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3

“中午吃完飯,就回去吧。”走在回去的路上,徐辰突然說。

“我想在片場等你。”

“片場很忙很亂,人又多,更沒什麽好玩的。”徐辰說。

“不會,有你在。”

男人微微低着頭,冷硬的眉角緩和,透着柔情。

“有你在,不會無聊的。”

手突然被男人握住,輕輕地撫摸着。

肌膚的觸碰,竟是有些燙人。似乎又離得更近了幾分。

徐辰不自在地抽回了手,怒視了一眼。

“說話就好好說,不要搞小動作。”

只是他不知道,這一眼,在季鳴看來,卻是格外的動人。

季鳴收回手,英俊的面孔,帶起幾分少見的笑容。

徐辰不想搭理,轉身默默走着。

面前的路,長長的,似乎沒有結局。

“像班長。”季鳴追了上來,湊到他身邊說。

“什麽?”他說的太輕,徐辰有些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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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像班長。”

徐辰聽的有些糊塗。

“我是被你教訓的街頭小混混。”季鳴又說。

徐辰臉僵硬了。

什麽鬼啊。

“看中了你的美色。”季鳴又補充道。

徐辰有點想打人。

“正常點,正常點,好嗎?”徐辰忍不住錘了錘他。

季鳴卻迅速捉住他的手,低頭輕輕吻了一吻。

這個吻,燙的驚人。

徐辰一愣,過了幾秒後,反應過來,立馬收回了手,放在口袋裏。

球鞋踩在道路上,輕飄飄,如在雲端。

街道上的電車軌道,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淺藍色的天空,悠悠飄蕩的白雲,配着街道綠色或灰色的招牌,一切都是如此的靜谧和諧。

他正陷入一個無人打擾的童話世界。

“下午別留在片場。”徐辰說。

“為什麽?”

“不想被人圍觀。”徐辰無奈的說。

“哦。”季鳴無精打采。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看了好幾天,天天看,還沒看夠。”徐辰忍不住問。

“沒看夠。”季鳴咳了一聲。

“我記得,你是一個很低調的人。不怎麽接受采訪,不喜歡出現在屏幕上。”徐辰說。

“嗯。”

“最近,這裏有不少狗仔,媒體,和粉絲。”

“沒人敢報導。”季鳴突然說。

徐辰擰着眉,沒說話。

“就算被報導,那又怎樣。”季鳴又說。

“我可不想被媒體打擾。”徐辰快走了幾步。

季鳴停步,望着他的身影,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你放心,吃完飯,我就回去。”

聽到後,徐辰不語。

直到很久以後,喻澄依舊忘不了,當年那個中午,兩人走過來時的場景。

兩人沒有說話,沒有過多的接觸,只是并排走了過來。

一個依舊冷峻英氣,一個依舊沉靜俊秀。

距離并非很近,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并不簡單。

過分的親密和熟悉。

當那位環宇老總看向身邊的人時,眼神是如此的溫和,面上的冷峻都仿佛收了許多,眼角的餘光似乎從未離開過。

一個輕輕的擺手,一次悄然的低頭,都仿佛透着暧昧。

不,那不是暧昧。

是喜歡,透到骨子裏的喜歡。

很久以後,喻澄才明白那些舉動意味着什麽。

說來也奇怪,喻澄覺得徐辰一向是內斂的,沉默的,溫和的。

或許有一張好面孔,笑起來如沐春風。

鏡頭上,很出色。

現實中,卻樸素。

頂多就覺得長得好看。

和娛樂圈的美人相比,也沒有太多的不同,更沒有過分的驚豔。

可是那一次,站在那人身邊。

喻澄卻發覺,徐辰是不一樣的。

他的風采,似乎站在那人面前時,格外的突出,彰顯。

隐隐的強勢,大方的神态,有些漫不經心,有些不為所動,卻是出奇的奪目。

有多少人,面對一個高你太多太多層次的人時,依舊如常。

年幼時能無知,長大後才明悟。

這樣的人太少了。

明明只是個不太出名的小演員,可是站在那人身邊時,卻仿佛兩人站在同一個層面。

後來回想往事,卻覺得本就應當如此。

他本就如此強大,是注定要騰飛的蒼鷹。

即便一時跌落,也終将翺翔天際。

上飯桌時,導演湊着趣,話裏話外捧着季鳴,時不時來點笑料,幾個演員們也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只是季鳴倒是依舊冷峻,偶爾會回應那麽一句。

