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願你順遂 (1)

寧櫻百無聊賴,撿起筆繼續練字,她的字長進大,工整幹淨但是缺少氣勢,運筆沒有自己的性格,字如其人,她不能再像上輩子那般丢臉,問寧伯瑾要了兩張字帖,靜心的在屋裏練字,寧伯瑾得空會過來指點兩句,順便說了一件事。

“聽說你出門遇着譚侍郎了?”寧伯瑾坐在書桌前,看向低頭寫字的寧櫻,緩緩道,“今年朝廷官職變動大,你大伯想往上挪一挪,你若尋着機會,問問譚侍郎六部哪些官職會空缺出來,讓你大伯早做打算。”

寧櫻神色淡淡的,握着筆,慢慢又寫出一字,眼皮都沒擡一下,“我在路上碰着譚侍郎不假,然而朝堂之事,我什麽也不懂,問他會不會不合适?”大家都想升官發財,六部的職位更是難求,寧伯庸想得到有實權的官職,怕要費些功夫,天子腳下,到處是世勳權貴,寧府雖說根基深,但是比不得侯府伯爵,更別說是皇親國戚了。

寧伯瑾手指敲打的桌面,儒雅的容貌,臉上含了絲愁容,“你問問,接下來的事情你大伯心裏有數,譚侍郎和你好說話,如果你大伯出面,被人抓到把柄就糟了,小六啊,你年紀大了,寧府繁榮昌盛,往後你嫁了人,別人才不敢小瞧你,父親會害你不成?”

寧櫻心中冷笑,上輩子,寧府的繁華她可沒沾到一點光,哪會相信寧伯瑾這番話,奮筆疾書,力道漸大,稀薄的紙被墨跡暈染開,筆畫間糊成一團,她随手扔了筆,模棱兩可道,“我也不知是否還能遇見譚侍郎,到時候再說吧,父親還有事兒?”

寧伯瑾望着黑漆漆的紙,一時啞口無言,愣了半晌,寧櫻繞過桌邊走了他才回過神,站起身,笑道,“你可要記着,事成後,父親贈你一副孤本,保管你喜歡。”

寧櫻不耐,“恩。”

再次偶遇譚慎衍的時候,寧櫻狀似随口問了問,語氣漫不經心,譚慎衍盯着她看了許久,說他有消息了會告訴她,別着急,寧櫻将原話轉達給寧伯瑾,看他高興得很,眼角笑出了細紋,出聲提醒道,“別忘記你答應我的孤本。”

她對名人字畫不感興趣,既然寧伯瑾自己開口說了,她也不會白白便宜寧伯瑾,該拿的絕不手軟,當天下午,寧伯瑾就親自将孤本送過來了,是前朝一位出名書法家的字帖,寧櫻正派的上用場。

日子不緊不慢過着,她時常去薛府陪薛怡,成親在即,薛怡緊張得睡不着,寧櫻陪她說話,有時候下棋有時候投壺,每次從薛府出來都會遇着譚慎衍,金桂不是多話之人,消息該是車夫傳出來的,寧伯庸做事圓滑,這些年官職一直往上,不過手裏沒有實權,該是擔心步了寧國忠的後塵才有些坐不住了。

六皇子大婚,所有事宜交給內務府處理,薛家準備的嫁妝豐厚,薛府沒有其他庶女,薛慶平疼愛女兒,發妻的嫁妝全給女兒當陪嫁,又送了幾處薛府的田産莊子,衆位成親的皇妃中,薛怡的嫁妝最豐盛,寧櫻随着婆子進屋時,薛怡正埋首核對嫁妝單子,光潔的額頭飽滿圓潤,好看的眉毛下,一雙眼眸恬淡貞靜,她的心跟着安靜下來,緩緩走向屋裏。

這些日子,她時常過來找薛怡說話,兩人已經很熟了,垂首瞅了眼單子上羅列出的密密麻麻的物件,大物件有床,桌椅,小物件有镯子耳墜,一一核實清楚得到什麽時候?她不由得笑出了聲,勸道,“這等事何須你自己弄?交給下邊的嬷嬷就好。”薛府一團和氣,府裏的下人也是能幹的,薛慶平為薛怡找了四個陪嫁嬷嬷,管家管賬不用薛怡自己操心,寧櫻沒想到薛怡會自己核查。

