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親事成局 (1)
寧靜芸不認為是自己小肚雞腸,寧櫻骨子裏透着對她的不喜,平日在黃氏跟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背過身,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表情,對她說話也陰陽怪氣,好似自己與她有深仇大恨似的,她不知寧櫻對自己的仇恨從何而來,就像自己也不知為何,心裏就是讨厭黃氏一樣。
茍志,說不準是寧櫻為了報複她,故意塞給她的,念及此,寧靜芸眼神冷了下來,目光淬毒的盯着寧櫻,恨不得剜她一塊肉下來。
寧櫻面不改色,墨黑的眼眸波瀾不驚,她讨厭寧靜芸不假,贈人姻緣的事兒她只怕有心無力,沒想到寧靜芸會懷疑她從中作梗,嘴角揚起輕蔑的笑,拉過桌上的花籃,聲音沉靜如水,“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要和人串通的話,這會你該在清寧侯府後宅而不是這。”她提着花籃,喚金桂進屋,眉梢含笑道,“摘幾株臘梅插籃子裏。”
籃子是昨日淘來的,樣式新穎,近日書閣的梅花開得正豔,摘來插籃子裏更會叫人賞心悅目,想着,她心情好了不少。
寧櫻将籃子遞給金桂,想起一件事來,小聲叮囑道,“別叫父親身邊的人瞧見了。”寧伯瑾是愛花之人,摘花的是事情傳到他耳朵裏,難免會不喜,重則責罰他身邊的下人,輕則自己關在屋裏悶悶不樂,不管何種結果,免不了在她耳朵邊念叨,為了耳根子清淨,讓金桂小心些沒錯。
金桂雙手接過籃子,點頭應下,眼角掃過眼桌前不太高興的寧靜芸,面有遲疑,她走了屋子裏沒人,寧靜芸要是欺負寧櫻的話,幫襯的人都沒有,有昨天寧靜芳動手的事情在前,金桂懸着心不敢讓寧櫻和寧靜芸獨處。
“我與五小姐說說話,出去把門捎上。”寧靜芸多疑,有的事不坦誠不公,寧櫻心裏不快,她忍她許久了。
金桂看寧櫻臉色又冷了,不敢再多說,寧櫻待身邊的人好,然而生氣時卻叫人膽戰心驚,聞媽媽都勸不住,如花似玉的年紀,眼裏常常流露出看盡世态炎涼的淡漠,金桂敬重這個主子,心裏卻也存着懼意,出門時,順手關上了屋門,叮囑說門側的丫鬟別進屋的打擾寧櫻她們說話。
自家小姐與五小姐不對付,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平日小姐壓着情緒不外露,待會就不好說了,不打擾是對的。
“你後邊有薛府撐腰,摘花還怕父親知曉?”寧靜芸拉開椅子坐下,青綠色的裙子拂過扶手,動作優雅,容貌端莊,可紅唇微啓時,語氣盡含嘲諷。
寧櫻擡手摩挲着平滑的桌面,眼底不帶一絲情緒,“你犯不着冷嘲熱諷,你和茍家的這門親事,我與你一樣不贊同,知道為什麽嗎?”譏诮的目光陡然嚴肅,潋滟的杏眼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同仇敵忾,寧靜芸蹙了蹙眉,擡頭望着她,只聽寧櫻不重不輕道,“他正直穩重,來日前途無限,娶了你,後宅不寧,你如何配得上?”
聽她語氣夾雜着濃濃的厭惡,寧靜芸眉頭緊鎖,抿了抿唇,臉色微白,“如此的話最好,婚姻向來講究門當戶對,哪怕來日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也不會多瞧他一眼。”對自己的親事,她心裏有了主意,薛墨是她翻身的機會,她自然不樂意嫁到那種人家,一輩子在京中貴圈中擡不起頭來。
将來富貴榮華她等不起,她迫切需要一門親事,叫她從清寧侯府的退親中揚眉吐氣起來,再者說了,一個貧困潦倒的考生,縱然能高中狀元,也無非去小地方做個芝麻大點的知縣,平步青雲也要好幾年的光景,誰知曉幾年後又會如何?
