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顧無言

空曠的停車場，安靜的似乎聽不見一絲聲響，沈嘉瑞站在車旁，昏黃的燈光從頭頂投射下來，影子倒映在腳邊。偌大的空間，除了各式各樣的汽車，就只有他這個孤零零的倒影。

車裏的人遲遲沒有動作，如果不是那一點微弱的光線，沈嘉瑞都要快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但是越來越緊張的心跳告訴沈嘉瑞，他沒有認錯，也不可能認錯。

眼睛看到的，或許會是假象，那用心感受到的呢？什麽東西可以騙得過一個人的心？

心，跳越來越快，這種感覺也讓沈嘉瑞恍惚回到了從前。

寧靜的小城還沒有興起夜生活，晚上九十點以後，街上便行人寥寥，下課鈴聲劃破了寧靜的長夜，學生三三兩兩，結伴成群的回家。

第一次牽手，就是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好像做賊心虛一樣，特意避開了回家同學，因為下課而喧鬧了片刻的小城重回安寧，長街上只剩他們兩個人。

在那個青澀的年紀，剛挑破關系時，甚至都不敢擡頭看彼此一眼，明明身邊已沒有外人，卻欲蓋彌彰似的隔了一臂之遠。

小城的路燈，也是這樣昏黃的顏色，燈光把兩道影子無限拉長，他一回頭，就看到地上的影子緊緊靠在一起，不分你我。像是得到了指引，他第一次鼓起勇氣，牽起了自己看過無數次的手。

那時的心跳也像現在一樣，劇烈到他這麽多年了，覺得自己都快忘了當年在一起的細節，卻永遠忘不了那快的将要突破胸膛的心跳。

好像認識她以後，他的心就不屬于自己了一樣，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沈嘉瑞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眼底閃過一絲羞惱。明明是久遠到他都想不起來的過去，這個時候卻跟他作對似的，一幕幕片段争先恐後的湧入他腦海中。

搞得好像他對她有多念念不忘似的。

根本就沒有好嗎？他承認她剛開始分手的時候，他一時間确實沒想開，還覺得等她考到帝都，他們距離近了，方便見面，到時候再好好補償她。

沈嘉瑞并不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有錯，她分手提的突然，理由又站不住腳，是個人都會以為她在鬧脾氣，他是男人，應該體諒她的小小情緒。

等知道她是真心想分手後，他也就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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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願考入了心儀的學府，在陌生的環境過得風生水起，認識了新的朋友，生活就從來沒有單調過。而他也有自己拼搏的事業，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也曾開始過的新的戀情。

不過是初戀而已，誰離了誰還不能過了？

沒有誰會一直活在某個人的回憶裏搖尾乞憐。

沈嘉瑞一向認為自己對感情還算潇灑，拿得起放得下，今天重遇言初音的種種反應，就像是現實在他臉上扇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告訴他其實他心裏對這個女人依然念念不忘，無論過了多少年，經歷過多少人，他對她永遠都放不下！

怎麽可能？他是沈嘉瑞，風靡亞洲的Burning樂隊隊長，不說全國，就是整個魔都裏，想追他的女人都可以從這裏拍到外灘了，他需要對一個曾對自己棄之如敝屣的女人念念不忘？

沈嘉瑞覺得他是瘋了才會生起這樣的念頭。一定是彩排的時候，跳舞動作太激烈，把他整個人都跳暈了，已經神志不清了。

言初音從來都不懂沈嘉瑞糾結的內心戲，因為她自己也頭腦風暴了一陣，有點拿不準主意是打開車窗讓沈嘉瑞看到她，還是在車裏裝死到小範回來解救自己。

不過想想就算小範回來，沈嘉瑞應該也會要确定她的身份才會讓他們離開，到時候他冷不丁看到自己的臉，驚訝之下還不知道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讓小範看出他們曾經有糾葛并宣傳出去，她可就死翹翹了。

