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下了火車，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雨。

凜冽的寒風吹來，人們忍不住地縮起脖子。

似乎走的那天，冬日還未準備好，終于等到今天，拉開了序幕。

來的時候是他們各自來的，走的時候自然是各自走。

張總監的車就停在火車站旁，載了三個人，原本是要謝喬寧一起走的，只是一個向南，四個都向北，謝喬寧婉拒了。

熱熱鬧鬧的一夥人，走得只剩下她一個，被雨阻擾在門口。

綿綿細雨有種要向滂沱大雨轉換的趨勢。

路旁的大樹被風刮得左搖右擺，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

街上塵土飛揚，撒落在地上的樹葉被風卷上了天，在灰暗的天空飄揚着。

路上三兩個人撐着傘，躲着風，急步前行。

唯有一個人不被這大風大雨所累。

他撐着一把深藍色的大傘，傘遮住了他的樣子，只看見傘下健壯的身軀，黑色的呢大衣在風中晃動。

他迎面大步走來，在謝喬寧眼裏，不緊不慢，每一步都踏踏實實，堅定不移。

到了謝喬寧所站的臺階下，擡起傘，“早點了？”

謝喬寧呆愣地凝視着他，情緒在心裏動蕩了很久，才說：“你怎麽來了？”

路放挑眉，“我不能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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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喬寧的腦子堵塞了，問：“你怎麽知道我現在到？”

“上網查查，多難。”

路放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謝喬寧哭笑不得。

是不難，難的是促使去查的動力。

有多想知道。

謝喬寧百感交集，她緩了緩，眼睛不停地眨了幾下，“你很閑麽？”

雨不停地打在傘上，從扇尖滑下，在兩人中間形成了一道薄薄的雨簾。

忽然間，這道雨簾凍住了。

路放冷眼，“你什麽意思？”

謝喬寧抿嘴笑了笑，有些戲谑地問：“我有這麽重要？”

路放不動聲色地動了下嘴角，不屑地哼了聲，一臉傲然，“走不走？”

謝喬寧微微一笑，“走。”

她迅速跨下臺階，鑽進他的雨傘裏，挽起他的胳膊，動作一氣呵成，不帶一絲遲疑。

路放微微愣了愣，謝喬寧擡起頭，輕輕地說：“一起走。”

外面大雨瓢潑，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身貼着身，手挽着手，空氣一下安靜了。

路放笑了，低下頭看着她，調侃說：“挽的挺自然的，練習了很多遍吧。”

謝喬寧點頭，感嘆道：“是啊。”

路放探究的眼神瞥着她，或許剛認識的那會，他真會這麽認為。

謝喬寧看他一眼，含笑說：“不信麽，我不是挽過你麽。”

路放哼笑了下。

兩個人擠在傘裏，挽着快步離去。

跨過大大小小的水坑，濺起的泥水搭在褲腿上，一個又一個。

冬日的雨露很久沒有這樣歡愉了。

四六級的時間已經開始了倒計時，網上層出不窮的總結，背完詞彙出來了句子，背完了句子又出來了作文。

總有學不完的，也總有掌握不到的。

謝喬寧和何子惠說好了調班，在考試之前都是休息日再上班。

其他的時間，她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圖書館泡在題海裏。

路放的球隊進了決賽，在下學期進行比賽，所以他也要訓練或者上課，但他空閑的時間總是多的。

謝喬寧在圖書館的時候就會把手機調靜音。

有時做題入神了沒看到，有時戴着耳機沒聽見，有時怕打亂思路所以不接。

路放打給她的電話，多半都是不通的，後來他慢慢開始發短信。

他會跟她聊些瑣碎的事情，或者叫她出去看電影吃飯，她多半會過了很久才回，然後他也忘了他說的什麽。

她日日沉浸在題海裏，來不及去回應他，他也煩悶，然後就主動來找她。

謝喬寧回了他信息，告訴她現在在的位置。

一份聽力聽完了，路放還沒來。

謝喬寧走到角落給他打電話，一下就接通了。

她小聲問：“你在哪呢？”

“二樓。”

“你不是早就在樓下了麽，怎麽這麽久沒來？”

“……就到了。”

謝喬寧一笑，“你從北京來的麽。”

“你們圖書館是人設計的麽。”

“我們圖書館和你們的是一個設計。”

“……”

“你沒去過你們學校圖書館？”

“我沒事去圖書館幹嘛？”路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行了，我過來了。”

“我過去吧。”謝喬寧笑着說。

在二樓的走道口，路放背靠着欄杆，手插在褲兜裏，低着頭。

懶洋洋的，不耐煩又沒睡醒的樣子。

謝喬寧走過去問他，“很累嗎？”

路放直起身，淡淡地說：“昨天打了一通宵游戲。”