寧櫻輕哼聲,嘀咕了句眼皮子淺的,擡起頭,冷冷道,“話說完了就回吧,私底下別過來了,相看兩厭的人,在外裝裝姐妹情深,回府就各過各的,互不相幹,別給對方找膈應。”
她語氣冰冷,寧靜芸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甩袖而去,怒不可止。
姐妹兩不歡而散,寧櫻坐在窗下,望着外邊飄零的雪花,陷入了沉思,寧靜芸運氣好投胎在黃氏肚子裏,否則,哪有上輩子的光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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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迎面一陣冷風吹來,寧櫻打了個寒顫,吩咐銀桂叫馬房備馬車,她要出門一趟。
茍志儀表堂堂,娶寧靜芸的确可惜了,心眼是壞的,臉蛋再美都沒用,蛇蠍美人,害人不淺,寧靜芸不肯嫁正好,救了茍志一回。
随意挑了件紅色襖子穿在身上,出門時,看銀桂和翠翠守着,翠翠老實本分并沒生出不軌的心思,寧櫻對她,心情難以名狀,“翠翠,你與我一道吧。”
翠翠是二等丫鬟,照理說該常常跟着她,她心有芥蒂,甚少點過她的名,上輩子的翠翠是她推給譚慎衍的,念着翠翠救過她的情分,這一世,她不欠她,只要翠翠不生出其他心思,她願意一直待她好。
翠翠身子一顫,明顯受寵若驚,寧櫻不喜歡她,她心裏感覺得到,起初時,聞媽媽總指使她做其他事,甚少要她在寧櫻跟前晃,她心裏隐隐有感覺,自己哪兒得罪了寧櫻,而每一次寧櫻看她的目光格外複雜,裏邊夾雜了許多情緒,不是惡意,也不是善意,是一種,她不懂的感情。
她本是不起眼的丫鬟,不是寧櫻回來,說不準寧靜芸不會挑自己來伺候她,與她一起進府的丫鬟,在大房二房當差的都有,三等丫鬟的多,整天做不完的活計,不如她輕松,她以為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寧櫻又突然叫她陪同一塊出府。
“小姐……”一時之間,她激動得不知說什麽,怔怔的望着寧櫻,連規矩都忘了。
銀桂碰了碰她,回屋裏拿出傘撐開遞給翠翠,“你替小姐撐着傘。”
翠翠回過神,雙手竟有些顫抖,寧櫻嘆氣,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約莫是自己冷淡得太過明顯,突然叫翠翠,才讓她這般激動。
“走吧。”寧櫻想,時過境遷,她該試着相信身邊的人,相信她們沒有惡意。
走出拱門,碰着攜手而來的黃氏和吳媽媽,梅花色的油紙傘上蓋着薄薄一層雪花,黃氏面容略微憔悴,眼圈下一片青色,明明,清晨都沒這般疲憊,多久的時辰?好似一宿沒睡似的,寧櫻一怔,看吳媽媽沖她搖頭,心知是吳媽媽将黃氏叫過來的,她與寧靜芸感情不好,當着外人的面做戲維持姐妹情深,私底下關系如何,吳媽媽是清楚的,黃氏想她與寧靜芸親近,然而她做不到,停下腳步,理了理略顯褶皺的衣角,臉上漾起笑,笑吟吟道,“娘怎麽這會過來了?”