對于他的回應,王江濤其實也有那麽幾分受寵若驚。

當初拉到這位投資時,其實都有些不可思議。

這位大佬,早年在實體方面耕耘,後來轉型互聯網,如今已差不多是占據半片江山。

對于這樣的人物,總歸是帶着幾分敬畏的。

只是,當這位坐在他要捧的人身邊,溫言細語,替他夾菜時。

不得不說,王江濤心裏還是很吃驚的。

看來,兩人的關系比他想的要更為親近。

飯桌上,沒人敢說,更沒人敢多問。

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切都如同從前一般。

但投資人為他而來,成了一個衆人皆知的事實。

彭禹州坐在一角,默默看着對面的徐辰,看着那個男人坐在他身邊,看着那個男人低頭詢問,看着那個男人替他夾菜,看着他也輕聲回應,神态頗為自然。

肚子裏的火卻是忍不住冒着,他真想沖上前去,拉住他的衣領,問問。

“你怎麽能這樣?”

“你的尊嚴,你的骨氣,你的堅持去哪裏了?”

“你還是從前那個自己嗎?”

曾經那個俊秀的少年,如今,如今,倒成了這番模樣。

真是惡心的讓他想吐。

然而之前,經紀人的數落,卻不得不讓他強忍着。

徐辰這個演員,王江濤其實是很欣賞的。

實力強勁,頗為敬業。

唯一的缺點,就是沒啥事業心,上進心,更沒啥眼光,接的片子,基本沒啥好的。

因此,壓根沒啥名氣。

但每次想到這人的片酬時,缺點也成了優點。

能花更少的錢,請到優秀的演員。

誰不高興。

再加上,多年老搭檔胡編劇推薦這人,總是要聽幾分的。

只是,王江濤倒沒想過,最後拉到的那筆投資,投資人唯一的要求便是讓徐辰進組。

雖然說得隐晦至極,但王江濤在圈內混了這麽久,怎能不知。

沒有點名角色,沒有更多的要求。

這事情就更好辦了。

原本,拉到的投資少于王江濤的預期,和老搭檔商量後,在原來劇本的基礎上,弄了個初始版本,删掉了部分情節,集數也減少了寫。

本來彭禹州是最先約好的,合作好幾次了,王江濤還算放心。

至于徐辰的角色,則是留在那,也不知道徐辰願不願意接。

雖然徐辰之前差不多被封殺了一年多,最近才出山,進了青禾影業的新電影《峨眉》劇組,據說演了個小反派,是個瞎子道士,目前電影還沒上映。

就王江濤看,沒準兒又是個爛片。

誰叫徐辰挑的戲還有角色,也是不得不讓人服氣。

除了出道作外,基本就是在爛片和沒人氣的片子裏打轉,戲份也不多。

王江濤看過不少徐辰接的戲。

每每看時,王江濤都痛惜,那叫什麽神奇角色,妝容也是瞎了他的眼睛。

仗着一張好臉蛋,還有優秀的演技,就如此随意放肆。

有時候,王江濤都想罵罵他了。

別的不說,只要他正經點,演個正常角色,憑着那張臉,也不至于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老實說,要不是老搭檔力薦,王江濤都有些怕用徐辰,雖然敬業,也有靈性,但這黴運簡直了,去哪個劇組,哪個劇不說撲街,但至少紅和人氣那是別想了。

