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6

窗外的陽光有些烈,拉上半邊窗簾,依舊有些熱氣撲面而來,牆面夾角處的玻璃書櫃鎖着幾大排厚重的平裝書籍,層層堆疊着,整齊而有序。

窄小的房間裏,老舊的電風扇吱吱呀呀的作響着,徐徐送來幾屢有些滾燙的風。

徐辰依舊不為所動,他穿着件潔白的襯衫,端正坐在不大不小的書桌上,額角微微有幾滴汗珠,眉間微濕,靈動的眼珠,似在深思,青澀俊秀的臉,皎然潔白,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面前攤着幾本題冊,布滿了工整秀致寫好的答案,徐辰微微低着頭,右手拿着筆,飛快的在草稿紙上計算,做着暑假老師布置下來的作業。

下學期就是高三了,學習很是抓緊,雖然每次月考都名列前茅,但徐辰依舊有着強烈的危機感。他知道,除了學習,努力學習,他別無選擇。

“辰辰,在嗎?”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以及溫柔和氣的女聲。

“媽,你進來吧。”徐辰頭也不回,喊了一聲,依舊做着題。

“那我進來了,對了,你學習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還有媽給你買了幾本新書,要不先看看。”

“媽,不是說了今年都別給我買書了嗎?”徐辰回了句,沒忍住看了眼牆夾角被鎖着的書。

“你看,媽又給忘了。你要學習,看不得書。”女聲頗為懊惱。

徐辰心裏翻了個白眼,你裝你在裝,二十年沒見過的人都能一眼認出,記性那麽好,鬼才相信你會忘。

“今天,媽給你熬了,你愛喝的木耳蓮子紅棗湯,你爸都喝了不少了,我放了些在冰箱裏,現在已經不少時間了。”

“天氣有些熱,現在去喝吧,涼涼的,挺好喝的。”

“等會,我先做完這幾道題。”徐辰本想頭也不回的回複,卻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放下了筆,迅速轉身,望着對面笑的柔暖的母親。

那是張長得很是漂亮的臉,柔和的五官,并不明豔,卻溫婉動人,帶着那股笑意,即便不在年輕,也依舊美麗動人。

徐辰知道,自己這張臉,從小就被說長得像母親,是個美人胚子。甚至小時候扮家家,總是他當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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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望着面前這張臉,徐辰竟是有些楞然,這不是那張做了化療,手術後,頭發脫落,蒼白瘦弱,讓他不敢輕易回想的臉。

突然,徐辰站起,用力跑了過去,緊緊摟住了母親,低着頭靠着她的肩膀,不敢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淚。

“你看你,都比我高這麽多了,這麽大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愛撒嬌。”女人微微嘆氣說,拍了拍徐辰的背。

“走吧,去客廳坐坐,我給你端銀耳蓮子湯,跟你說,你再不喝,就要被你爸喝完了。你也知道,你爸可比你還愛吃甜。”

“你說你,一個男孩子,怎麽就愛吃甜,這點都怪你爸,好的不遺傳,竟是遺傳些不好的給你。”

“那我還和你一樣,愛吃辣。”徐辰忍住眼底的淚,用力反駁道。

“是是是,你看看你,像你爸愛吃甜,又像我愛吃辣。現在忙着學習,又不運動,小心長胖又長痘,從帥小夥變成大胖子,沒一個姑娘看上你喽。”女聲調侃說道。

“誰說的,你兒子,全班最帥。”徐辰哼了一聲,又轉而笑着說,“而且我不從小都和你一樣嗎?吃不胖,也不長痘,皮膚好的很。”

“哎呀,你爸又在偷吃,趕緊過去,不然都被他一個人吃光了。”女聲焦急的叫喊道。

“我去,我這就去。”

徐辰歡快地走向廚房,陽臺上的陽光依舊明媚,木架子上擺着的一層層花盆種着開着繁盛的花兒,白的粉的紅的,偌大的花骨朵兒堆疊着,随着紗窗外透過的風,與枝葉搖動着,幽綠的吊蘭輕松攀爬上木架子,幾根綠芽兒悠悠地蕩着。