黃氏無奈,兩女兒不對付,她心裏不當回事,以為血濃于水,寧櫻和寧靜芸分開久了感情淡,往後就好,平時兩個女兒的波濤暗湧只當看不見,吳媽媽回來與她說寧櫻和寧靜芸約莫會吵起來她才意識到,兩人關系竟如此不好,得知寧靜芸怒氣沖沖走了,寧櫻叫人備馬車準備出門,她放不下,才準備過來瞧瞧。
“冰天雪地的,你出門做什麽?”黃氏大步上前,皺着眉頭,溫煦的問道。
昨天夜裏,寧伯瑾出門前她叮囑過他,寧靜芸的親事再問問茍家的意思,沒意見的話将兩人的親事定下來,科考後成親,也算叫茍志心裏有個數,同樣,她們心裏也有個準備。她在煙喜樓見着茍志就中意他當女婿,寧靜芸從小到大性子有些偏激,茍志五官周正,進退有度,能屈能伸,是個不拘小節的,兩人成了親,若寧靜芸鬧,茍志會讓着她,為女兒考慮得周全,誰知最後寧靜芸不答應,說寧死不嫁,還将事情怪到寧櫻身上,認為寧櫻在外邊随意找了個人引她上鈎,黃氏心裏難受,她看着寧櫻長大,寧櫻哪是卑鄙之人,何況還将矛頭對準自己的姐姐?
對寧靜芸,黃氏不免覺得失望,同時又深深後悔自責,當初,不該将她留在府裏,任由老夫人将她養歪了。
寧櫻拿過翠翠手裏的傘,慢慢走了過去,臉上笑意不減道,“随便出門走走,娘怎麽有空過來了?”
“你姐姐性子偏激,自恃身份,嫌棄茍家地位低,心裏不樂意,她心裏氣的是娘,如果和你說了什麽,你別放在心上。”黃氏執起女兒的手,細細解釋,“茍家這門親事我和你父親覺得沒問題,你姐姐一時半會想不開,往後就好了。”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寧靜芸年紀小,只看到眼前的繁華,府裏前邊也有出嫁的嫡女,大房的寧靜雅,長房嫡女,嫁的不是顯赫人家,身份不算高,但日子過得不錯,老夫人真要是為寧靜芸好,不會尋着門家世好的就把親事定下,該好好考察對方的品行才是,清寧侯府那種人家,寧靜芸嫁過去,也是遭罪,寧靜芸看不清利害不要緊,不聽她的勸不要緊,日久見人心,她心裏會明白的。
寧櫻心裏不痛快,反駁道,“娘為了姐姐着想,可曾想過茍志,茍志性子沉穩內斂,是個有抱負的,明年科考會大有作為,娶了姐姐,家宅不寧,不是白白受其連累嗎?”寧櫻心裏對寧靜芸成見深,茍志家世清白,前程似錦,眼下窘境不過暫時的,會飛黃騰達,官運亨通,娶寧靜芸不是明智之舉,而且她不得不承認,她不想寧靜芸日子順遂,整日頂着張端莊持重的臉炫耀顯擺,想着寧靜芸可能春風得意她心裏便堵得厲害,當她自私好了。
黃氏哭笑不得,拉着她往桃園走,緩緩道,“你姐姐不是認死理的,嫁了人,看見對方的好,自然會安安心心過日子,陪娘回屋坐坐,別使性子。”黃氏雖不知寧櫻出門要去哪兒,不過跟寧靜芸的親事有關就是了,寧櫻年紀小,有的事兒哪是她該過問的?忍不住勸寧櫻道,“你姐姐的事兒有我和你父親,你不用過問,她眼下想不通透,慢慢就好了,至于你說的茍志,不管将來如何,我與你父親定下這門親事就不會反悔,往後寧府是他的岳家,有寧府在背後當靠山,他才有機會嶄露頭角,他看得清利弊。”
此時,金桂提着一籃子梅花回來,嬌豔欲滴,甚是喜人,黃氏故意轉開了話,“花兒開得不錯,哪兒摘的?”