丫鬟抽開椅子,示意寧櫻坐,轉而給她倒茶,對寧府這位六小姐,她不敢小瞧了,年紀小,遇事冷靜,最是會安慰人,薛怡最初緊張不安,如今性子踏實多了。

薛怡擡頭,看寧櫻坐在對面,抿唇笑道,“在府裏無事可做,找些事情轉移自己注意力不是你說的嗎?怎又覺得不妥了?”她娘留下的嫁妝多,加之薛慶平送的,光是核查拟對賬單都要好幾日功夫,身邊嬷嬷禀報她時,她想起寧櫻的話,才主動攬在身上。

丫鬟奉好茶盞,低眉順目退回到屋外

寧櫻湊上前,打量着薛怡紅潤不少的臉色,如實道,“你心情還算不錯,我看着你眼角下的眼袋沒了,休息好,成親那日才能成為最美的新娘子。”

Advertisement

薛怡擡手揉了揉眼,嗤笑道,“夜裏休息好了,眼袋自然就沒了,你年紀小,懂的倒是很多,難怪小墨對你高看一眼。”薛怡目光平視着寧櫻的臉頰,打趣起寧櫻來,“寧府府裏的事情平息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寧府下人一夜間被人剃頭的事情她聽說了,府裏陰私多,嬷嬷和她說過不少,好在她要嫁的人是六皇子,與奪嫡無關,倒也能避免許多麻煩。

大皇子二皇子早已成親,膝下無子,且這三年,幾位皇子傷的傷殘的殘,背後沒有陰謀她自是不信的,不管嫁給誰,保住自己的命最緊要,想到這裏,她推開桌前的嫁妝單子,自問自答道,“人多是非多,寧老爺做事穩妥謹慎,可後宅他管不着,人心複雜,你們府裏是如龍潭虎穴,你小心些。”

寧櫻比她小,但薛怡喜歡和寧櫻相處,只因能從她眼裏看出明顯的喜歡和不喜,不像外邊那一群當面阿谀奉承暗中挖苦諷刺她的人一樣,禮部尚書府的小姐性子也是好的,然而,禮部尚書官職大,為了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她不敢頻頻與尚書府的人往來,否則,會被有心人拿來攻擊六皇子,說六皇子暗中結黨營私居心不良就不好了。

兩世為人,甚少有外人關心過她,不由得心頭發酸,點了點頭,端起茶杯,看向茶杯裏盛開的花骨朵,她注意到,薛怡是喜歡喝茶之人,而她每次過來,丫鬟都給她泡的花茶,她不喜歡茶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薛怡身邊的丫鬟卻明白,可見薛慶平擔憂薛怡出事,為她找的丫鬟都是會看人臉色的,稱贊道,“你身邊的丫鬟是個聰慧伶俐的,往後遇着事兒,有她們為你操心,你能輕松些。”

她本是贊薛怡身邊的丫鬟,殊不知薛怡會錯了意,以為寧櫻說的是嫁人後日子輕松自在,頓時面色嬌羞起來,故作擰着眉,嗔怪的望着寧櫻,“你多大的年紀,竟也想着嫁人了,十五出閣,你還有兩年好等呢。”

薛怡今年十八了,因着她嫁入的是皇家,下聘納征納吉依着內務府的規矩下來,流程冗長才拖到現在,京裏不想多留兩年女兒的,十六七歲就成親了,最早的也要等出閣後,寧櫻這會十三歲,身子都沒發育完全呢。

寧櫻一怔,定定的看着她,語氣略微迷茫,“我都沒想好将來嫁什麽樣的男子,我小肚雞腸,眼裏容不得沙子,易得罪人,誰願意娶我這樣子的人?”

薛怡不想她一本正經議論起自己的親事,打趣道,“你倒是個臉皮厚的,婚姻自古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你想嫁什麽樣的男子就能如意的?”

