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除夕
荞花巷年味重,臘月二十八開始,就有鞭炮聲陣陣轟鳴。七八歲的小孩兒穿着簇新的冬衣在挨家挨戶挂滿了紅燈籠的巷子裏打鬧,趁人不備,往人腳下扔炮仗,讨一頓罵,反而越發嬉皮笑臉,趕在大人板子招呼上來之前,笑鬧着一哄而散。
方螢上午來西巷找蔣西池,恰好撞見幾個小孩兒,計劃着把點燃的炮仗扔進花盤裏試一試威力。興許是這一陣方螢出來“活動”得少了了,搞得這幫小屁孩都忘了還有她這麽一號人存在——一個理着瓜皮頭的男生瞧見她走過來,揚手就往她腳邊扔了一個剛剛點燃引信的炮仗。
這招用來吓唬女生屢試不爽。瓜皮頭小鬼正好整以暇準備看戲,卻見方螢眼也沒眨,擡起一腳碾上去,那炮仗還沒炸就偃旗息鼓了。
瓜皮頭小鬼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臂已被方螢一把扣住,腕子一翻,手裏攥着的打火機,連同還只炸了兩個的整盒炮仗,就到了方螢手裏。
“膽子肥,敢吓唬你方姐。”方螢挑眉,把瓜皮頭小鬼的帽子一抓,丢了枚沒點的炮仗進去。
小鬼吓得屁滾尿流,別着頭跳着腳,要把帽子裏的東西揀出來,“快!快幫幫我啊!——要炸了!哇!要炸了!”
方螢哈哈大笑,轉頭一看,蔣西池不知什麽時候到了門口。
她把手裏東西往旁邊另一個小孩兒手裏一扔,兩手插着衣服口袋,走到蔣西池面前,踮了一下腳,又穩穩站住,笑一笑說:“阿池。”
這幾天,方螢都往蔣西池這兒跑。在他的威逼利誘之下,她破天荒的,在寒假還剩下一大半的時候,就半寫半抄的,把寒假作業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幾天下來,吳應蓉對方螢改觀最大。從前只知道她是個混不吝的主兒,接觸下來才發現,她就跟普通小女孩兒沒什麽區別,不但沒區別,反而更懂事,更知道察言觀色。她幫着擇菜,或是到廚房裏打打下手。問她什麽,都禮貌地一五一十地說了,但唯獨旁敲側擊問她家裏的事,她總是笑一笑一帶而過。
方螢進屋,吳應蓉正在往壇子裏腌圓白菜——冬天壇子裏的酸水,只需一宿,圓白菜就腌制入味,清爽可口。
“吳奶奶。”
吳應蓉應一聲,笑眯眯問:“作業還剩多少?”
“不多了,”方螢看向蔣西池,“對吧?”
“那幹脆今天就抓點兒緊,一口氣寫完了,好好過年。”
到傍晚,除了幾篇作文,方螢的語文作業總算完成了,她伸個懶腰,站起身,趴在桌上去視察一旁蔣西池的進度,“數學你寫完了嗎?”
“嗯。”
“給我抄一下剩下的。”
蔣西池卻伸出手臂把作業冊一壓,“拿語文來換。”
方螢驚訝,“你要抄我的?”她瞅一眼蔣西池,仿佛覺得不不可思議,“你年級第二,抄我的作業?”
蔣西池把壓在肘下的數學作業一推,直接拿過她的語文作業,換了過來。
方螢花枝亂顫,笑了半天,才問:“阿池……我是不是把你帶壞了?”
“我本來就沒你想得那麽好。”蔣西池往她面前扔了個空白的本子,“作文也歸你負責了。”
“喂!”
“你打草稿,我謄抄一邊。”
“我要去向楊雲舉報你!”
蔣西池看着她,眼裏也不由自主地染了點兒笑意,“楊老師會信嗎?”
……三好學生抄她的作文,聽起來是不怎麽可信。
方螢瞅着他,“……你是不是在算計我啊?”
“怎麽算計你了?”
方螢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地一低頭,避開了,撓撓頭,“那個……我差不多得回去做飯了。”
“嗯。”蔣西池站起來收拾桌子。
“明天除夕,我就不過來了,提前跟你說新年快樂。”
她低着頭,一樣一樣地往文具盒裏收揀東西。頭發仿佛在不知不覺間又長了些,快要到肩膀了。
半刻,蔣西池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盯着她發呆,回過神,趕緊把書本碼放整齊。
吳應蓉從廚房出來送她,“小方,是不是家裏就你跟你媽媽兩個人啊?”
“嗯,方……我爸回老家了。”
“是這樣的,”吳應蓉擦了擦手,“我跟你阮爺爺商量過了,說要不明天你跟你媽媽來咱們家過年?人多,也熱鬧一些。”
方螢不知道這話是客氣話,還是真心實意的邀請,本能地轉頭去看了看蔣西池。
蔣西池點了點頭,也說:“過來吧。”
方螢想了想,低頭笑說:“吳奶奶,謝謝您的好意,我們還是不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三個人五個人都是過,人多還更有年味。”
方螢笑一笑,再次道謝婉拒。
天快黑了,巷子裏的紅燈籠都亮了起來,遠遠近近,氤氲着暖光,夜風都被照得溫柔了幾分。
到門口,方螢就讓蔣西池停步了,然而他一定要把她送過橋。
“年後你要走親戚嗎?”