寧櫻收回目光,問黃氏寧靜芸對親事的看法,黃氏嘆了口氣,一五一十說了。
寧靜芸的态度和上輩子差不多,得知是位窮困潦倒,無功名在身的寒士,看不起這門親,鬧騰得厲害,加之退親之事,和黃氏反目成仇,黃氏身子不好,凡事想着她,她不體諒就罷了,看親事沒有回旋的餘地後,獅子大開口要了許多嫁妝,幾乎将黃氏陪嫁的庫房搬空了,輪到譚慎衍與她定親,黃氏命吳媽媽整理庫房剩餘的留給她,看着剩下不多的東西,黃氏難受了好幾日,一碗水沒端平,覺得留給她的東西太少了。
那時候,黃氏躺在床上,臉色枯黃,消瘦的身子風就能将她吹走似的,氣若游絲的對她說道,“娘對不起你,你跟着我本就吃了許多苦,如今娘連像樣的嫁妝都不能給你,是娘沒用。”說這話的時候,黃氏望着床頭的簾帳,空洞的眼裏閃過許多情緒,說了許多寧靜芸小時候的事兒,最後一句是,“櫻娘,你懂事,別怨她,她被你祖母養歪了,娘知曉,她心地善良,只是暫時被蒙蔽的心罷了。”
到死的時候,黃氏都想見見她心中那個心地善良的大女兒,然而,到她出殡,她的大女兒才不情不願回來,轉了圈就回了,态度冷漠得叫人發指。
也就是那時候,她與寧靜芸徹底斷絕了往來,每次從外人口中聽到關于她的消息,她都淡淡一笑,不願意承認,她是她的妹妹。
如今想來,明知是上輩子的事兒,寧櫻仍然紅了眼眶,轉過身,掩飾住眼底的濕意,勉強笑道,“娘別與父親說,去書閣摘的。”
聽她聲音不對,黃氏心口一疼,“你啊,性子倔強凡事不肯認輸,別氣你姐姐,她一時半會想不開,往後會親近咱的。”拍了拍寧櫻的手,黃氏低下頭去,剛回京,小女兒對大女兒好,說話眉開眼笑的,寧靜芸雖不冷不熱卻也不排斥,她想有寧櫻在中間緩和氣氛,假以時日,一家人會好好過的,卻不想,寧櫻心裏是委屈的,想到自己之前讓寧櫻多親近寧靜芸的話,黃氏心下愧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兩人互相扶持,誰知,兩人互不喜歡對方。
“往後,你不想與你姐姐多相處,娘不逼你了。”黃氏揉揉寧櫻的腦袋,轉而說起了其他,寧靜芳被送去莊子,寧靜蘭被她關在院子裏為老夫人抄寫佛經,秋水與她說了昨日的事兒,寧靜蘭恬不知恥,把心思打到薛墨身上,那是她看中的女婿,豈是一個庶女能搶的?
寧靜蘭那點段數,不夠看。
寧櫻點了點頭,撇下寧靜芸的事兒,和黃氏說起了夜裏煙火的事兒,母女兩說說笑笑,氣氛融融,傍晚時,黃氏才離開。
初二,拜訪親戚的日子,黃氏娘家只剩下一個爹,還在邊關,三房沒親戚走動,大房出嫁的閨女回來了,寧櫻去漏了個臉,在屋裏擺弄起自己的花籃子來。
初六時,茍家的人上門來了,茍志進京趕考陪同他一起的是茍家二伯,雙方交換了信物,黃氏托人翻了翻日子,将寧靜芸的親事定在十一月,那會茍志是金榜題名還是名落孫山有了結果,且朝廷的調動下來,處理好手裏頭的公務,成親正好。
寧靜芸再不願意又如何,黃氏開的口,她沒法反駁。
