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財源滾滾 … (1)

寧府小厮循着開張的鋪子一路打聽寧伯瑾蹤跡,尋了三四家鋪子才問到,聽鋪子掌櫃說寧伯瑾去了酒肆,又問了酒肆的位子,累得滿頭大汗,心裏頭有些寧伯瑾折騰人,寧國忠他們在府裏愁眉不展,寧伯瑾自己當沒事人似的,吃喝玩樂,樂不思蜀,也太心寬了。

小厮到了酒肆門外,上前問小二寧伯瑾的去處,小二指着樓上雅間道,“寧三爺要了雅間,西邊第二間屋子。”

小厮笑着道謝,上樓時,聽着寧伯瑾叫小二再拿壺酒,酒味重,也不知他們喝多少了,他忙走到門邊,朝寧伯瑾躬身施禮道,“三爺,老爺讓您回去。”

寧伯瑾得了字畫,心情大好,喝了兩杯,毫無醉意,認出小厮身上的服飾,溫聲道,“可是府裏出了事兒?”

小厮搖頭,彎着腰,側身讓端酒的小二進屋,沒急着進門,寧伯瑾見他畏畏縮縮,起身走了出來,“怎麽了?”

小厮如實告知寧伯瑾升官之事,誰知,寧伯瑾像聽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轉身望着屋裏斟酒的友人,忍俊不禁道,“府裏來人說我升官了,連升三級……”

小厮嘴角僵硬的抽動兩下,出門前老爺叮囑他低調些,結果被寧伯瑾自己張揚開了。看衆人捧腹大笑,不相信他所說,小厮不急着解釋,說道,“老爺回府了,大爺二爺也在,讓您趕緊回。”

寧伯瑾從小就有些怕寧國忠,寧國忠說什麽他不敢反駁,哪怕從小到大,寧國忠甚少訓斥他,對他也不如對寧伯庸嚴格,可能是看寧國忠不茍言笑,常常板着臉訓斥寧伯庸和寧伯信,久而久之,他心裏有些怕了,生怕不小心遭寧國忠訓斥,聽了小厮的話,他不敢再拖延,今日趁着衙門沒事才敢偷閑出來,傳到寧國忠耳朵裏可就是他玩忽職守,不務正業了,收起臉上的笑,回屋朝衆人拱手道,“家父找我商量點事情,先回去了,這頓算在我賬上,來日得空,再與諸位把酒言歡。”

得到衆人首肯後,他才和小厮下了樓,酒下肚後的熱氣了沒了,冷風吹來,身子哆嗦而來下,坐上馬車,臉不複在酒肆溫和,皺眉道,“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父親要你來所謂何事?”

小厮坐在馬車一角的小凳子上,又将方才的話說了遍,原來連寧伯瑾都不信自己能升官,不怪寧國忠和寧伯庸詫異,他道,“老爺回府後便說了此事,府裏上上下下傳開了,是禮部尚書大人向皇上舉薦的您。”

“禮部尚書?”寧伯瑾腦子一團漿糊,靠着車壁,喃喃道,“我與他互不相識,不過薛府宴會上打過聲招呼,他怎挑中我了,我大哥呢?”

“大爺的官職落空了。”小厮想到方才寧伯庸的神色,心底嘆息不已,最有能耐的人沒上,結果游手好閑的人占了位置,為官除了能耐,運氣也很重要,以寧伯庸的能耐,禮部尚書是十拿九穩的,偏生他挑中了戶部,誰知,兩頭都沒撈到好處。

寧伯瑾仍然沒回過神來,唉聲嘆氣道,“哎,是我對不起他,會不會是禮部尚書弄錯人了,我與大哥名字相近,他弄混了名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自己清楚,禮部侍郎?往後可是能常常入宮在皇上跟前露面的主兒,他哪有那等魄力?想今日與友人逛鋪子,品鑒字畫何等惬意,往後這些日子恐怕都一去不複返了,多種情緒紛紛擾擾,竟覺得酒勁來了,緩緩阖上眼,睡了過去。

小厮在邊上瞧着哭笑不得,擔心寧伯瑾扭着脖子,輕輕讓他身後墊了個靠枕,連升三級,天上掉餡餅才能遇到一回,換做旁人多欣喜若狂的事兒,在寧伯瑾這兒,反倒成了樁不盡人意的事情了,不知情的還以為他被貶官了呢。

書房,寧國忠從寧櫻嘴裏得知她不知情,心底愈發沉重,如果薛府沒插手的話,寧伯瑾升官的事兒便是其他人推波助瀾,想借着寧伯瑾将整個寧府連根拔起,其心思歹毒至極。

想到這,桌下的手握成了拳,臉色不太好看道,“老三還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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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伯庸坐在邊上,望了眼外邊,“怕還要一會兒。”

聞言,寧櫻擡起頭,見寧伯庸面色沉着,絲毫沒有流露出嫉妒的情緒,不由得佩服起寧伯庸來,換做其他人,政務上勤勤懇懇,早出晚歸奔波數日走動拉關系,結果被做事散漫不思進取的人搶在前邊,心裏多少會憤懑不平,怨天道不公,寧伯庸卻寵辱不驚,不自怨自艾,不愧是長子,可惜,她不記得寧伯庸上輩子做到什麽官職,只記得,她這個大伯在她困難時沒有落井下石,在她榮華時不趕着巴結,或許她在他眼中不過是個陌生人,是生是死都沒多大的幹系。

