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雞

電水壺中的水燒開了,蒸騰着,不斷有氣泡破碎的聲音發出,連綿不絕。祝伶熟練地撕開了泡面的包裝紙,将垃圾揉成一團扔掉,行雲流水地完成所有步驟,從櫃子上随手拿出一本配音稿蓋在泡面桶上面。

她打開了電腦。

手機此時又響起來,今天可真是事情多。祝伶拿起手機,眼神瞟到屏幕上閃着名字,遲疑了片刻,秀氣的眉不着痕跡地皺了一下,可情緒又很快消失在眉間。她拿起了桌上的手機,平淡而禮貌地——

“喂?”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

“我,季風啊。”

“手機有備注的。”

那端的聲音是一個溫潤的男聲:“離上次合作才過了多久,怎麽就這麽疏離了呢?”男聲的咬字很講究,聽起來随意實則每個咬字都是刻意為之,小女生很難把持住的那種。

“沒有。”祝伶頓了一下,“季風,同學之間能少點刻意嗎?”

“果然是專業的。”季風略帶尴尬地笑了笑,聲音松了些“今晚有時間嗎?”

“可能沒有。”

“為什麽?”

“什麽事情呢?”

“畢業一年多了,今天晚上大家說一起唱個歌,叫我約下你。”

“哦。”

祝伶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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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一年多,聯系的同學并不多,季風算是一個來往比較密切的。

兩個人當年在大學的時候,配音專業的“金童玉女”,現在混的最好的兩個人,經常在一部戲裏面合作。

腦海裏浮起季風的模樣——各種大同小異的素色襯衫,黑框的眼鏡,稍稍擋眼的劉海,白白淨淨的一張臉,笑起來時眼角總是彎起一個小弧度。

溫潤如玉是最合适他的詞。盡管有女生很迷這位季風學長,可她卻絲毫沒有get到季風的帥點。

突然,腦中的影子變了。

牛仔外套,幹澀的嘴唇,還有那雙深刻的眼眸。

嗯……野哥是嗎?

“所以去嗎?”季風看祝伶含糊不清,又再次問道,“我很希望你能來。”

祝伶看了眼鐘,還有可以打游戲的時間,晚上也挺無聊的:“很多同學也好久沒見過了,等下把具體的發給我吧,還有定位。”

“嗯。”季風似乎還有什麽想說的,“祝伶……”

“還有什麽事情嗎?”祝伶的面要好了,沒時間在這裏聽季風的“冗長鋪墊”。

“那個……”

“嗯?”

“這麽久了,沒想過要找一個男朋友嗎?”

哦……繞來繞去,總是繞不過這個問題。從大學開始,身邊人的起哄與撮合,季風時不時的暗示與後來的殷勤,她怎麽可能心裏一點數都沒有呢?

“想啊。”祝伶說道,“一直在狩獵。”

季風想要開口。

“我有點事情,我先挂了。”說完,祝伶直接将電話摁掉了。

每次和季風打電話,似乎稍不留神,就掉坑裏了。

十分頭疼。

泡面好了,她打開加速器登錄游戲,等待的時候麻利地将泡面吃了大半。

熟悉的游戲界面,快活源泉。

祝伶登陸上游戲,角色立馬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她的角色全身上下都是大寫的樸素,除了穿着一條黑色的小裙子,這裙子在游戲裏是要靠開箱子随機出,價值可不低。她這個號原本是朋友的,後來朋友不玩了,就正式過繼到了她手上。

看着小裙子随着身子輕輕搖動,有種莫名其妙的滿足感。

祝伶選擇的是雙人模式的随即匹配,紮好頭發,戴上耳機,祝伶的嘴角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和很多人不同,她的快樂并不是來自于茍到最後看到“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結束語,而是別的更有趣的樂子。

連上了。祝伶的心跳稍稍快了一點。

她聽見了對方輕咳了一聲,很淡很淡聽不出音色,但十拿九穩的是——是個男聲。

祝伶斂去笑容,無聲地清清嗓子,随之發出一聲輕若游絲的呼氣聲。

“是小帥哥嗎?”

開嗓,瞬間聲音就變得妩媚妖嬈,聲調壓得陰柔而暧昧,像是高檔百貨大樓裏面踩着紅底高跟鞋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纏繞在鼻尖揮之不去。祝伶故意咬字更輕更模糊,字正腔圓哪比得上吳侬軟語令男人頭腦麻痹呢?