聽說寧靜芸鬧得厲害,将自己關在屋裏不吃不喝,黃氏鐵了心,對此置之不理,不到三天,寧靜芸當沒事人似的,該做什麽做什麽,對這門親事似乎也不排斥了,寧櫻懶得打聽她的事兒,倒是近日府裏,不知誰傳她與薛墨私相授受之事,金桂去廚房傳膳,回來時氣呼呼的,臉色鐵青,寧櫻一問才知道有這事兒,薛墨待她好,寧櫻只當是兩人的緣分,有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順眼的人這輩子依然順眼,不順眼的人依然不順眼,好比她與薛墨,兜兜轉轉做了朋友,她與寧靜芸,不喜歡彼此,親姐妹情分也沒多少。
想到這裏,她輕輕笑了笑,寬慰忿忿不平的金桂道,“嘴巴長在她們臉上,要說就說吧,管好桃園的人,不讓她們嚼舌根傳到我耳朵裏就好。”寧櫻坐在桌前,擺弄着摘回來的幾株臘梅,在屋裏擱了幾日,香味淡了,她尋思着何時再讓金桂去摘些回來。
金桂看寧櫻不放在心上,皺了皺眉,事關名聲,哪能由着她們胡說,退出去,她心氣難平,将事情前前後後告知了聞媽媽,聞媽媽轉而一想覺得不對勁,讓金桂伺候寧櫻,去了梧桐院。
黃氏聽聞并未有多大的反應,寧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找着背後之人不難,只是不知曉,這次,哪些人牽扯其中。
秀媽媽站在走廊拐角,聽大家竊竊私語,咧着嘴輕輕一笑,回了大房,湊到柳氏跟前說了府裏的事兒,柳氏靠在美人榻上,斂着眉,瞧不清楚她眼底的神色,語氣平平,“管好院子裏的人,別亂說事,三房的事兒別鬧到咱大房來。”
秀媽媽心領神會,“老奴清楚,處理好了,不會懷疑到大房頭上,用不用給七小姐去信,她知道這事兒的話,心裏定會高興的。”
寧靜芳走後,柳氏便以身子不适為由在院子裏安心養着,管家的事情全落到秦氏頭上,走親戚的禮以及回禮有往年的單子可循,倒也沒丢臉,為此,秦氏眉色飛揚,遇着誰都喜笑顏開,真以為自己是當家主母似的。
這次,柳氏擡起了頭,平靜無瀾的眸子如一汪水,無悲無喜道,“讓她在莊子反省反省也好,別拿府裏的事擾她的心緒,這事兒,最後的結果不在府裏……”
見她若有所思,很快,秀媽媽也想明白了,要薛府那邊表明态度才行。
不由得,她想到為何薛墨與寧櫻的事兒穿得如此快,除了柳氏,身後還有人想借此的談談薛府那邊的口風,薛府應下這門親事皆大歡喜,若不應,三房那邊怕是沒臉了。
事情傳得飛飛揚揚,寧櫻照樣過自己的日子,不過問外邊的事兒,黃氏命吳媽媽查誰在後邊煽風點火,她心裏中意薛墨人,然而畢竟是她一廂情願沒有和薛墨提過,門不當戶不對,黃氏不可能像給寧靜芸定親那般問薛府的意思,且不說中間沒有德高望重的人牽橋搭線,傳出去,外人都會說寧櫻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癡人說夢,事情成與不成,對寧櫻的名聲都不好。
吳媽媽匆匆忙從外邊進來,神色難掩憤懑,黃氏知曉她查出背後之人了,問道,“誰?”
府裏看不慣寧櫻的人多,柳氏,老夫人,三房的一衆妾室,黃氏不知吳媽媽查到誰頭上。
“她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太太就該早些發落她,一個妾室妄圖損壞嫡小姐的名聲,發賣出去也沒人說什麽。”吳媽媽想到自己順藤摸瓜找出來的人,心裏悶得厲害,“十年前,婷姨娘的事情乃竹姨娘所為,太太既是回來,就不該縱容她,否則,她哪有工夫往小姐身上抹黑?”