“要去一個遠房舅舅家吃頓飯。”
方螢轉頭看他,“你爸那邊的親戚呢?”
蔣西池沉默着,半會兒才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又問起她的情況。
“我沒什麽親戚可走的,”方螢撇撇嘴,“爺爺奶奶十年前就死了。我不知道我外公是誰,我外婆沒結婚就生了我媽,生完就跑了,據說是去了北方,找了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結婚了……我媽是被她舅舅——我的舅姥爺養大……我媽沒讀什麽書,為了不遭舅姥姥白眼,初中沒畢業就去打工了……”
她語氣不帶什麽感情,竹筒倒豆子一樣,幾句話就把家裏的情況給交代完了。
蔣西池心裏有點兒發堵。
“你別可憐我。”方螢卻一下戳破他此刻的想法,“我最煩應付什麽親戚朋友了。你不覺得嗎?讓你唱個歌,讓你背個‘床前明月光’,讓你來個才藝展示……”她笑出一聲,“你這麽天才,小時沒少被親戚要求背九九乘法表吧?”
蔣西池跟着笑了笑。
“大人就是這樣……”方螢走路一項不規矩,總是要踢點兒什麽,一粒石子蹦出去,在石板路上彈了幾下,發出清脆的聲音,“……從來不把小孩兒當人,而是當成任由他們擺布的玩具。”
·
除夕,方螢起了個大早。
清晨開始就鞭炮聲不停,今天天氣也好,河上霧氣沆蕩,散盡之時,一輪薄陽躍上中天。
中午,陽光斜進屋裏。方螢開了半扇門,把爐子提到客廳的正中間,架上鍋,煮上鍋底,把粉絲、肉丸、白菜、豆皮等裝在盤子裏,一字排開。
這樣一頓火鍋,就是團圓飯了。
下午,丁雨蓮突然興起要給她打件毛衣的念頭。過年店都關門了,也沒處去買毛線。
方螢翻箱倒櫃,找出幾件以前穿過的舊毛衣。三件舊毛衣,拆出六個毛線團。
新毛衣要起針,丁雨蓮數了一遍,加了幾針,又數,又加……最後呆望着方螢,朝她伸出手。
方螢走過去,把手遞進她手裏,“媽,怎麽了?”
“囡囡……”丁雨蓮眼眶濕潤,“……怎麽一眨眼,你都這麽大了。”
方螢不說話,無所适從地站着。
“開年十四歲,都成大姑娘了……”
“媽,”方螢笑一笑,聲音有點兒啞,“打毛線吧?我也想學,你教我好不好?”
方螢當然不是打毛衣的這塊料,打幾針漏幾針,最後也懶得動了,就坐在小板凳上,挨着丁雨蓮坐着,看棒針在她手裏上上下下,沒一會兒就圍出短短的一截下擺。
太陽照進來,她腦袋枕着手臂,手臂抱着膝蓋,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
夜裏吃過飯,方螢提議出去走走,丁雨蓮仍是不願意。
方螢便不勉強,早早地洗漱,從櫃子最裏面,拖出一個上鎖的鐵皮盒子,開了鎖,拿出自己攢錢許久買的複讀機和磁帶,爬上床,和丁雨蓮腳挨着腳坐着,放最愛的周傑倫給她聽。
她跟着哼:“……我牽着你的手走過,種麥芽糖的山坡,香濃的誘惑,你臉頰微熱……”
河對岸,轟鳴的鞭炮聲都快蓋住了電視裏春晚的聲音。阮學文喝了幾盅酒,有幾分醉意,等撤了桌子,坐在木制的沙發椅上,就着濃茶跟蔣西池講他喜歡的小花小草,小雀小鳥。
說到興頭上,又不免把他那寶貝的望遠鏡拿出來跟蔣西池炫耀,“這真是一個好東西,一分錢一分貨!我帶出去觀鳥,連鳥身上有幾根羽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把眼睛靠過去,眯起另外一只眼,忽然嚷嚷起來:“西池!西池啊!咋啥都看不清了!這望遠鏡是不是壞了啊?!”
蔣西池接過來,對上去瞧了一眼,不由覺得好笑,“您忘揭蓋子了……”他把蓋子一取,順勢舉起來往河對岸看了一眼。
這動作完全無意識的。望遠鏡裏,一道影子一閃而過。
他愣一下,緩緩地對回去,頓時一驚——
河對岸,方螢家裏,朝西的卧室窗戶開着。
方螢背對着窗,把丁雨蓮緊緊護在懷中。
方志強滿面通紅,額頭上青筋暴出,豁着一股拼命的氣勢,一手揪着方螢的頭發,一手提拳,朝着她瘦弱的肩背上狠揍下去……
外面陡然一陣煙花炸開,照亮了河水。
蔣西池驚得退回一步,差點摔了手裏的望遠鏡。
阖家團圓,火樹銀花。
一河之隔,人間地獄。
蔣西池把望遠鏡往外公懷裏一塞,拔腿就往外跑。
“阿池——大過年的,你去哪兒?!”
胸腔裏心髒激烈跳動,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阮學文追了出來,在身後一聲聲喊他名字。
他什麽也聽不見,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他得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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