聞者色變腦殼麻,一浪更比一浪騷。

祝伶露出狡黠的微笑。

可——情況貌似和她想象的有那麽一點點出入。

對面如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剛剛的那一聲輕咳以外,沒有別的聲音了。

怎麽可能失手呢?祝伶記得她上次用這個聲音玩吃雞的時候,對方大概是個高中小男孩,直接就失去理智了。難不成這次遇到了一個清心寡欲的?

祝伶有點郁悶,關麥把剩下的一點泡面吃完。

這個時候,準備時間最後倒計時的五秒鐘,對面的人終于開了金口:“跳哪兒?”

還真的是清心寡欲。

對面的人似乎是在網吧裏面,有點嘈雜,耳機的質量也不是很好,但還是能夠感受到略略的沙啞,低沉。

聲音的質感,貌似還蠻不錯的。

像是多年握槍的人手掌上的薄繭。

“讓我,想一想。”祝伶故意讓聲音更妩媚一點,怎麽也該出點效果吧……

“好。”對面毫無特殊感情地丢過了一個單音節。

“小帥哥覺得呢?”

“機場。”

牛逼,上來就跳機場,真是不怕落地成盒。在這個游戲裏,機場往往是人最多競争最激烈的地方,但凡理智一點對自己技術不那麽自信的人,都會選擇茍一點避開機場這個熱點。沒想到這個人,直接就說了機場。

可別真的是什麽吃雞大佬啊。

祝伶這個想法冒出來還不出半秒,又馬上否定了自己——機場就是拳擊場,十個跳傘九個栽。

平時跟朋友一起玩,都是繞開大地點,搜小房子搜廁所,好久沒直接跳機場了。

“嗯?”見祝伶半天沒說話,那頭又發出了一個簡單的單字。

“機場呀——”祝伶故意拉長語調,“那得保護好我喲。”

咬字暧昧,帶着一點南方人的軟糯和風情。祝伶聽到自己的聲音,胳膊上的皮膚都稍稍酥麻了。

那頭,沒有聲音。

祝伶升起無明業火,今天這是出了什麽問題?

怎麽感覺自己,貌似,好像,踢到了一塊鐵板上面?

這個時候祝伶的手機屏幕亮了,她偏着頭去瞟了一眼,這個地點離她家還有點遠,那塊兒到了晚上就是年輕人聚集地,很是嘈雜熱鬧,到時候找位置估摸着也需要一些時間。

當祝伶在腦中規劃今晚同學聚會時,耳機裏面傳來了一聲——

“跳了。”

她按下跳傘,注意力立刻回到了游戲之中,跟着那人。

“專心點。”

祝伶愣了一下,這是第一次游戲那頭的人主動和她說話,然而還是與游戲有關,實在是一個呆板又沒情趣的男人啊。

“哪裏不專心了呢?”祝伶操着誘人的女生,提着南方人的腔調問道。

“猜的。”

仍舊只是只言片語。

祝伶自然看得出他不可能是随口一逼,他這麽回答的原因,單純只是因為懶得去廢話,所有的對話只浮于游戲表面。

她也不準備繼續計較下去。

這男的,懶得像早晨的貓似的。

還是識趣一點吧。

離地面越來越近,祝伶轉換視角,已經有幾個人落地了——果然“拳擊場”。

祝伶落在了樓頂上,她完全進入了游戲的狀态,眼神鎖定在前面的一把槍上,她操縱着徑直跑過去,槍近在咫尺——

這時!

有人空降在祝伶的面前,順勢撿起了槍,黑洞洞的槍口朝着她……

不出意料的機場落地成盒……

不對!

一聲悶響,面前的人已經趴在了地上,祝伶還沒來得及了解形勢,這人的隊友也登上了樓頂,然後——倒在了第二聲悶響之下。

“在等什麽?”

祝伶這下才認清楚形勢——開局一分鐘的時間,這人已經在連殺兩人,并且把她給救了。

“沒等什麽。”祝伶回過神來,“撿的什麽槍?”

“狙啊。”

“什麽狙?”

“98k”

“有鏡嗎?”

“四倍。”

“好厲害。”祝伶提着風情南方女人的聲音,抱有那麽一點希望……

對方沒回話。

果然,鐵板永遠是鐵板,不可能突然變軟。

祝伶第一次對自己的配音能力感到質疑。

“舔。”

啊?

