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期末
“傻不傻”,後果會如何這些事,蔣西池一概沒想過,他只是單純的無法做到袖手旁觀。
方螢似乎覺得冷,把身上并不厚實的外套裹得緊緊,“阿池——我能叫你阿池嗎?”
“嗯。”
方螢扯了一根草,纏在手指上,絞緊又松開,“你想沒想過,長大以後會去哪兒?”
蔣西池看着她。她被寒風吹得發紅的臉上,眼睛明亮和清澈。
像寒夜裏的孤月。
“……帝都吧。”
“我想生活在可以看見水和船的地方。”她看蔣西池手裏有書和鉛筆,湊攏過去,把書翻到最後一頁,在上面畫上房子,陽臺,小人,一望無際的海,和散落的白帆……
她手被凍僵了,但一筆一劃,從未有過的認真。
她把筆塞回他手裏,抱膝蹲着,長長地嘆氣:“……真想快點長大啊。”
蔣西池凝視方螢筆畫簡陋的未來生活的“藍圖”,“……會的。”
MP3裏的歌唱了一首又一首,方螢笑問:“都要期末考試了,你幹嘛翹課?”
“複習好了,”蔣西池看她,“你呢?”
方螢聳聳肩。
片刻,方螢問:“你寒假準備做什麽?”
“不知道……”蔣西池頓時覺得有些煩躁,“要回我爸那兒。”
“你爸住在哪兒?”
“江東區。”
“蠻遠的,你為什麽不跟他住一塊兒?”
蔣西池沒回答。他們的談話一貫是這樣,彼此都已經習慣了。都是對秘密諱莫如深的人,所以也格外尊重對方的諱莫如深。
歌跳到下一首時,蔣西池忽然說:“……他再婚了。”
方螢愣了一下。
蔣西池聲音平淡,“徐阿姨——就是我爸再婚的對象——懷孕了,五月末生。”
方螢“啊”了一聲。
“外公外婆對我很好,但是……”
終歸和父母有一些差別。
方螢笑了笑,聲音說不上是自嘲還是惆悵,“原來我們都沒人管。”
·
越臨近期末考試越兵荒馬亂,但方螢反倒比平常的時候更閑。各科目都改作自習了,老師在講臺上坐着,等學生來一對一答疑,只偶爾下講臺巡視,維持紀律。
語文課自習到一半,張軍忽然過來,把魏明喊去了辦公室。
魏明一去兩堂課,直到中午放學了才回來。
方螢簡單收拾了東西離開學校了,蔣西池翻出校園卡,正準備去食堂吃飯,魏明徑直走過來,把他一堵,“蔣西池,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卑鄙小人!”
蔣西池掃他一眼。
“別跟我裝無辜!是你跟張軍告的密吧!”
蔣西池莫名其妙。
“知道我要整張軍的,除了方螢、丸子和貞貞,就剩你了,除了你,還能有誰!”
蔣西池懶得跟他扯,“讓開。”
魏明卻偏偏更往旁邊一挪,魁梧的身體将走廊過道堵得嚴嚴實實,“想走,沒門!”
蔣西池印象中,剛開學的魏明,還不是這樣的“一身匪氣”,不過才過了半年……
“有證據嗎?”
魏明愣了一下。
“是張軍告訴你我告的密?”
“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丸子她們還會出賣我?難不成方螢還能跟張軍是一夥兒的?!”
蔣西池還是這句話:“讓開。”
魏明山似的杵在那兒。
外面忽傳來張軍的聲音:“魏明!還待這兒幹什麽!趕緊去請你家長過來!”
魏明地哼一聲,牙縫裏擠出一句“咱倆走着瞧”,轉身,讓出了道。
待魏明走了,張軍向着蔣西池看了一眼,關切地問:“怎麽了?魏明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沒有。”
“他要是幹擾你學習了,你跟老師說……”
“張老師,沒有,”蔣西池打斷他,“我去食堂吃飯了。”
“哦,”張軍有點讪讪,“去吧,去吧。”
·
期末考試一結束,大家立即玩脫了形,聊天的,看課外書的,聽歌的,全都擺到了臺面上,十個範之揚都壓不住。
方螢同桌闵勝男最後一道大題的第二問沒做出來,還在苦思冥想,撓掉了半頭頭發,還是沒一點兒思緒。
片刻,她放下筆,看了看旁邊趴着聽歌的方螢。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十二萬分的勇氣,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方螢的手肘。
“嗯?”方螢摘下耳機。
闵勝男推一推眼鏡,“那個……我最後一道題,做不出來,你能不能拜托,蔣,蔣……”
“蔣西池,”方螢一踢前排的椅子,“給人講道題。”
闵勝男愣了一下——這也太直接了吧?
蔣西池轉過身來,“什麽題?”
