的門,往左拐,那間練習室就是給兩位安排的,這兩天你們在那兒排練就行。大後天有藝的人會過來和你們對戲,到時候晚上直接上臺彩排。”

要交代的不多,這本身就不是件多麻煩的事,明後兩天彩排,第三天白天和喜劇團隊對戲,晚上上臺彩排,第四天元宵晚會現場直播正式表演,流程簡單明了。

“有問題嗎?”副導演左右看了看他們,“有問題的話現在就可以說。”

聞晚和裴予都說沒問題,不巧異口同聲答了,彼此對視一秒,各自飛快收回目光。

“那行,你們直接去練習室吧,前頭幾個部門都在忙,我得趕過去,有什麽事直接過來。”

幾人起身,聞晚四個送導演出去,順便自個兒也挪地方,改道往練習室去。

湘州電視臺很是豪氣,幾棟大樓連成一片,互相打通,接待明星的休息室、各節目組開會的會議室、錄制節目所用的演播廳以及這類給舞美排練的練習室多不勝數。

《長命歌》在湘州衛視獨家播出,收視大好,正好麗妃和燕俊王這一對小有熱度,聞晚和裴予這時候來參加元宵晚會恰好似錦上添花,給節目增加了一個小看點,兩人分到了一間不小——或者應該說是很大的練習室。

裴予沒有廢話,行至屋正中,翻開劇本看向聞晚:“先對一遍詞?”

“好。”

聞晚在他面前站定,兩人看着劇本,将臺詞粗略對了一遍。基本算不上在演,只是為了加深對臺詞的印象。

魏薇和陳執扯了兩條凳子在旁邊靠牆坐下,正中的兩人對得認真,沒有半分懈怠之色。魏薇想到剛才進會議室之前聽到的那些話,再看此時滿臉正色的聞晚,不禁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聞晚專注集中,自然察覺不到來自場外的關心。手裏的劇本很正式,不僅有她的臺詞和劇情,還有整個故事的大致內容,裴予那份想必也是一樣。

不得不說,有藝工作室不愧是喜劇界赫赫有名的團隊,小品寫的很精良,邏輯在線,內容有意思,還有各種新穎元素,最重要的是,笑點非常多、非常足。

她和裴予在這個小品裏主要是起點綴作用,演一對初次相見但彼此面熟的小年輕,他們兩的臺詞中各穿插着一句“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說完這句,後邊便會接上音樂——《長命歌》中屬于麗妃和燕俊王的音樂。

沒錯,玩的就是電視劇梗。

結尾的時候還有一個誇張的借位吻,之所以說誇張,是因為需要聞晚後仰,由裴予攬着她的腰俯首。

兩人練了幾遍,臺詞背下,加上了肢體動作。

陳執看着看着,手機突然響,躲到角落接了個電話,對裴予道:“導演組那邊有點事,我過去溝通一下。”

裴予點頭未語,繼續排練。

到最後借位吻的部分,魏薇的手機也響了。聞晚側頭看去,她接電話應了幾聲,一邊起身一邊朝這邊道:“我訂的餐到了,說電視臺外面大門不讓進要自己去拿,我出去一下!”

“訂餐?”

“你不是一晚上都沒吃東西嘛,中午在機場也是随便墊肚子,天氣這麽冷,吃些熱的好暖暖胃,不然要胃疼。”魏薇飛快掃了裴予一臉,表情稍斂,“我點了四份餐,裴先生和陳先生等會一起吃點。”說罷擺了擺手,“我先下去,馬上就回來。”

她的腳步聲漸遠,練習室裏只剩下裴予和聞晚兩人。

聞晚收回目光,移到他身上,于寂靜中愣愣眨了眨眼。

他挑眉:“看什麽?繼續。”

聞晚剛要應聲,裴予帶着情緒接上先前的臺詞,說完連反應時間都沒給便直接向前一步,手臂攬過她的腰,将她向後懸空放倒,腰部彎出一道曲線,自己則俯身跟上去。

聞晚愣了。他的臉越靠越近,眉毛、眼睛、鼻尖、薄唇……尤其呼吸輕灑在她面頰皮膚上,惹起一陣觸電般酥|麻發癢。

鼻尖快要碰上鼻尖的時候,那張臉停住,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她僵着身子,連睫毛都好久才輕顫一下。

她出神呆怔,裴予卻皺了皺眉:“擡手。”

“……什麽?”靠得如此近,她不敢大聲,聲音細如蚊蟻。

裴予抿了下唇,下一秒拉她站直,放開她。

剛站定便聽他略帶不悅道:“我靠近的時候你應該擡手勾住我的脖子,不然被側邊的觀衆看到,借位就要穿幫了。”

“你前一句臺詞下有一行标注,上面寫了提示你擡手。劇本仔細看了麽?”

聞晚自責又尴尬,臉上惶惶,“對不起。”

裴予垂眸睇她,許久才道:“別總是跟我說對不起。”

她看向他,被他嚴肅的表情吓到,抿唇不語。

“算了。”他将劇本卷成一束,“休息一下。”

“我……”

“沒有怪你。是我練了這麽久喉嚨有點幹,等你助理回來,吃過晚飯再繼續也一樣。”

聞晚滞緩點頭,哦了聲。

裴予看她,話題一轉,“你沒吃晚飯?”

“沒,上午在機場等了很久,飛機晚點,中午随便吃了點東西,到這以後去酒店放下行李就馬上趕過來了。”

“我也沒吃。”

她刷地擡起了頭,頓了好幾秒,說:“不按時吃飯對胃不太好……”

“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裴予撇了撇唇角,“瘦的跟柴火似得沒有二兩肉,抱起來硌手。”

聞晚被噎得回話不能,憋得臉都泛起了薄紅。餘光暗自低瞥自己,很不服氣。沒有二兩肉,哪?腰嗎?你倒是看看別的地方再說話!

他頓了幾秒突然又道:“殺青完回學校,過得很好?”

聞晚不懂他說的很好是什麽概念,猶豫着道:“還好吧……就是正常上課正常作息,沒什麽特別的。”

“哦。”他一臉無所謂,“我只是看你朋友圈和微博都沒怎麽發,以前聽人說現實生活豐富充足的人,一般不太經營這些虛拟的東西。”停了一下,看向她,“不過看你今天的樣子,心情貌似很差,狀态不是很好。”

“心情差?沒有啊……”

“話少。”

會議室進門之後就沒怎麽說話。

聞晚一愣。想嘆氣,又不知從何嘆氣。還不是因為你先一臉不爽,氣壓低沉!你擺出那樣的表情誰還嘻嘻哈哈的起來啊!

裴予見她表情幾變,不消幾秒立刻反應過來,怕是自己誤會了。

他也懶得再深究,叫了她一聲,沖牆邊兩張凳子微微揚了揚下巴,“我過去了,你要在這傻站?”

聞晚當然不站。

兩人把魏薇和陳執的凳子據為己有,一左一右坐下。

夜來風急,大樓外寒冬淩冽,室內卻與之天差地別。頭頂上,明亮熾白的燈照下來,熱空調将寒氣驅散,融融一片暖意,好似沁入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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