寧櫻皺了皺眉,語聲嚴肅,“人活在世上,總要為自己而活,我娘不會任由我嫁給不喜歡的人,你和六皇子沒有感情嗎?”話到最後,她眼裏帶着業餘,薛怡性子恬淡,和六皇子感情甚好,甚至,她知曉,這門親事是六皇子向皇上求來的,皇上原先看重的是閣老家的嫡孫女,六皇子央着皇上打消了想法,最後娶了薛怡,看薛怡臉色緋紅,她斂了目光,可惜,上輩子她死的時候皇上沒有立下太子,那時候皇上身子不太好了,朝野動蕩,幾位皇子私底下拉幫結派,也不知最後誰贏了,譚慎衍不愛說外邊的事兒,三皇子招攬他,被譚慎衍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還讓禦史臺彈劾三皇子一次,遇着皇上身子不好,為了平衡朝堂局面,并沒有心思發作三皇子。

看她走神,薛怡擡手敲了敲她額頭,聲音羞澀,“我與六皇子甚少見面,哪有什麽感情,定親後,他送來好些金銀細軟,聽我爹的意思,對這門親事他是滿意的。”她語氣坦誠,眉目間盡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與忐忑,往後的緊張與茫然消之殆盡,不怪古人說婚姻乃人生大事,她不能選擇生養你的父母,不能選擇你自己的出身,而婚姻是改變現狀唯一的法子,或随着夫家平步青雲受人敬仰,或随之沒落悄無聲息,都取決于你嫁給什麽樣的人,這是世道的法則,她也不能更改,即使她不願意成親,到了年紀,不得不為自己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想到這個,她重重嘆了口氣,許多事,皆乃身不由己。

薛怡看她小小年紀,提到親事時愁眉不展,不由得好笑,“你娘對你好,會給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婿的,其實,我瞧着小墨對你挺好的,你兩知根知底,往後可以嫁來薛府。”

寧櫻噗嗤聲,臉色一紅,杏眼流轉,盡是埋怨,“哪有你這般當姐姐的。”她當薛墨是不可多得的朋友,并沒有那種感情,可若真說到嫁人,薛墨不是不行,心思一轉,望着薛怡若有所思。

薛怡挑眉,“我說的事情你想想,我弟弟打小就不喜歡女人親近,除了我,你是他第一個主動親近的女子,你們年紀相差不大,可以今年先把親事定下,待你出閣後再說其他。”

寧櫻不知還有這事兒,問道,“小太醫不近女色?”

薛怡一噎,總感覺寧櫻懂得的事情太多了,薛墨不只是不近女色,但凡是女的都下意識的排斥,她大概知道原因,是被青岩侯夫人吓着了,那位手段陰狠,譚慎衍好幾次差點在她手裏丢了命,薛墨與他關系好,久而久之,對女子生出種莫名的排斥,最毒婦人心,薛墨常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他待你不錯,過些日子,他回來,我問問他的意思,與其娶一個見過一兩次面的女子,不如娶你,薛府的情形這幾次你也見着了,我爹心思在栽種草藥和給人看病上,不理後宅,這些年後宅沒有妾室姨娘,平靜得很,你嫁過來,沒什麽值得操心的。”

寧櫻不可辯駁,薛府作為栖身之地的确無可挑剔,要家世有家世,要身份有身份,且府裏一派和睦。

沒聽寧櫻接話,薛怡以為寧櫻看不上薛府的家世,寧櫻卻擰着眉,一臉恍然,“你說得對,薛府的确是好的,小太醫醫術高明,往後慎之不舒服,不用出門找大夫,在府裏找他就可以了,一舉多得。”

“”薛怡總覺得話裏不對勁,一時沒法反駁,不過,比起外邊那些濃妝豔抹,趨炎附勢的女子做她的弟妹,她更喜歡寧櫻,歡喜道,“下次他回來我問問他的意思,我爹要是知曉他親事有着落,肯定最開心,昨天還跟我念叨,我嫁了人,小墨怎麽辦,他要照顧成片的藥圃沒有時間浪費在為小墨親事上,你肯嫁過來,省了他好些時間呢。”

