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比賽

十月末的英語口語大賽三校聯合,今年恰好輪到青野中學做主辦方。下午上課之前,範之揚得英語老師令,要在班裏選幾個志願者幫忙去布置比賽會場。

開學快兩個多月,大家沒有了最初的拘謹,本身的性格都顯露出來了。初中不像小學,大家進入青春期,都要講一點“個性”,像這種沒有個性的苦力活,是沒人願意參加的。

範之揚在講臺上動員了半天,大家做作業的做作業的,聽歌的聽歌的,全然當他這個人不存在。

範之揚又急又氣,拿起黑板擦在桌上敲了敲,“安靜!”

下面大家說話聲小了一點兒,片刻,依然故我。

魏明椅子離桌子老遠,頭往後靠着,斜一眼講臺上的範之揚,“你着什麽急啊?又想去老師面前立功啊?”

範之揚:“我……我沒有……”

大家這會兒都安靜下來了,饒有興致看魏明怼範之揚。

“我都聽說了,經常在張軍面前打我們大家的小報告……”

範之揚急的都快哭了,“我沒打過小報告……”

“你說沒打過就沒打過?哪個班長不打小報告……”

話音沒落,一直懶洋洋趴着睡覺的方螢,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範之揚臉刷的白了,班上頭號“壞水分子”要是也幫着魏明,那他今天……

方螢:“去哪兒幫忙?”

範之揚一愣,魏明也一愣。

方螢兩手插在口袋裏,“問你呢?去哪兒幫忙?”

“報報……”

聽起來像“抱抱”,大家立時哄堂大笑。

方螢抄起書往桌上一拍,聲音冷厲:“笑什麽笑?”

教室登時安靜了,放歌的也在手忙腳亂去關開關。

方螢:“報告廳?”

範之揚紅着點了點頭。

方螢離開剛離開座位,就聽身後有拖動椅子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同桌。

同桌叫闵勝男,個子瘦小,永遠都穿着麻袋一樣的校服,戴一副土裏土氣的眼鏡,存在感低得常常讓方螢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同桌存在。

闵勝男也不敢看她,細聲說:“我……我去幫忙。”

片刻,孔貞貞把手機往口袋裏一揣,也跟着站起來。她往萬紫琳那兒看了一眼,萬紫琳正翻着娛樂雜志,像是絲毫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加上範之揚自己,總算湊足了四個人,可以跟馬老師交差了。

範之揚領着三人到了會場,一人從籌備組老師的手裏領了一項任務,方螢和闵勝男的任務是打氣球。

桌子上一塑料袋的氣球,還沒拆封,旁邊擱着打氣筒。方螢打是會打,到“紮”這一步就抓瞎了,搗鼓了半天,沒紮起來,氣已經洩了大半。

“那個……”闵勝男不敢看方螢,“打的時候,尾巴這兒留長一點,氣不要打得太足……”她做了個示範,“然後這樣……一繞,就紮起來。”

照着闵勝男說的,方螢試了兩次,成功了,便向闵勝男道了聲謝。

闵勝男像是吓着了似的,臉憋得通紅。

到三點鐘,賽場全部布置完畢。比賽四點鐘開始,但蔣西池他們已經在後臺準備。

方螢沒回教室,繞過紅色簾幕去了後臺。蔣西池一人坐在角落裏,其他人都攥着稿子苦念,唯獨他,抱着吉他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掃弦。

“喂。”方螢往他旁邊一坐。

“你又逃課了?”

“沒逃課,當志願者,過來幫你布置會場的,”方螢翻過大拇指給他看,“紮了幾百個氣球,都要起泡了。”

“就你一個人?”

“還有範之揚,孔貞貞和闵勝男,闵勝男就是……”

“你同桌。”

“嗯,”方螢晃晃腿,“你怎麽不背稿子啊?”

“已經背下來了。”

“不溫習一下?”

“不需要。”他低頭,手指在弦上掃了一下,一串清脆的音符蹦出來。

在學校的時候,蔣西池一貫獨來獨往,不會參與方螢的“小團體”,但在校外,方螢已經領着他把荞花區逛了一個遍。

這一陣籌備才藝表演,他把丢了一年多的吉他重新撿起來,每天在廊下練習,方螢就在對面,咯咯笑着沖這邊喊:“好難聽啊!”

方螢不打算回教室,準備到四點直接入場。她晃了一會兒腿,聽蔣西池練了一會兒吉他,忽發現對面有個女生,一直在盯着她看。

皺眉,問蔣西池,“對面是誰?”

蔣西池擡眼一看,“五班的顧雨羅。”

這個名字方螢小學的時候就聽過,但一直沒把人對上號。顧雨羅和蔣西池一樣,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好,長得好,時不時給學校捧一座獎杯回來。青野初中的入學考試,顧雨羅是第一名,比蔣西池還高了四分。

顧雨羅看方螢,方螢就回看過去,在挑釁別人這一領域,方螢一貫是冠軍。

顧雨羅終于覺得尴尬,收回了目光。

方螢就繼續晃腿,聽吉他。片刻,她盯着蔣西池,發現了一件事,“……你化妝了?”