大年三十,寧靜蘭和寧櫻她們一塊出門,不知禮義廉恥,眼珠子落在薛墨身上挪不開,太太訓斥幾句借着老夫人身子不适讓寧靜蘭在屋裏為老夫人抄寫經書,誰知被竹姨娘懷恨在心,竟用這種法子像壞了寧櫻的名聲,她見的事情多,若因此促成了薛墨和寧櫻,外人會以為寧櫻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勾引薛墨,事情不成,府裏一群等着看笑話的,只怕會笑得嘴角發歪,往後寧櫻再說親,有這件事在前,誰家願意真心求娶她?氣不過,吳媽媽轉身就要領着婆子去竹姨娘院裏把人抓過來收拾一番,氣呼呼的朝外邊走,到門口了聽黃氏叫她,“吳媽媽,不着急,這件事我自有主張,竹姨娘蹦跶得再厲害不過是個姨娘罷了,收拾她乃遲早的事兒。”
黃氏擔憂的是另一件事,去年回京途中她與寧櫻中毒,她想查明下毒害她和寧櫻之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她不會放過害她的人。
吳媽媽心裏不忿,事情傳到外邊,寧櫻的名聲就沒了,寧靜芸受名聲拖累,吳媽媽不能看着寧櫻被人抹黑,心思一轉,有了主意,折身回來,道“太太說的是,只是府裏傳得厲害,總不能任由閑言碎語而不管吧。”
黃氏低頭望着桌上的冊子,思忖道,“你替我拿件鬥篷,我們去二夫人院裏坐坐。”柳氏不管家,府裏都秦氏說了算,有的管事仗着在寧府多年,不把秦氏放眼裏,這幾日,秦氏管家該是辛苦的,她當三弟妹的,該在旁邊幫襯一把才是。
吳媽媽細想就明白了,回屋挑了件鬥篷,出來時,看秋水也在,吳媽媽與她打聲招呼,只聽她道,“門房的人說小太醫來了,這會去榮溪園了,太太說,他是不是聽到風聲了?”
吳媽媽面色一喜,小太醫過來,那些人自然該明白嚼舌根的下場,小太醫對寧櫻上心,約莫是動了心思了,若小太醫早點上門提親,将兩人的親事定下,瞧瞧那些人還敢胡言亂語不。
黃氏何嘗看不出她們的想法,今年寧櫻十三歲了,說親的話倒也沒什麽,不過,黃氏還有自己的打算,站起身,讓吳媽媽為她穿衣,“這事兒我自有主張,不着急,先去二夫人院子看看。”
柳氏撒手不管,秦氏如願以償管了家,雖說很吃力,好在沒有出岔子,想着這幾日去榮溪園請安柳氏的神色,秦氏樂不可支,這兩天,她也才查誰在背後說寧櫻和小太醫,對薛墨和寧櫻的事,秦氏樂見其成,三房沒有嫡子,寧櫻和寧靜芸成親娘家沒有兄長扶持,往後在夫家遇着事兒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以黃氏的性子,不可能靠三房的庶子,而大房也不行了,就剩下她們二房,寧櫻嫁進薛府,二房也會水漲船高,到時候再給寧櫻說說,幫襯成昭成德他們,寧櫻不會拒絕,秦氏沒想到,寧靜芳動手打人竟然将寧櫻推向了二房,往後,好處自然也是二房的。
明蘭差不多和吳媽媽同時得到的消息,推開門,朝書桌前的秦氏施禮,躬身走了進去,小聲道,“是竹姨娘做的,前兩日,九小姐被三夫人關在院子裏,竹姨娘約莫是懷恨在心故意讓人散播的流言,太太可要出手幫襯一把?”
秦氏轉着手腕上的镯子,輕輕搖了搖頭,黃氏是個有手腕的,查到竹姨娘身上,竹姨娘一定跑不了,只是,她皺了皺眉,想起年前,竹姨娘去榮溪園待了一天的事情,竹姨娘如今生了三房長子,又有女兒,只要不犯大錯,一輩子該是平順安穩的,她沒必要和黃氏擰着,十年前尚且沒有贏,十年後更是沒機會贏了,竹姨娘不是分不清好歹之人。思忖半晌,咧着嘴笑了起來,如果有老夫人子在中間推波助瀾的話就不好說了,想到榮溪園那位老夫人,秦氏遲疑道,“竹姨娘身邊的人散出來的風聲?”