這回,換寧櫻無言以對了,她眼中,薛太醫随和善良,卻不想,不問世事到兒子的親事都不過問。

然而,這畢竟是人生大事,她身為女子,該矜持守禮,何況薛墨的态度很重要,至于寧府,寧國忠巴不得她嫁到薛府來的吧,對他們而言,嫁給怎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為寧府帶來好處,兒孫是傳承香火光宗耀祖的,孫女是換取利益的。

回去時,薛怡态度比平日熱絡許多,送了好些珍珠首飾,寧櫻受之有愧,如實道,“薛姐姐不必如此,小太醫待我好,別因此生分了。”她說的實話,嫁入薛府能達到她許多目的,卻也不是沒有其他選擇,薛墨在她心裏,永遠是朋友。

“你拿着玩吧,每年春天,各府最喜歡辦賞花宴,你回京日子短,多出來走動走動,對了,過幾日我要去南山寺禮佛,你可要一起?”她爹為她娘在南山寺點了一盞長明燈,時常她都會去禮佛,這次除了禮佛,再者就是為薛慶平和薛墨求個平安福,嫁了人,往後回來的日子就少了,心裏不舍,卻也沒法。

寧府眼下一派和諧,她在府裏沒多大的事兒,去南山寺也就一兩日的事情,思忖片刻,應下道,“不知是哪日,我與薛姐姐一道吧。”

和薛怡約定好去南山寺的日子,寧櫻接過薛怡送的禮,告辭回了,走到院門,起初明晃晃的天忽然暗沉下來,馬車駛出臨天街忽然下起雨來,初春的第一場雨,最初綿綿細柔,随即淅淅瀝瀝漸漸增大,寧櫻挑開竹青色車簾,車壁飛檐上挂着的青綠色流蘇随風搖曳,末梢滴着雨,一滴兩滴落下,悄然無聲。

金桂在旁邊蹙了蹙眉,小聲提醒道,“小姐把簾子拉上,別被淋濕了。”

雨随風飄灑,金桂擔心寧櫻身子受了涼,等了會兒不見寧櫻有所行動,她挪到車窗,手搭上簾子,不經意的掃過外邊,看譚慎衍騎着馬從對面巷子裏出來,高大的身形在瑟瑟春雨中陰冷叫人心生害怕,她側目望着寧櫻,注意到寧櫻盯着飛檐上的流蘇發呆,遲疑了下,道,“譚侍郎在對面巷子裏,小姐用不用和他打招呼?”

寧櫻出門多會遇着譚侍郎,或他從刑部衙門回府,或準備出去,又或者在街上辦差,不怪寧伯瑾叫她問譚慎衍官職之事,仔細想起來,這些日子,她與譚慎衍見面的次數略微頻繁了。

不過,每次譚慎衍和寧櫻說不上三句話便離去了,語氣不冷不熱,金桂卻覺得其中有別的意思,因而才提醒寧櫻譚慎衍在外邊。

寧櫻拉着簾子的手一松,透過簾子落下的縫隙見着從巷子走出來的譚慎衍,她心思複雜,“不用了,譚侍郎有事情做,我們別打擾他。”譚侍郎身為刑部侍郎,手裏頭事情多,外人聊起譚慎衍,多說他的升官進爵是踩着別人的屍體上過去的,手底下死的冤魂不計其數,她心裏明白,譚慎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落在他手裏的人都是罪有應得,其中包括他自己的父親,青岩侯。

算着年頭,再有兩年,青岩侯便會被譚慎衍推入風口浪尖,青岩侯差點滿門被抄,禦史臺急切的想要除去譚慎衍,聯名上書彈劾譚慎衍為人暴戾手段殘忍,陷害忠良,皇上非但沒有怪罪譚慎衍,反而誇他有功,正逢刑部尚書告老還鄉,譚慎衍如願以償坐上了那個位子,青岩侯府升為一等侯爵,有皇上公然包庇,譚慎衍風頭勢不可擋,往後,京中貪官污吏被拉下馬,刑部名聲大噪,內閣也頗為忌憚。