父親正悠閑地窩在陽臺的涼椅子上,拿着一個潔白的瓷碗,對着嘴喝着。看到徐辰後,曬得微黃的臉上一臉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笑着。

徐辰直直看着,眼眶漸漸濡濕了,看不清前方的視線。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

客廳內,季鳴打了個電話,告訴諸明佑徐辰已經躺下了後,又說了些話交代了徐辰的情況,才默默走進了房間。

他輕聲緩步,走到床邊,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默默注視着床上躺着的人。他沒有開大燈,只是開了床腳一盞微黃的落地燈,輕柔的燈光照在徐辰的臉上,平日白淨的臉,顯得有些黯淡,最讓人憂心則是那失血色的唇。

修長白皙的左手靜靜的擺在床邊,上面插着一根透明的管子,季鳴能夠聽到旁邊挂着的藥水瓶的滴答聲,在這深沉寂靜的夜裏,是如此的明顯。

他已經睡了很久很久了。

醫生告訴他,是因為精神刺激引起的突發性胃病,導致疼痛太大,刺激太大,而昏迷,之所以遲遲不醒,也有病人太過勞累的緣故。

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好好調養,在接下來的日子,保持心情輕松愉快,避免再次複發。

腦海裏重複着這段話,季鳴的心在抽痛着。

是不是,如果自己不出現,這一切永遠都不會發生。

是不是,自己能帶給他的,永遠都只是不幸和痛苦。

可是,他是多麽期望陪在這人的身邊,做他最親近的人,做他永遠的依靠,永遠為他遮風擋雨,為他開拓人生前路,好好地照顧他,保護他,不讓他再受到任何傷害。

他永遠,永遠,只需要開開心心的,那該多好。

季鳴知道自己很貪婪,他不想離去,離他太遠,也并不想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語,他想走進他的生活,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季鳴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他,不知時間的逝去,直到,直到滴滴聲越來越淺,藥水瓶的藥水滴完了,他才站起,彎着腰,坐在床邊,将他左手上的細針拔下,用棉簽輕松按着,生怕血液滲透出來。

夜漸漸深了,季鳴癡癡望着病床上他的面孔,緩緩低下了頭,直到靠近他的額頭,終究還是,還是擡起了頭,只是看了他一會,發現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季鳴平靜的臉,也不自覺的笑了笑,重新坐在椅子上,靠着床邊,側着頭望着他,視線漸漸模糊。

清晨,徐辰緩緩睜開了眼,視線漸漸清晰,他看着窗外的光,照進了遠處房間的灰白色地板上,視角前方挂着幾副現代畫,簡潔的線條,各色的方塊格子,一切都是那麽平靜。

有那麽一瞬間,徐辰仿佛覺得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前世。

那個不年輕的自己,也沒有家的自己。

他也有一套像這樣的房子,精裝修,看起來頗具美好,但怎麽也掩蓋不了冷冰冰的現實生活。

他很少回家,每一天基本都在出差和公司工作。偶爾回一次,深夜醒來,寬敞的房間,空蕩蕩,只有自己,單獨一人,那樣的感受,徐辰并不喜歡。

只是,那時候。他每天醒來可沒有床邊這個趴着睡,只留了個腦袋的男人。

他從蓋着的輕薄被子中緩緩伸出右手,指甲修的整整齊齊,透明下的血色清淡,白皙瘦弱,膚質緊致,很年輕的一雙手。

徐辰轉頭,看向左邊,男人離得自己很近,但又小心翼翼留下空間,深怕觸碰到自己。

左邊床頭櫃上是一些藥劑,以及保溫杯。

熟睡着的他,微微側着臉,面正好對着自己。鋒利的眉揚着,薄唇緊緊閉着,有些幹涸,額角的發很黑,很濃密,只是稍微有些淩亂,徐辰将手輕輕擡到他的頭上,觸碰到翹起的發角時突然驚醒,愕然了片刻,把手放了回去。