明蘭不解,如實道,“不是,是竹姨娘身邊的婆子花錢收買了廚房的生火丫鬟,丫鬟平日與管事媽媽有兩分交情,說給管事媽媽聽,結果管事媽媽喝多了兩杯說出來的消息。”管事媽媽擔心連累旁人,咬着牙不肯多說,還是吳媽媽身邊的人用了些手段,才讓管事媽媽說了實話。
秦氏琢磨番,沉吟道,“靜觀其變,別多事,三夫人有能耐着呢。”秦氏不是五大三粗之人,當初寧靜芸與程雲潤退親,秦氏總覺得和黃氏有關,不過黃氏做事滴水不漏,沒有露出馬腳,這次的事情,究竟是竹姨娘挑起的還是背後還有人,都不是她該管的。
明蘭點頭,想了想,又将吳媽媽查事情的過程說了,秦氏在寧府多年,手裏頭有些人查了兩日才查出來,而黃氏回府三個多月,竟也能撬開管事媳婦的嘴,的确是個有能耐的。
這時候,外邊的人說三夫人來了,秦氏站起身,笑容滿面道,“三弟妹怎麽得空來我這?”
黃氏站在門外,由吳媽媽取下身上的衣衫,一臉是笑的進了屋,開門見山說明來意,秦氏先是一怔,随即笑逐顏開,拉着黃氏進屋坐,仔細商量起來……
榮溪園,薛墨聽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無意間說起,擰起了眉頭,寧國忠和老夫人坐在上首,不着痕跡打量着薛墨的神色,寧國忠端着茶杯,擋住了臉上的算計,解釋道,“是下人們亂說的,小太醫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敢傳主子的不是,查出來是誰饒不了他。”
薛墨沉眉,他對寧櫻好只是看在譚慎衍的面子上,自己又不是心思扭曲之人,對一個孩子哪生得出旖旎的心思來,冷聲道,“寧老爺說得對,女子名聲甚是重要,我與六小姐清清白白,心裏将她當作妹妹一般,未有其他的心思。”
薛墨覺得,以譚慎衍護短的性子來看,他還是解釋一番比較好,以免傳到譚慎衍耳朵裏,他吃不了兜着走,他沒忘記自己這次出京是誰造成的,因而,又補充道,“無風不起浪,事情皆是因我而起,若六小姐的名聲因此受到牽連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在我即将出京游歷,希望能平息府裏的風聲才是。”
寧國忠蹙了蹙眉,放下手裏的茶盞,認真盯着薛墨臉上肅穆坦然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對寧櫻的确沒有非分之想,否則,或多或少會覺得不好意思,他以為,薛墨頻頻與寧櫻往來是有那個心思,卻不想,是他誤會了。
寧國忠目光微閃,又說起了去莊子上的寧靜芳,“靜芳打小妹吃過苦頭,做事情略有沖動,得罪了小太醫的地方還請見諒。”
薛墨臉上微詫,寧國忠沒放過他臉上的表情,當日,管家說送信之人自稱是薛墨身邊的小厮,信裏寫得清清楚楚,薛墨傷了人,不該這般反應才是,他又道,“靜芳性子沖動,小六在莊子住得久了,沒吃過虧,兩人遇着了,互不退讓才會打起來。”
薛墨腦子裏滿是譚慎衍得知寧府下人說他和寧櫻不清不楚會怎麽對他,并未仔細聽寧國忠話裏的意思,随口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寧字,姐妹間打架不會影響情分就好。”
這回,輪到寧國忠詫異了,目光如炬的打量着身側坐着的少年,寧靜芳被他毀了容,剪了頭發,聽他的口氣,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望着杯子裏漂浮的茶葉,寧國忠臉沉了沉,道,“小太醫可有醫治傷口的藥膏,畢竟是姑娘,臉上若流下疤痕,一輩子就毀了,我與她祖母心下不安。”
薛墨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寧國忠話裏的意思,前後一想,自己竟差點說漏了嘴,正了正色,含糊不清道,“七小姐的事情本就是我造成的,當日是我莽撞,待會我就讓小厮将藥膏送過來,不知六小姐可在府上,我想與她說幾句話。”
薛怡快出嫁了,性子急躁不安,他和譚慎衍不認識什麽女子,想讓寧櫻得空去薛府坐坐,陪陪薛怡,寧櫻性子灑脫有一說一,和外邊那些阿谀奉承之人不一樣,薛怡年紀比她大,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從小到大,薛墨還是頭回聽薛怡稱贊人,那人便是寧櫻。
寧國忠微微一笑,“我讓丫鬟領你過去。”寧國忠擺手喚丫鬟進屋,語氣沉穩,“你領小太醫去桃園,順便叫三爺過去。”
男女有別,寧國忠不想再鬧出事情來,薛墨既然對寧櫻無意,府裏的事兒他該出手管管了,傳出去,還以為寧府的閨女沒人要,強推到薛墨身上。
薛墨起身告辭,寧國忠神色淡淡,臉上再無之前的熱絡,估摸着薛墨走出院子,他才看向老夫人,低聲訓斥道,“讓老二媳婦過來,她管家,府裏的下人明目張膽的壞主子名聲,她就睜只眼閉只眼?”