內閣管理六部,刑部也在其中,譚慎衍誰的面子都不給,禦史臺彈劾,皇上睜只眼閉只眼,久之就知,禦史臺不敢将譚慎衍得罪狠了,只得将心思轉移到別處,譚慎衍我行我素,平日做事叫人抓不到把柄,他是真的為朝廷辦事,他身上的榮譽是他該得的,想着這個,轉過身坐好,不想打擾譚慎衍。

這時候,外邊傳來譚慎衍的聲音,寧櫻蹙了蹙眉,掀開了簾子,雨勢漸大,雨順着他臉頰流下,深邃的五官愈顯冷硬,寧櫻不由得目光一軟,“譚侍郎不急着回家?”

“手裏事情沒有辦完,可否借六小姐的車子一用?”他眉目英挺,語聲無悲無喜雨愈發大了,他直直的盯着自己,寧櫻呼吸一滞,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猶豫間,車簾被掀開,一身墨色暗紋的身形坐了下來,眼前一暗,寬敞的馬車,頓時有些擁擠了,金桂坐在邊上小栀子上,眼觀鼻鼻觀心。

平日她與寧櫻出府,兩人共乘一輛馬車,這會兒她想避開也沒法子,只有盡量低着頭,不打擾二人。

寧櫻沒有想那麽多,從暗格中拿出一張巾子,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邊牽着馬的福昌,輕輕問道,“不知譚侍郎要去哪兒?”

“寧府下人被剃頭一事事關重大,寧老爺懷疑是朝廷上的政敵所為,托我細細打探,今日得到那人的消息,躲在京郊的一處莊子裏,我讓福昌去刑部叫人,我先去看看情況。”譚慎衍熟絡的接過巾子擦拭着自己頭發,一邊和寧櫻說話。

寧櫻一詫,不想寧國忠會把事情鬧到刑部,心思一動,想問問是做的,看譚慎衍認真擦着頭發,咽下了到嘴的話。

馬車駛入城外,雨勢不減,譚慎衍掀開簾子,和車夫說了兩句,趕車的車夫是寧府家養的奴才,老夫人得知她去榮溪園特意送的,寧櫻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想讓薛府對寧府有個好印象,透露出她對自己的寵愛,老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懶得計較,之前是寧靜芸,如今是她,想讓自己為寧府帶來好處罷了。

誰知,譚慎衍自己說了起來,“寧老爺懷疑是懷恩侯老侯爺,懷恩侯和清寧侯走得近,去年寧家提出退親,影響清寧侯府聲譽,清寧侯老夫人睚眦必報容不得人,加之懷恩侯老侯爺今年有意入內閣,某些方面來說與寧老爺是仇人。”

寧櫻明白他的意思,寧國忠是覺得懷恩侯老侯爺故意借此壞寧府的名聲,拉他下水,自己入內閣,內閣輔臣之位的空缺叫京城好些人都蠢蠢欲動,年前吏部關于考核,給皇上呈遞上一份折子,折子是一份名單,能勝任內閣輔臣的名單,懷恩侯老侯爺和寧國忠皆在名單內,至于還有誰,除了吏部尚書,其他人是不知曉的,而兩人互相知曉對方的名字該是清寧侯的緣故。

“譚侍郎手裏可有眉目了?”

譚慎衍擡起頭,手裏的巾子濕了,他握在手裏,搭在膝蓋上,進來時動作大,有幾滴水撒在她衣衫上,顏色明顯和周圍不同,他壓低聲音道,“寧老爺怕是要失望了,一輩子止步于光祿寺卿。”

寧櫻胸口一震,上輩子,寧國忠如願進了內閣,不過日子不是很久,三年還是四年便被人從那個位子拉了下來,發生了什麽她不記得了,只是在寧國忠如內閣後,寧府水漲船高,與之親近的多成了伯爵侯府或是皇室宗親,興盛非凡,她以為,這一世,寧府也能如願興盛幾年。

她想着事兒,沒留意譚慎衍自己端着茶壺倒了杯水,細細抿着,她有些不确認,“在寧府裏作妖的人是誰?”