萬一徐辰接了,那不就證明自己的戲真的要撲街了。

想到這,王江濤就愁啊,愁的睡不着覺。

這也是王江濤遲遲沒有聯系徐辰的原因之一。

好在,人來的快,走的也快。

吃完飯,衆人修整了一會,有戲的演員們去化妝室化妝換衣,片場的工作人員也抓緊布置,攝像機準備着,燈光打起來,導演安排着接下來的場次和戲份。

喻澄看着徐辰和彭禹州兩人的對手戲,卻總覺得今天的彭禹州格外的憤怒。

那種憤怒,失望,寫滿了整個臉上。

演的格外傳神。

《山河故人》是個諜戰片,講述了日軍占領的上海,租界內潛伏的地下黨,軍統,日軍,英法,四方勢力的交鋒。

故事主要圍繞着上海有名的豪商,和英法勢力關系很好的賀家人展開。

喻澄作為男主角,扮演的是賀家二少爺賀明軒,一個花花風流公子,對看似溫柔娴靜,還是女大學生的吳家小姐吳晗香一見鐘情,遂追求。

卻不料,吳晗香實則是頑固的地下黨,一個受過培訓的情報人員。

各種陰差陽錯之下,兩人結為夫妻,逐漸成長成為優秀的地下黨。

彭禹州扮演的是賀家大少爺賀明宇,賀家的當家人,一個英俊深沉的商人,也是個秘密的軍統高層,一面和英法交往過密,一面對日軍虛與委蛇。

不斷在私下裏,傳遞情報,組織刺殺任務。

徐辰的角色名叫卓文歡,是個日法留學歸來的教授,在文化界頗有聲望,長得文雅俊秀,是個翩翩君子。他和賀家大少爺曾經是同學,是女主角的大學老師,更是一個級別層次很高的地下黨。

可是,日本組建僞政府時,各種搜羅人才,卓文歡不得不委身于新政府,成為衆人怒斥的漢奸。

這場戲,是決裂戲。

即将在僞政府擔任高官的卓文歡,臨走前和曾經是朋友的賀明宇告別。

卓文歡的眼中是遺憾,是無奈,是決然。

不妥協新政府,等待的他是牢獄,面臨拷打和審問。

委身于新政府,意味着他将受到來自于軍統的刺殺。

作為日軍千方百計想要找到的“赤鳥”,他手中掌握的情報太多,知道的太多,一個不慎,便是全盤皆毀。

他不敢賭。

他是否能為了信仰,堅持到最後一步。

賀明宇則是憤怒,他在克制着自己,克制着眼中的怒火,眼眸中更是隐隐浮現着失望。

他從未想過這個曾經的朋友,會接受日軍的招攬,成為新政府的重要人物。

然而重慶一方,派遣的任務,是破壞新政府組建,對背叛國家的漢奸,進行刺殺。

執行人,是自己。

“文歡,從前你說,你向往自由,你痛恨政治。”

“可是如今,你卻要為日本人做事,接受高官利祿。”

“你變了,變得讓我看不清了。”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大部分的餘光,隐隐透進來的陽光射入寬闊書房內的地毯上,透過書桌上透明的玻璃杯,折射到那張俊秀文雅的面孔。

“明宇,或許這就是命運。從前你說你要參軍,要為國争光。你最痛恨的便是濟濟于名利的商人,最後,你卻……”

“夠了。”賀明宇打斷。

他望着面前這個相識多年的朋友,竟是如此的陌生。

“或許,每個人都将成為自己曾經最讨厭的人。”

卓文歡走了,依舊坐在椅子上的賀明宇沉默不語。

面上的神情,是那麽的難以捉摸。

許久許久,他打開書桌的一個抽屜。

掀開那片白布,露出的是那把手.槍。

明亮亮,泛着光。

cut!

攝影師停止拍攝,彭禹州依舊坐在椅子上,有些沒回過神來。

“禹州,這幾場戲拍的不錯。”王松濤誇贊道。

彭禹州反應過來,立刻擡頭,他在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卻見,徐辰早已經默默地坐在一邊休息,少見的拿了個手機在手中。