老夫人心知寧國忠不是氣秦氏,薛墨待寧櫻不錯,寧國忠想靠着薛府,入內閣的希望大些,如今薛墨将話說開,他心裏算計落空,不痛快罷了,老夫人吩咐佟媽媽再給他倒茶,緩緩道,“待會我讓佟媽媽過去和她說聲,虧得小太醫将話說清楚了,不然以小六的性子,只怕會得意上天,京城到處都是權貴,可人也不是眼瞎的,哪會平白無故看上咱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小六性子浮躁,不懂其中利害,幸虧沒丢臉丢到外邊去。”
寧國忠心下煩躁,站起身,語氣不耐,“她是該好好管管了,不過眼下不着急,待六皇子大婚後再說。”薛墨離京,最遲六皇子大婚回來,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六皇子大婚後,薛太醫該為薛墨說親了,那時候再瞧瞧,照他說,寧櫻的性子過于張揚,得理不饒人,有幾分兇悍了。反觀寧靜芸,端莊大氣,從容鎮定,姿容秀美,氣質如蘭,她與薛墨說不準還有絲機會,然而,寧靜芸定了婚期,和薛墨是不可能了。
突然,寧國忠後悔了,府裏的幾個嫡女不該早早将親事定下,否則,以寧靜芸的氣度,不會入不了薛墨的眼,暗嘆口氣,拂袖離開。
老夫人在背後勾唇微笑,姜還是老的辣,三言兩語就将薛墨的心思探清楚了,寧櫻再鬧事,估計沒人護着她了。
寧府院子精致,假山水榭,亭臺樓閣,處處透着富貴之氣,沿着回廊一路往前,薛墨詫異三房住得遠,外邊人都說寧老夫人最寵小兒子,誰知,小兒子宅院卻是最遠的,他想起一件事來,問前邊引路的丫鬟道,“府裏下人亂嚼舌根,六小姐沒生氣吧?”
寧櫻是個睚眦必報的,聽到這風聲,只怕會有番動作,薛墨想着,左右要離京一段時間,寧櫻真遇着什麽難處,自己倒是能幫襯一番,最多也就是再弄花兩張臉而已。
薛墨想着事兒,前邊的丫鬟停了下來,臉色微紅,攪着手裏的帕子,小聲道,“六小姐子在院子裏,甚少出來,奴婢不知她有沒有生氣。”
心裏卻覺得寧櫻不會生氣,沾沾自喜還差不多。
說話間,小心翼翼打量着薛墨,見他眉似遠山,鼻若懸膽,五官深邃英俊,再次紅了臉,倒不是她心裏對薛墨有什麽想法,只是瞧着他氣韻出色,渾身透着股溫文儒雅,面上嬌羞罷了。
到了桃園,薛墨停在院門口,院子裏沒有守門的丫鬟婆子,地上堆積了厚厚的雪花,深深淺淺的腳印散落開來,遠遠瞧着別有一番意境。
丫鬟徑直進了院子,不一會兒,寧櫻從屋裏出來,一身淺粉色襖裙,眉目精致,容顏昳麗,只是身板,太過平實了。
“小太醫怎麽過來了?”寒風刺骨,冷得寧櫻縮了縮脖子,看薛墨擰着眉,似有心事,她心下困惑,走近了,指着外邊八角飛檐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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