“睡過覺了嗎？”

路放搖頭。

“怎麽不睡呢？”謝喬寧說，“你看着很累。”

路放聳搭着眼，淡淡地說：“陪我去吃個早餐。”

謝喬寧看了看手機，“現在都快中午了。”

“那就吃午餐。”路放滿不在意地說，“随便什麽。”

謝喬寧見他沒什麽精神，很快答應，“我去收拾東西，你在這等我一下。”

路放揚頭，“一起去。”

現在剛剛十點半，很多飯點都還沒做好。

謝喬寧帶着他找了家煲仔飯。

她自己吃了早餐的，還不餓，要了小碗黑米粥，然後給路放點了一碗煲仔飯。

“星期六日非要上班麽？”路過眼神迷離地看着她，面無表情地問道。

“嗯。要上班。”

“冬天了，你還要上到那麽晚？”

謝喬寧眼珠動了下，垂眼說：“看情況吧，或許能找到別的事做。”

“我有個朋友在招人。”路放眼皮一擡，很快接着說，“離學校也不遠，就步行街那裏，也不會上到很晚。”

“是麽。”謝喬寧心不在焉地說。

路放點頭，“嗯，他要求不高，在店裏看着收收快遞就行了。”

兩個人的食物都上來了。

謝喬寧借着接黑米粥的岔口，沒說話了。

“怎麽樣？”路放又問。

“嗯？”

路放揉了下太陽穴，“去不去？”

“工資呢？”

緩了會，“一天兩百。”

“兩百，按十個小時算，一小時二十。”謝喬寧細心分析道，“工作輕松，工資也不錯，有這麽好的工作嗎？即便有也應該很多人搶着去吧？”

“我跟他說一聲就可以了。”

謝喬寧看着他的飯說：“快吃吧，冷了不好吃了。”

“那你答應了？”路放盯着她問。

謝喬寧沒說話。

過了會，路放三兩口把飯吃完了。

他又問：“答應了？”

謝喬寧輕嘆了口氣，“路放，你不如直接給錢我。”

路放怔了下，狠狠地瞥了她一眼，“你要麽。”

“我會換個工作的，輕松一點的，不那麽晚。”

他還是不解氣，起身往外走。

謝喬寧跟着出去，在身後說：“我回學校了，你吃完了走一會，消化了就去睡覺，知道麽。”

路放徑自走在前面，頭也不回。

謝喬寧看着他的背影，彎着嘴笑了笑。

她也确實要再找個工作了，冬天太冷了。

入冬的天氣一直陰沉，陽光普照的日子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

漫天灰暗的濁雲，天空被壓得低沉，悶悶的，卻不下雨。

空氣都散着幾分壓抑。

俱樂部裏沒什麽客人，阿樂已經偷着提前下班了，謝喬寧一個人待在水吧，正背着作文。

店裏走進來一個女生。

她的高跟鞋噔噔地從厚實的瓷磚上走過，十來度的天氣，她還是光着小腿肚。

她走到吧臺前，眼神淩厲地看着謝喬寧。

“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的嗎？”

“一杯卡布奇諾。”

“好的，稍等。”

謝喬寧察覺了一絲異樣。

咖啡沖好了，轉身那個女生已經坐在沙發上。

“端過來。”她說。

謝喬寧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淡笑着把咖啡端了過去。

“請慢用。”

女生沒有緣由的不屑地哼了聲，眼神輕瞥過謝喬寧。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謝喬寧“嗯”了聲，願聞其詳。

女生冷眼，“我是路放的女朋友。”

謝喬寧微微張嘴，恍然大悟的感覺，又勾嘴，“嗯，慢用。”

蔣媛大概沒預料到謝喬寧會這麽平淡，愣愣地看着她回到水吧。

謝喬寧把小冊子收起來，若無其事地抹着臺面。

“還不明白麽，我叫你離他遠點。”蔣媛大步走過來厲聲道。

謝喬寧把抹布慢條斯理地折好，放到一邊，看着蔣媛。

“你以為路放真喜歡你。”蔣媛怪聲怪氣地說，“他跟很多女生搞暧昧，你排第幾呢？”

謝喬寧扯着嘴淡笑了一下。

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蔣媛急了，拍了下桌子，“你別裝傻。”

“到底是我裝傻還是你裝傻？”謝喬寧從容不迫地問道。

“你什麽意思？”

“你知道。”

蔣媛心虛的咬了咬唇，又仰着脖子，“是我先遇到他的。”

謝喬寧點頭，“是的。”

“他是我的！”

蔣媛急于向謝喬寧表明，身子猛地向前湊，撞到了吧臺的大理石上，疼得抽了一口氣。

謝喬寧看着她，淡淡地說：“誰說的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