這太少見了。

至少彭禹州知道的徐辰,很少在片場碰手機,多是安靜的閉目養神。

他不愛說話,多是沉默的看着,他出戲快,入戲也快,演技從來都是那麽的好,各種角色都可以駕馭住,可以說是天分絕佳。

對于這個小自己兩歲的演員,彭禹州一直懷着一種複雜的情感。

嫉妒又渴望。

他依舊記得四年前,自己曾經和他競争一個角色時,被人在背後譏諷。

演技這麽爛還敢和他争同一個角色。

彭禹州承認自己被刺傷了,回去以後發奮苦練演技,逐漸在電視圈穩定了,雖然不夠紅,不夠火,但戲确是不缺的。

對于徐辰的不紅不火,甚至人氣遠遠低于自己,彭禹州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有痛惜,也有欣喜。

自己一直默默小號關注他,他又怎麽會知道。每當點開徐辰扮演過的角色,彭禹州不得不承認,自己比不上他。

小明:休息的時候,多喝水。

【嗯。】徐辰打了一個字發了過去。

小明:熱嗎?

【還好,現在已經秋天了。】

小明:晚上,我什麽時候來接你

【目前,還不清楚,別急,看導演怎麽安排。】

【別早來,別等我。】

小明:好

小明:工作适度,累了就多休息,注意身體。

【知道了。】

徐辰放下手機。看着片場,眼中帶着微微的愁緒。

他想到洗手間內,彭禹州的那場質問。

“徐辰,你曾經的堅持呢?”他問。

“這不關你的事。”徐辰依舊淡定,回複道。

“你不是那樣的人,對嗎?”他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徐辰說。

“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明明,明明之前都拒絕了。”

“你知道的,永遠都只是你以為的。”徐辰嘲諷笑了笑。

“你應該改改你的脾氣,這個圈子,很多事情,你可以不接受,可以讨厭。但別輕易說出口,那太容易得罪別人。”

“你讨厭我。”他說。

“不,我不讨厭你,相反,我羨慕你。”徐辰說。

彭禹州愣住,呆呆看着。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都有自己的無奈。何必太過苛求別人。”

“當然,我承認,那不是件好事情。”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可以拒絕,可以依靠自己,這世界,沒那麽多的公平。”

“徐辰。”彭禹州喊了聲。

徐辰只是走着,沒有回頭。

六點多,徐辰今日的戲份已經結束,他在化妝室,卸妝換衣服。

換好衣服,出來後,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個個高,看起來挺年輕的青年,一頭亂發,眼底有着濃厚的黑眼圈。灰色T恤皺巴巴着罩在身上,顯得很有幾分頹唐。

這是他導師後來招的一個學生,叫于彙傑,以前一直喊他師哥。

“師弟。”徐辰喊了聲。

他沒有回複,只是帶着一種難言的目光,望着自己。

徐辰有種預感,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怎麽會在這?”徐辰問。

“我現在跟着胡老師做事。”

“好久沒見了。”

“嗯,好久沒見了。”

“老師,最近還好嗎?”徐辰問。

上一次見面,是在半年前,他陪導師在學校裏走着,一路上聊了許久。

導師年紀很大了,不怎麽愛用手機,甚至連微信都沒有。

“老師,老師他四天前,突發腦溢血……”

徐辰愣住了,隔了會兒,默默問。

“怎麽都沒人告訴我。”問完後,徐辰覺得自己太傻。

離開學校也四五年了,同學之間的關系也都淡了,他又是個淡漠性子,不活躍,讀研時朋友本就很少。

導師又很少招學生,同門本來就不多,加上目前又退休了,而且他的兒女又不太喜歡他們這些學生,不願意通知也是可能的。

“事情發生太突然了,我剛剛從b市趕回來。導師的兒女忙着争家産,沒通知我們,我還是從一個消息靈通的學弟那裏知道的。”

“這裏有封信,導師小女兒整理遺物時,發現是寫給你的,讓我帶給你。”

徐辰有些僵硬地接過信。

他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手中這封,邊角處甚至有些泛黃的信件,他看到收信人那一欄,自己的名字是如此的清晰可見。

手上輕飄飄的信似乎一下子變得沉甸甸起來,他甚至有些不敢打開它。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寫的比較艱難,更新也很少,但不管怎麽說,真的特別謝謝收藏的讀者,還有謝謝灌營養液的“雪路難行”和“兩只角的牛角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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