茶是去年她摘的臘梅曬幹了積攢着的,口齒間滿是清香,他不喜,卻願意去習慣,慢慢喜歡她喜歡的味道,悠悠道,“認真說起來,那兩人六小姐不陌生,聽說三夫人身邊有個叫熊伯的人,他膝下有兩個兒子,寧府的事兒便是他們二人所為。”

“不可能。”寧櫻脫口而出,臉上難掩震驚,熊大熊二是黃氏的人,若是二人做的,豈不是受黃氏指使?黃氏不會這般做的,她不會讓老夫人抓住把柄再有發作她的機會,十年前,老夫人借着一己私欲,偏袒竹姨娘将黃氏送去莊子,十年後黃氏不可能再栽跟頭,美目流轉,眼裏盡是呵斥。

譚慎衍置若罔聞,他好似有些口渴了,又倒了杯茶喝下,慢悠悠道,“我知道六小姐怕什麽,那兩人看似是三夫人的人,你可知暗中為誰賣命?”

寧櫻眉宇擰成了川字,眼裏盡是懷疑,細想譚慎衍話裏的意思,漸漸氣息不穩,她不止一次懷疑過熊大熊二的忠心,奈何手裏沒人,熊大熊二不住在府裏,她找不着機會打聽,沒想到,兩人不是黃氏的人。

她不由自主的想得更多,上輩子,黃氏身邊沒有人,什麽事兒都派熊大熊二去做,對兩人委以重任,誰知,兩人是老夫人埋在她身邊的棋子,上輩子,他們為老夫人做了哪些傷害黃氏的事兒,她都記不住了。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來,想起來,她渾身止不住的發抖,或者,黃氏上輩子的死另有隐情,是她們沒懷疑罷了,想到一團一團的迷霧,她鼻子發酸,喉嚨堵得厲害,眼眶熱得氤氲起了水霧。

譚慎衍看她鼻尖通紅,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他伸出手,輕輕攤開她的手掌,“二人的賣身契在三夫人身上,是生是死不過是三夫人一句話的事,你哭什麽?”知曉熊大熊二的性子,他才不能讓黃氏繼續叫二人做事,掏出懷裏的白色手帕,替她擦了擦濕噠噠的眼角,語氣一柔,“快到了,你上次問我的事兒我打聽清楚了,戶部禮部吏部都有空缺,以寧府今年的處境,戶部吏部是不成了,禮部可以。”

寧櫻吸了吸鼻子,擡起頭,才驚覺兩人離得太近了,身子微微後仰了下,渾身僵硬,輕輕道,“謝謝你。”

寧伯庸想要手握實權,戶部是六部中油水最多的,管着國庫,禮部管着各官員的考核也是香饽饽,寧府高不成低不就,進兩步的确難,禮部也好,禮部尚書為人和氣,不會打壓下邊的官員,且相較其他五部,禮部的事情少,逢年過節的祭祀,宮宴都由禮部管轄,露臉的機會多,對寧伯庸來說,足夠了。

譚慎衍的手還蹲在半空,半晌,慢慢抽了回去,低下頭,神色不明道,“我應該的。”

她在他身邊自卑了那麽多年,無非和背後沒有兄長支持有關,他會給她一個強大的娘家,真正護着她的娘家,而不是利用她的寧府。

冰雪融化,路邊有青綠的草冒出了頭,一派生機盎然,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着,不一會兒,後邊傳來細碎的馬蹄聲,一衆身着常服的黑衣男子氣勢恢宏的騎馬追了上來,譚慎衍掀開簾子交代了幾聲,那些人騎着馬又浩浩蕩蕩離開了,寧櫻知曉,他們抓熊大熊二去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一處莊子外,門外矗立着兩座威嚴的石獅子,宏偉氣派,她掀開簾子,細雨霏霏,大門緊閉,無端顯出幾分蕭條來。刑部的人已經到了,神色肅殺的圍着門,等着譚慎衍的指示,寧櫻打量着鶴紅色的大門,眼神一片灰暗,老夫人命熊大熊二做下這事兒是想嫁禍給黃氏的吧,可能消息不胫而走,擔心損壞了寧府的名聲,不得不咽下這事兒,由着寧國忠懷疑到懷恩侯府。

