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直到進了讨厭鬼的家，我才明白什麽才是帝王家該有的規格。且不說這淩王府的院落井深之大和花樹植被之名貴，單是前院那麽多打掃的丫鬟夥計就令我長見識了，也不知讨厭鬼一人享受這偌大的府院會不會覺得太浪費地方，一個人擔負得起那麽多員工的工資嗎。

我們一路走走晃晃約莫用了一刻才來到正廳，一落座就有丫鬟恭恭敬敬地上前送上茶點。果然和小雅是一個地方的，他們這幅體貼周到的模式要是發展到現在的服務業，大概就不會有那麽多客戶和員工糾紛了吧。

我一邊觑着外面花開繁華的景致，一邊思索着要不要就在這院子裏随便來個工匠讨論讨論植物栽培技術，怎麽我宮裏僅有的兩棵活着的灌木怎麽也開不了花。它們要是長成這樣生機勃勃的樣子，我也不至于閑的連花都沒得澆改去種糧食啊。

似是察覺到我歆羨的目光，讨厭鬼的語氣裏又帶着隐隐的譏诮：“不用擔心，等過些時日你也會有自己的府院，你還不值得父皇關一輩子。”

看來我還是有機會出宮的啊，那就不用日日擔心被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謀害了，不過讨厭鬼這幅什麽都懂的嘲諷樣還是讓我忍不住想要開腔：

“這樣啊，那我以後的院子就要找在皇兄附近。”

“這是何意？”他放下手中的茶盞，似有探究。

我無辜地眨眨眼睛：“這樣我才能時時向皇兄探聽皇宮的秘密啊。”

呵，就是看不慣他這幅少年老成的樣子，不就比我多呆了幾年嗎，非要裝作一臉高深等着我這個無依無靠的野丫頭來崇拜嗎，我就偏不。

“皇妹還真是愛較勁哪，何必在皇兄面前露出一身刺，你以為皇兄是在害你？”

沒想到平時在外人面前一副謙卑模樣的六皇子也會和我這個小丫頭片子在大庭廣衆之下斤斤計較，看來平時他也挺會裝啊。

都是會裝的人，怎麽風格卻完全不一樣的呢？

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一旁不發一言的魏逸，他仿佛聽不到我們說話一般，還是那副淡漠無害的呆樣，恐怕即使眼前的兩個人吵翻了天他也能若無其事。

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善茬！

“那世子哥哥會怎麽安置呢？”既然讨厭鬼懂得宮裏那麽多門門道道，那對這個遠道而來的質子的情況也是有所了解的吧。

“世子當然會另有安排，畢竟外男也不适宜久呆內宮。”

Advertisement

其實小變态這年紀放在現代絕對構不成威脅，不過在這麽個早生早育的時代，大概離娶妻也不遠了吧，我一下子就對他的年紀産生興趣，“哥哥，你今年多大了啊？”

兩人似乎都沒理解我話題的跳躍性，當下的氣氛便有片刻的凝滞，我沒錯過讨厭鬼眼裏的狡黠，這是打什麽鬼算盤呢。

“若是沒記錯的話，世子是剛剛過十四歲生辰便被送來皇宮的吧。”

“是。”

“哎，世子殿下可比本王還要小上一些呢。”

原來小變态看上去那麽顯嫩，我還一直以為他這瘦小的身板不過十二吧，看來他原來過得是真的不好，我經不住心疼起這個時時僞裝自己的男孩子。我還以現代身份活着的時候就時常想着要不要早點嫁人，等到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再孤單了，我絕對會給他所有的愛和溫暖。我覺得我對小變态的态度已經變得越來越離奇了，再這樣下去，絕對會淪落成親媽。

“不知皇妹打聽這個是要……”讨厭鬼帶着探索意味的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只是不知道還能和哥哥相處多久而已。”

我想這絕對是我近些日子以來最深情也最認真的一句話了，雖然我和小變态絕對算不得交心，但相似的命運本身就足以引起情感上的共鳴。他孤獨，警惕心十足，但又不得不裝出乖巧的樣子，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無論前世或是現在大概都沒有真心對我的人吧。想着想着我的雙眼竟然氤氲了，我下意識地看向小變态，他只是微微地松開原本緊握的拳頭，臉上依舊雲淡風輕。這很可以，我的道行果然還需要修煉。

“皇妹這是和世子處出感情了？”讨厭鬼果然不愧我給他的名號，就這麽帶着一臉鄙夷的話語打破了我此刻惆悵的情緒。

“皇兄難道不信？”我就承認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沒什麽。只是覺得皇妹對待我這個親哥哥都未曾如此親近……”