房間很靜,靜的聽得到他沉穩的呼吸聲。

徐辰眼神慢慢環繞着這個房間,思緒空蕩蕩的不知擺在何處,腦中一時之間不知道再想些什麽,既冷靜又有幾分慌亂。

直到,趴着睡的男人清醒過來。

“你醒了。”徐辰聽到他說。

便轉頭看了看,他英俊的臉上,先是驚喜,轉而慶幸,最後則是黯然,眼底下的黑眼圈,似乎怎麽也遮不住,一時默然。

徐辰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勉強猜的出來會發生什麽。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有這麽一天,他曾憧憬過,羨慕過,渴望追随過,卻永遠沒有機會見到的人會趴在他的床邊,守着他,等待着他的醒來。

會因他而憂,因他而喜。

仿佛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将整顆心都完完整整剝開給他看,從來不掩飾對他的執着與渴望。

徐辰從沒有感受過,這樣赤忱而深沉的愛。

“徐辰,你還好嗎?胃還痛不痛,肚子餓不餓,之前醫生給你打了點滴,現在只能喝粥,有黑米紅豆綠豆……你想喝那哪種,我去端來給你。”

徐辰聽着他急匆匆報出一連串的話,壓根讓人來不及反應,甚至囑咐的也如同像個擔心孩子的父母一樣,臉上挂滿了擔憂,全然不見冷靜,極為吃驚。

原來他,關心一個人的時候,竟是這樣的嗎?

不再冷靜,不再鎮定,不再強大。

而是如同一個受傷孩子的父母,竭盡全力地關心,照顧,甚至有幾分脆弱,深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劇組那裏我已經幫你請假了,別擔心。”季鳴看着徐辰平靜的臉,又囑咐道。

“我昨天暈倒了,是嗎?”徐辰手腳無力,便問。

“是的。”季鳴低低應了一聲。

他從未想過,原來這一切竟是讓人如此無力。

“這裏是我在s市的一個公寓,你現在剛剛醒來,得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才能回去。”

“別擔心,放心,我不會多做什麽的。”季鳴低着頭,不敢去看徐辰的眼睛。

他一直覺得那雙眼太過幽深,明明是溫和的态度,但那種眼神,卻不得不讓人側目。

仿佛如同一根針時時刻刻紮在他的心上,以至于商場上身經百戰的他居然不敢與之對視。

“季鳴,謝謝!但是,是諸明佑通知你的對嗎?”徐辰幽幽開口道。

“……”季鳴沉默了幾秒,說。

“是的。他有我的聯系方式。”

徐辰終于可以肯定了,季鳴昨天說出那句話,“也因為你和諸明佑是朋友。”果然并不簡單。

沒錯,徐辰和諸明佑是朋友。

很多人都以為徐辰是個直男,因為他從未和男性在一起過,甚至從未接受男性的告白。但只有徐辰自己知道,他也許并非那麽直。

這件事,徐辰只告訴過諸明佑。

徐辰看着他沉默的離開,又迅速回來,手裏端着一個餐盤,上面有不少的小碗小碟。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哪種粥,我就挑了三種,都盛了點,你先喝點填填肚子吧。醫生說了,你剛醒來,最是沒力氣,需要進些流食,填補體力。”季鳴拿着枕頭墊在徐辰身後,又彎着身子将小桌架在徐辰躺着的床上,将勺子遞給他。

“你不需要工作嗎?”看着季鳴一直在旁邊,未曾離開,徐辰忍不住問。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有些忙,所以更新的話盡量隔日更,然後就是有時候,可能會修改前面章節的錯別字或者細節。盡量在更新了後修改,然後其實一章還是挺多字數的吧(?????_?????)~(>_<)~話說,這篇文的經歷真是坎坷波折,(`-?′)?3 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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