對面的男人輕吐出這樣一個字。

舔?舔什麽啊?舔……

“又等什麽?”對面男人的聲音似乎輕微地壓低了一點,啞啞的,四個字,似乎在心底最柔軟的肉上面摩挲。

什麽……剛剛不是還穩如泰山,怎麽突然急着要她……

“舔完下樓,樓頂顯眼。”

原來他是要自己舔包啊。祝伶恍然大悟,不是對方一百八十度轉變,是她自己的思想誤入歧途了。

也不該全怪她,誰讓這個男人說話,這麽暧昧。

祝伶把樓上迅速搜刮了一波,也沒什麽特別的東西,都是常規資源。

她下樓,兩個人彙合。

機場不可能因為殺了兩個人而解除危機狀态,兩個人搜刮的過程中,那人很少再說話,都是言簡意赅的交流。

字句像是用精準的手術刀切開,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也再沒有剛剛那種令人浮想聯翩的話。

祝伶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剛剛那個誤會,是不是這個男人對她的反擊……如果是的話,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撩撥——

太可怕了。

兩個人搜刮機場的過程中,兩個人又遇到了兩隊人,都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兩個人找了輛車,離開了被搜刮一空的機場。此時祝伶的裝備出奇得好,不禁感嘆道:“大佬和機場,真是絕配。”

耳機那頭沒聲音。

看着迅速掠過的場景,祝伶突然想到了一個更有趣的玩法。她以前也這樣玩過,但是次數并不多,這次她倒是很想試試。腦袋裏浮出等下的畫面,祝伶的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小帥哥,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訴你。”祝伶将聲音拿捏得更柔軟,似酥胸半露的女人,倚在床頭,帶着倦意,殷紅的唇輕啓,吐出帶着暖意和濕氣的字,“想知道嗎?”

對面沒有聲音。

面對着電腦的少女噘嘴,然後露出一抹笑。

“其實呀——”

“大哥哥,這個變聲器真好用。”

突然,祝伶的聲音切換到帶着奶音的正太音。

耳機那頭沒說話。

這個時候,電腦屏幕上的車停了下來,祝伶下意識地下車,然後,那個男人也下了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祝伶。

幾聲槍響,祝伶倒在地上。

“啊啊!大哥哥大哥哥對不起嘛!好好玩行不行,我等下還要寫口算本呢!”

那邊的男人又打了一槍。

這男人似乎生氣了,祝伶笑得更歡。

“大哥哥!我錯了!我把老師送的紅蘋果貼紙寄給你行不行!扶我!”

那邊的男人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救我啊大哥哥!哥哥!我的兄弟們都是wzry的黃金段位,以後你要是玩wzry我讓我的兄弟們罩着你!”

那邊沒吭聲,祝伶被自己的惡趣味折服。

“哥哥!求求你!我馬上就要去寫作業了!寫不完作業我媽媽就不讓我出門,我就追不了隔壁班好看的李媛媛了!”

說完,祝伶已經在電腦座椅前笑得兩條腿蜷了起來,絲毫沒發現發繩已經落在了地上,如瀑的長發也開心地飄舞着。

“大哥哥!我是你小弟啊!”

“不缺。”

突然,對面的男人毫無感情地回複道。

什麽叫不缺?難不成對面屏幕前的男人,還是一個大哥級別的人物?

“難怪打得這麽糊。”對面的男人喃喃道。

糊?哪裏糊了?祝伶自認技術還算可以,至少不躺。

“行行行!我糊!我水!大哥哥快扶我啊!”

對面又沒了聲音。

突然,傳出一聲輕笑。

很輕,落在耳朵裏卻異常的舒服,祝伶一時間想象不到什麽詞可以形容。她見過太多好聽的聲音,可這個聲音沒有一點點裝飾,應該是随意的本聲,卻意外地将她俘獲。

一個笑。

過了很久以後,她找到了很好的形容。

畫廊裏最深處的畫,一個紅點,賣上千萬。

有人不屑一顧,有人淺嘗辄止,有人跟風奉承。

可這個點,就在那裏。

誰能體味到那真正的美——

有緣人。

祝伶愣了一下,看着屏幕。

耳機那頭嘈雜了一陣,是年輕人的叫罵聲,典型的網吧環境。

突然他的聲音傳了過來——

“叫爸爸,就扶你.”

“小黑裙。”

這次祝伶立刻會意,不再找不到詞語。這男人——

媽的,勾/引/她。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表達愛意

老是 串戲到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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