“最,最後一道……”闵勝男把自己抄在草稿紙上的題目推過去。
蔣西池卻看也沒看,直接捏着筆,在自己的草稿紙刷刷劃了幾筆,“先拆括號,再找最小公倍數,再合并同類項……”
“但,但是……”闵勝男把自己列的式子推給他看。
蔣西池掃一眼,鉛筆在一個加號上輕輕一勾,“這兒錯了,是減不是加……”
“哦,”闵勝男恍然大悟,“難怪我覺得最小公倍數有點奇怪……”
她笑着道了聲謝,看蔣西池轉過身去了,又對方螢道了聲謝。
方螢擺擺手,又繼續趴着睡覺了。
鬧騰到了第三天上午,所有成績都出來了。
蔣西池數學滿分,英語作文扣了兩分,語文作文加上閱讀理解統共扣了八分,一百分的文科綜合,地理滿分,歷史和政治各扣了兩分,最後所有分數加起來,毫無懸念的班級第一。
方螢戳一戳蔣西池的背,伏在桌子上,笑說:“好像五班的顧雨羅比你還要高一分哦?”
“嗯。”
“我以為你已經是怪物了,怎麽還會有比你更怪物的人……”
蔣西池:“……”
張軍羅裏吧嗦了一大通之後,指派了兩組值日小組做大掃除,寒假就正式開始了。
方螢把書本試卷胡亂一抓,往書包裏塞。
蔣西池一眼掃見她的語文試卷,拿過來一看,頓時愣住。
她總分只有九十多分,前面都做得亂七八糟的,有的空着,有的幹脆只寫了一個“答”。但做了的題目都是對的,包括他都做錯了的那道閱讀理解。而作文,只扣了兩分。
方螢伸手去搶自己的語文試卷,笑說:“看我的幹嘛?”
蔣西池擡手臂将她一攔,“怎麽不寫主觀題?”
“麻煩,懶得寫。”
蔣西池更不許她把卷子搶回去了,“……作文借我看看。”
“看我的幹嘛,看顧雨羅的啊,聽說她作文滿分。”
蔣西池瞥她一眼,“你怎麽老提顧雨羅。”
“我什麽時候老提她了?”方螢撇嘴,“你愛看就看咯,只要把寒假作業給我抄。”
兩個人推着車,往校外走。
門口車輛行人川流不息,走出去好遠了,才能順利騎上車。
“你什麽時候回你爸那兒?”
“後天。”
“這麽着急?”
“嗯。”
方螢垂頭喪氣,“本來還想跟你玩的……”
蔣西池頓了一下,忽停下車。
“怎麽了?”
就看他從書包裏,把常年關機的“小靈通”掏了出來,開機,摁了一串號碼存進去,“這個寒假借給你用,有事打我家座機。”
方螢想了想,沒和他客氣。
·
過了兩天,蔣家平開車過來接蔣西池。
吳應蓉一見着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留情面地數落了一通,最氣憤的還是蔣家平不顧兒子前途,不讓蔣西池就近去最好的市一中讀書。
蔣家平急忙賠笑,“媽,您這就是……”
“誰是你媽?”
“阿姨,阿姨,”蔣家平改口,“您真是冤枉我了,不是我不想讓阿池讀市一中,是他自己非要過來的。”
“青野中學這個鬼樣子,他為什麽要來?”
“阿池孝順,”蔣家平嘆聲氣,“說你們二老都沒個人在跟前體恤,他是您外孫,是淩凡的兒子……”
“你還有臉提淩凡!”
蔣家平立刻住了聲。
阮學文嘆聲氣,“行了行了,淩凡去世也不是家平的錯,你沖他吼有什麽用……”
不提倒罷,一提吳應蓉就心頭發梗,也坐不住了,起身回屋。
沒一會兒,蔣西池收拾好了東西。
蔣家平提出說要請二老出去吃頓飯,被吳應蓉一頓夾槍帶棍擠兌回去了。
蔣家平熱臉貼冷屁股,搞得灰頭土臉,也一肚子氣,忍着沒發,該盡的禮數還是盡了,提上蔣西池的箱子,把人接走。
車停在橋頭,正要走,蔣西池忽聽外面一陣自行車鈴的聲音。
擡頭一看,方螢弓着腰,使勁踩着自行車越過了拱橋的最頂端,借着慣性,又一路叮鈴哐當地溜下來,齊頸的發絲,被風吹得往後飄去。
她敲了敲車窗,把擱在自行車前面框子裏的一束藍紫色的幹花往他懷裏一扔:“蔣西池,年後再見!”
蔣西池接過,不知怎麽就揚起了嘴角,“再見。“
方螢愣着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蔣西池笑。
笑得真的……很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一笑傾城蔣西池。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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