她看着譚慎衍舉起手,門口,福昌擡手敲響了門,待門吱呀聲傳來響動,人一窩蜂撞開門沖了進去,速度快,沒有做任何停留,不一會兒,熊大熊二被人押着出來,身上幹淨整潔,發髻高豎,眉目間浩然正氣,看不出絲毫慌亂,寧櫻心口一痛,放下了簾子,她這回才看清,以熊大熊二這通身的氣質,哪是像養在莊子上的小厮,分明是從小跟人認真學過規矩的,她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熊大熊二認出是寧府的馬車,兩人對視一眼,好奇不已,然而,待被人壓着走了,也沒看清馬車裏的是何人,兩人更不知犯了什麽錯,熊二努力的回頭,朝着馬車裏的人道,“不知是哪位主子瞧奴才兄弟二人不順眼想要除之而後快,請讓奴才們死個明白。”熊二有自己的打算,他們明面是三房的人,實則為老夫人辦事,不管誰,都不敢将他二人如何,只要看清裏邊的人是誰,兩人好思量對策。

譚慎衍看寧櫻面色慘白,他沉聲道,“帶走。”語聲落下,見寧櫻緩緩掀開了簾子,臉色白得煞人,聲音微微戰栗着,對着二人的背影道,“熊大熊二,我娘待你們不薄,你們做下的事情她清楚嗎?”

丢下這句,寧櫻慌亂的放下了簾子,腦子裏亂哄哄的,心緒煩躁,熊大熊二幫黃氏辦事,會不會中間抓着黃氏什麽把柄了念及此,她有些坐不住了,手伸到簾子邊,想掀開再問問,被譚慎衍按住了,“不着急。”

車夫知道的事情少,這會兒看情勢不對,不敢插話,悶聲不言,待馬車裏傳來聲回走的男音,他急忙揮舞着鞭子,調轉馬車頭,慢慢往回。

寧櫻心底難受,她大致明白為何譚慎衍要叫住她了,是想提前告訴她,叫她有個心理準備,她蒼白的笑了笑,“譚侍郎是不是還查到什麽?”

“剩下的事兒你別管了,這件事影響寧老爺前程,對三房來說,算不得壞事。”譚慎衍不知曉熊大熊二便能叫她難受成這樣,她總是這樣,看似心腸硬實則比誰都軟,回去時,兩人一陣沉默,淅淅瀝瀝的小雨入耳,擾人心緒,寧櫻索性拉開簾子,趴在窗棂上,靜靜欣賞着春雨潤萬物的聲響,側顏姣好,鼻子發紅,她無精打采的模樣叫譚慎衍動了動手指,想抱抱她,又極力忍住了,來日方長,她身邊的不順遂,他會一一鏟平。

馬車進了城,譚慎衍讓車夫停下,徑直走了,“你有什麽想問兩人的可以來刑部,不過兩人嘴巴嚴實,怕問不出什麽來。”

有的事情不是他們做的,當然問不出來,然而,人進了刑部,沒有他們不認賬的,譚慎衍身上的衣衫還濕着,迎着雨,闊步走向旁邊衙門,門口的士兵朝他行禮,态度恭順,譚慎衍回眸瞅了眼,繼而擡腳走了進去。

寧櫻怔怔的,吩咐車夫道,“我們回去吧。”

回到寧府,寧國忠去衙門了,府裏沒人,她去梧桐院看黃氏,黃氏和寧靜芸坐在屋裏,各忙各的事情,想到黃氏對熊大熊二的器重,寧櫻覺得心寒,如小時候那般跑上前抱住黃氏,聲音哽咽,“娘。”

黃氏丢下手裏的活兒,反手拉開她,“怎麽了?”