蔣西池手上動作一頓,表情有點複雜。

方螢哈哈大笑,“眼影,還是帶閃的!”伸手去掰他腦袋,“口紅也化了嗎?”

方螢手碰上臉上皮膚的瞬間,蔣西池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下意識地想把她拂開,生生忍住,過了幾秒,才抓着她的衣袖,輕輕推開,“……馬老師化的。”

方螢捂住肚子哈哈大笑,片刻,忽覺對面又射來兩道研判的目光,當即轉過頭,又給她瞪回去。

大賽快開始前,方螢回到了觀衆席上。她對這種比賽,一貫是沒什麽興趣的,要不是因為蔣西池,今天來都不會來。

三班的學生陸續進場,方螢旁邊座位上,恰好坐着闵勝男。主持人羅裏吧嗦開場,方螢讓闵勝男在蔣西池上臺的時候,把她叫醒。然後她便把衛衣的帽子往下一拉,蓋住臉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搖了搖手臂,方螢睜眼一看,蔣西池已經上臺了。他那身湊近了看有點兒誇張的禮服西裝,在臺上卻優雅得恰如其分。他剛一開口,場內便有女生低聲驚嘆。

“Ladies alemen,good afternoon!I feel really hoo stand here and make a speech……”

雖然攏共就聽懂了這幾句,方螢還是端坐身體,看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清亮的聲音是她所熟悉的,但又有一點兒陌生……

下一項,是抽簽進行兩分鐘的即興演講,方螢連演講題目都沒聽懂,只聽見闵勝男感慨一句:“好難啊……”

“題目什麽意思?”

“讓他闡述中國2001年獲得奧運會舉辦權,會對中國産生什麽樣的影響……”

方螢:“……”

讓她用中文說,都不一定能說得清楚。

即興演講結束,就是大家喜聞樂見的才藝展示。

架子鼓、長笛、小提琴……那個和她互相瞪了半天的五班的顧雨羅,是跳孔雀舞。

顧雨羅剛亮相擺了第一個造型,底下的男生就沸騰了,掌聲、吸氣聲、怪叫聲……

顧雨羅腰肢款擺,輕盈又優雅,仿佛的确便是月光下的孔雀公主。

方螢靜坐着,心裏沒來由的有點悶。

之後,就是蔣西池的吉他彈唱。他在凳子上坐下,翹腿,抱住吉他,信手彈了一段,開口:“I remember all my life,raining down as cold as ice……”

臺上就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一首并不是很好演繹的歌,讓他唱出了一種別樣的,不同于原唱的氣質。幹淨又固執。

方螢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不想再聽,起身,從左邊的過道偷偷離場了。

教室裏沒人,門也鎖着。她一個人,晃去了操場,翻上雙杠,靜靜地坐在上面。

四下安靜,擡頭能看見天上散落着幾顆星,孤零零的。

漸漸有人從報告廳裏走出來,想是已經散場了。

方螢又等了十來分鐘,回去教室。在走廊裏就聽人議論剛剛的比賽:

“蔣西池好帥!”

“好可惜沒拿第一……”

“顧雨羅即興演講雖然低了一點,但是才藝展示分很高……”

“話說,我聽說散場的時候,三班有個女生跑去跟蔣西池表白了……”

方螢一怔。

推開教室門,裏面已經不剩幾個人了。

萬紫琳抱着孔貞貞低聲安慰,魏明攔住了蔣西池的去路,“你把話說清楚。”

蔣西池淡漠地瞥他一眼,“我已經說清楚了。”

“貞貞哪裏不好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了不起,覺得別人都配不上你?“

“我說過這種話嗎?”

那邊孔貞貞吸着鼻子,低聲勸阻:“魏明!”

“貞貞,他這個人不識好歹,我今天一定要給你讨個說法……”

孔貞貞聲音裏帶着哭腔:“魏明!”

僵持一陣,魏明低哼一聲讓開了路,“蔣西池,咱們走着瞧!”

蔣西池把包往肩上一挎,繞過魏明往前走。

擡頭一看,方螢正站在門口,頓了頓,“我去車棚等你。”

那邊,孔貞貞聞言,驚訝地轉頭看向方螢和蔣西池。

待蔣西池走了,魏明把火力轉向了方螢,“阿螢,你跟蔣西池一塊兒回家?”

方螢不那麽在意人際交往的這些方面,但也知道這時候不應該說“是”。

她沉默着,魏明自己就當她是默認了,“你這樣不厚道吧?你明明知道貞貞對他是什麽态度。”

方螢有點兒煩,“我先認識的蔣西池。”

魏明表情複雜,“你的意思是,你也對蔣西池……”

“我有這個意思嗎?”

“那就是蔣西池……”

“可能嗎?”方螢不耐煩地打斷他,“蔣西池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啊,傻姑娘。

·

屈居亞軍蔣西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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