與其面對沈嘉瑞那群數量可觀又以彪悍著稱的粉絲，還不如面對沈嘉瑞吧，至少他們勉強稱得上有交情，死要面子的沈嘉瑞應該不至于對她做什麽——頂多她丢點臉，讓他嘴上找回場子。

言初音打定主意，在沈嘉瑞遲遲得不到回應，又理智回籠打算轉身離開的前一秒，把車窗玻璃按下去了，然後就看到對面的人恍惚見鬼了的神情。

就算她出現在這裏确實太過巧合了，他也不至于露出這種驚恐的樣子吧，她長得有這麽吓人嗎？言初音抿起嘴，數十年沒見，這人不僅眼瞎了，審美觀也歪了，她長得這麽美，就像小仙女，他驚悚什麽？

言初音本來還想禮貌的微笑，現在也變成了皮笑肉不笑，“抱歉，我在車裏等人，你可能誤會了。”

沈嘉瑞眯了眯眼睛，盯着言初音的臉整整看了一分鐘，好像認出她來有多艱難似的，半響後才意味不明的問：“言初音？”

想她的名字要想這麽久？言初音不指望他對自己舊情難忘，但是她一直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優秀的人就該讓人印象深刻，結果跟她有過一段過去的沈嘉瑞，早已把她忘的一幹二淨，這讓言初音感覺自尊受挫。

想來他這麽多年過得風生水起，對象換了一茬又一茬，她這個初戀都不知道是前多少任了，數量太多，他一時想不起來也正常。

不過這樣也好，她對沈嘉瑞來說平平無奇，無關緊要，那麽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去打擾他和女主談情說愛，她就應該不至于被炮灰到。

這樣想着，言初音原諒了沈嘉瑞的老年癡呆，甚至巴不得他一直癡呆下去，最好明天就忘掉他們見了面，忘掉他還有她這個初戀！言初音彎了彎唇，禮貌的打招呼：“是我，好久不見。”

她什麽意思？

其實言初音不知道，沈嘉瑞看似随意的插在口袋中的手掌心，已經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好像回到了當年第一次牽手的情形，手心一片潮濕，溫度高的似乎要把手掌灼傷，但是誰也不肯放手。

那個時候她也是像現在這樣擡頭看着自己，一模一樣的角度，未施脂粉的臉也和當年的一樣，唯一有區別的是她的眼神，看他的時候不再像當年一樣閃爍。

如今的她已是波瀾不驚。恐怕自己對她而言，才是那個遙遠的她都不一定想得起來的人——看，她竟然以為他差點認不出她來，還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這個認知，就像頭頂被澆了一盆冷水，連帶着火熱的胸膛也一片透涼。

“呵。”沈嘉瑞扯了扯嘴角，不無嘲諷的附和，“是啊，好久不見。”

恐怕在她的心裏，就沒有想過再和自己見面吧！

言初音一點都不想琢磨沈嘉瑞語氣中的含義，她朝小範和vivi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提醒道：“送我來的司機兩分鐘前去洗手間了，應該很快就過來了……”

不想和她鬧緋聞的話，最好趕緊離開。

言初音不像陰陽怪氣的沈嘉瑞，她的表達方式雖然委婉，但是意思很清晰，沈嘉瑞一聽就明白了，然後就淡淡的瞥了言初音一眼，轉身離開。

一句話也不說，真沒禮貌。言初音沖着沈嘉瑞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人果然還是怪她當了電燈泡，打擾他和女主談情說愛，跟她打個招呼都全程黑着張臉，好像她欠了他幾百萬不還似的。

言初音提醒的很及時，沈嘉瑞剛走到樓梯口，小範就從洗手間出來了，還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他的背景，感覺這個人看起來很熟悉。只是小範想到自己過來這麽久，言小姐應該等急了，也就沒心思細想這個背影是誰，匆匆收回視線，擡起腳便往外走。

小範收回視線的時候，沈嘉瑞也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眼這個年輕的背影，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又頭也不回的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