寧櫻眼眶發紅,搖了搖頭,她想了許多,老夫人看不起她和黃氏,想法子除掉她們不是沒有可能,府裏只有張大夫,被老夫人收買了,中了毒張大夫瞞着不說,誰知道?熊大熊二的事情讓她認定上輩子她和黃氏死有貓膩,和老夫人脫不了關系、黃氏揉揉她的頭,大女兒冷清不喜人靠近,小女兒是個愛撒嬌的,黃氏拉着她的手,溫煦道,“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晚,是不是遇着什麽事情了?”

金桂将寧櫻和譚慎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知曉寧櫻情緒從何而來,寧櫻做事不計後果,性子卻是個善良的,好比五小姐的事兒,她與五小姐不對付,五小姐自降身份做出那等丢人現眼之事,寧櫻完全可以任由寧靜芸順水推舟成全她,叫寧靜芸淪為京城的笑柄,人人唾棄的對象,然而,她選擇告訴黃氏,不想毀了寧靜芸一輩子,想到這,金桂搖了搖頭,從旁擡出一根凳子,扶着寧櫻坐下,緩緩禀告黃氏道,“在路上遇着譚侍郎了,他出城辦點事,下着雨,讓小姐送他一程,誰知,譚侍郎是為了年後府裏丫鬟背剃光頭之事,抓着背後之人了,是熊大熊二,小姐心裏不相信,正難受着呢,太太勸勸吧。”

黃氏身形一顫,臉色漸冷,不确定道,“熊大熊二?他們平日不住在府裏,那件事怎麽可能和他們有關?”當着寧櫻的面,她沒有說有人栽贓她的事兒,剛回府,她想給寧櫻營造一種阖家其樂融融的現象,不在她跟前說老夫人壞話,寧櫻心思敏感,知曉老夫人不喜歡她,回府第一天就不往榮溪園湊,随後又問吳媽媽打聽十年前的事兒,對女兒的心思,黃氏看不懂,但不忍她将事情壓在心裏,什麽都自己藏着捂着,清寧侯府之事,黃氏不敢相信,憑寧櫻的手段叫寧靜芸和程雲潤退了親,就是她,絞盡腦汁想了許久才想出一個法子,且不敢保證清寧侯府答不答應,寧櫻算計了月姨娘和寧伯瑾,一擊即中,論心計,黃氏不得不說她厲害。

寧櫻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耳朵,神色悵然,“他們是老夫人的人,約莫是想陷害您吧,誰成想,風聲傳到外邊,禦史臺彈劾祖父,祖父懷疑是清寧侯作怪,讓譚侍郎幫忙查,最後,查到了熊大熊二身上,娘用不用去榮溪園問問老夫人?”

黃氏沉吟,看了門口的秋水一眼,秋水會意,轉身走了出去,而屋裏,聽到事情起因經過的寧靜芸一臉難以置信,為老夫人辯駁道,“熊大熊二的賣身契在母親手裏,怎麽會為祖母賣命,除掉了七妹妹,如今又想拿祖母出氣了?”寧靜芸鄙夷的輕哼了聲,擱下手裏的針線,側身,嘲笑的望着寧櫻。

黃氏不愉的蹙了蹙眉,“櫻娘不會胡說,你繼續繡你的嫁衣,這件事有我在,不用你操心。”這一刻,黃氏才知寧靜芸的性子是真的養歪了,比起寧櫻,寧靜芸只看到利益,不念親情,想到前兩日,寧靜芸問她要嫁妝之事,開口就想拿走自己庫房大半的貴重物品,心不小,黃氏對她有愧疚不假,可是,留下的莊子鋪子收益夠做她的嫁妝了,沒想到,寧靜芸開口要她庫房的東西。

她存過心思分成兩份,寧靜芸和寧櫻一人一半,眼下,只想全部留給寧櫻,寧靜芸在府裏錦衣玉食,寧櫻打小過得清苦,她對寧靜芸有愧疚,何嘗對寧櫻沒有?想着寧櫻自小養在身邊,寧靜芸沒有體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