他也真說得出口，小變态就算再怎麽悶，也不會像他整日陰陽怪氣地支使我怎樣怎樣，何況當初難道不是他讓我接近質子的嗎？

“既然是這樣的話……”

我裝模作樣地站起身主動勾住讨厭鬼的胳膊，不就是做妹妹的給哥哥撒個嬌嗎，“皇兄，可以給念兒準備吃的嗎？好餓啊。”

我覺得來到這裏之後我賣萌的技藝可謂是訓練地爐火純青，這不對着這個讨厭鬼，我都能厚起臉皮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噘嘴裝可憐了，看着讨厭鬼漸漸浮起的嘴角，我覺得自己的節操算是徹底掉了一地。

“來人，吩咐廚房準備飯食。”

“殿下，這時辰？”

雖然這個點吃飯委實早了點，但不好好占一頓讨厭鬼的便宜我實在是過意不去，不是嫌我和你不親嗎，就好好訓練你作為哥哥的職能喽：

“皇兄，我真的餓了。”

“啰嗦什麽，還不快去？”

讨厭鬼的語氣裏有一絲被質疑的不耐，座下的侍從終于接過吩咐：

“是，殿下。”

得逞了，我便不做停留，一松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若無其事地拈起按上的糕點品嘗起來。還別說，讨厭鬼的品味還不錯，這個水晶酥糕可比我們那裏的冰皮好吃多了。

“皇妹可悠着點，待會兒還要吃飯呢。”

還以為他被我一個撒嬌哄得說話能客氣一點呢，怎麽還是一副看我不慣的樣子，就不能換個人盯着嗎。小變态還是你客人呢，怎麽不見你招待他？對哦，小變态好像自從進門就沒怎麽說過話。

于是我滿是讨好地轉向他：“哥哥，你怎麽都不說話？是不是皇兄招待不周。”我被困數年，最多的理由就是因為先天不足而呆傻，即使前不久解了禁閉，也還是因為種種裝模作樣的姿态被認定是腦子不清楚，所以現在這一番話對于一個不怎麽正常的公主來說也沒什麽值得诟病的。

“呵……”

小變态沒有回話，盯着我的眼神依舊讓我捉摸不透。反而是讨厭鬼發出一聲冷笑，之後正廳裏又是令人憋屈的沉默。

我覺得小變态大概是不屑與我這個腦子不大靈光的公主有交集的，否則也不會多次對我的問話置之不理，我有些挫敗，可是不還有一個成語叫愈挫愈勇嗎。他這幅悶聲悶氣的高冷模樣只會讓我的征服欲燃燒地更加熾烈。看着吧，回去以後就好好收拾你。

菜一上齊，我就顧不得桌上兩個悶葫蘆了，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起來，我這人做什麽都會假客氣一番，唯獨面對民生之本是要多誠實有多誠實。我也不顧兩邊火辣辣的目光了，他們顧着身份願意餓肚子就餓吧，反正我是不在乎自己的公主形象了。

“皇妹，慢慢吃，皇兄和世子還有些事要商議。”

他這番話倒是難得的溫和不刺耳。可惜我還沉溺在和美食奮戰的世界裏，那裏顧得上啊：

“嗯——嗯？”

我還沒反應過來，讨厭鬼和小變态就都不搭理我了，他們倒是十分有默契地先後走去偏院。

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珍馐美食，我還在糾結着要不要打包，管家就适時地出現了。讨厭鬼對下人的規矩還是很重視的啊，我竟然一點都沒有被懈怠的感覺，不像那個皇後……

“公主是否要先回宮，殿下和世子還有要事商議。”眼前的老者一臉恭敬，語氣和藹又不失謙卑。

不是嫌棄我不懂規矩嗎，還以為會專門給我上上課什麽的，沒想到就這麽放過我了。看來讨厭鬼的目标果然只有小變态一個。我的心裏有些不爽，就像明明說好了一起玩的三個小夥伴，突然其中一個就被莫名其妙地不被允許參與另外兩個話題的感覺：

“我可以不回去嗎？”

說實話，抛卻心裏的不适，我對他們暗戳戳勾搭上的過程也很是好奇，小變态這也沒來多久啊，他們這進展……這簡直太可怕了。

“這……恐怕不妥。殿下已經為公主備好了馬車，此時正在後門等着呢。”管家說着又吩咐下人拿來一客食盒，“這是殿下給公主準備的夜宵和糕點，公主若不嫌棄就帶回宮裏吧。”

“那好吧。”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壓着我回去喽，哼，看在美食的份上，那就算了。反正早上就顧着打瞌睡，還沒清醒就到了這裏，正好再感受一下這個得寵皇子的馬車有多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