她心下嘆氣,又回味當日譚慎衍的意思,琢磨過來,譚慎衍透露出來的意思并不是叫她提點寧伯庸,她與府裏的人一樣,下意識的以為是寧伯庸,誰知譚慎衍暗指的是寧伯瑾。

不管如何,寧伯瑾升官是譚慎衍從中幫忙無疑了,禮部尚書與薛府關系好是其次,禮部尚書真正想結交的人是譚慎衍,青岩侯手握重兵,這次被奪了兵權,皇上并未趁機收回兵權而是将其贈予了譚慎衍,也就說,往後譚慎衍不只是刑部侍郎,還管着京郊大營,年少有為,成為各皇子拉攏的對象,青岩侯府經過這回雖受重創,然而對青岩侯府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新生?至少,往後不怕有人再拿着譚富堂犯的罪說事,譚慎衍自律,他身上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往後的青岩侯會越來越好。

只是,她不懂,譚慎衍為何會幫寧伯瑾,寧伯瑾不過是寧府扶不起的阿鬥,提攜起來有何用處?且還是在這個風口浪尖,譚慎衍不怕出事?

寧國忠看她低着頭,嘴角輕輕抿着面露恍然之色,猜她是想着什麽了,心思一動,問道,“小六是不是想到誰在背後幫你父親了?”清寧侯和懷恩侯要捧殺寧伯瑾,犯不着提攜他做到那個位子,悄無聲息除去豈不更好?難道兩人有其他打算?寧國忠暗中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那些事除了寧伯庸誰都不知道,清寧侯不可能得到風聲。

寧櫻回神,斂了面上的情緒,借故局促的攪着手裏的手帕,“沒,朝堂的事兒櫻娘不懂。”

想着改日見着譚慎衍,好好問問他。

寧國忠看她眉梢微動,心知她是想到什麽了,自己這個孫女可是個有城府的,聽她這般說,倒也沒步步緊逼。不怪寧國忠沒有懷疑到譚慎衍身上,他眼中,薛墨和寧櫻走得近,譚慎衍是薛墨的朋友,兩人有所接觸沒什麽大不了的,且這幾日青岩侯站在風口浪尖被滿朝文武指指點點,罪狀數不勝數,譚慎衍哪有心思管這種事兒,一個小小的侍郎妄圖勸動禮部尚書談何容易,故而直接将譚慎衍排除了。

屋裏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再開口,寧伯瑾進屋,瞧大家都在,面色一白,一路進來遇着府裏的丫鬟奴才,對他态度大變了樣,縱然往回遇着也會和顏悅色施禮請安,不過今日大家的臉上明顯多了許多東西,望着自己跟望着餐桌上一盤肉似的,叫他渾身不自在,“父親,怎麽回事?大哥好好的,我怎麽就升官了?”

他胸無大志,有今日全乃是被黃氏逼着考取功名再借着寧國忠的關系找了門閑職,領着不高不低的俸祿,甚是悠閑惬意,這種日子正是他要的,不成想有朝一日這種日子到頭了,他怎麽可能若無其事甚至還欣喜若狂?看寧國忠臉色,心知他升官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不由得面色一白,“父親,那可如何是好,兒子有幾斤幾兩兒子再清楚不過,禮部侍郎哪是兒子能勝任的?被人抓着錯處可就是掉腦袋的事兒。”

說完,只感覺脖子一涼,好似有刀陰森的架在脖子上,身子一軟差點癱在地上,扶着桌子菜穩住了身形,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父親,不如您和李大人說說,讓他上奏皇上兒子不升官了,就在……”

“你胡說什麽?”寧國忠氣得拍桌,升官乃是為官之人夢寐以求的事兒,大兒子奔波多日都沒音訊,小兒子不谙世事有這等好差事落在他頭上,結果竟然瞧不上,不是赤裸裸諷刺人嗎?臉色鐵青道,“禮部尚書舉薦你乃一番好心,你竟然瞧不上?傳出去不是讓禮部尚書難堪?收起你的心思,如今皇上批了折子,你下個月就去禮部衙門,至于其他,往後每日下衙後來我這,我會教你怎麽做。”

寧伯瑾最怕的就是這個,想當初,寧伯庸和寧伯信便是這麽一步一步過來的,他一點都不想,苦着臉,神色頹廢的癱了下去,餘光瞥見寧櫻在,覺得在女兒跟前這樣子有些丢臉,撐着桌子站起身,讪讪道,“小六也在啊,從南山寺回來了?”

寧櫻故作沒看見寧伯瑾丢臉的樣子,起身向寧伯瑾行禮,不管怎麽說,寧伯瑾升官她心裏高興,沒有人希望自己的親人一輩子碌碌無為沒有作為,而且,聞媽媽說得對,寧伯瑾升官,她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自古以來都是女憑父貴而貴,女憑夫貴而貴,微微一笑,說道,“祖父讓櫻娘過來說話,父親升官乃好事,該高興才對,至于其他,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祖父會教你為官之道的。”

聽寧櫻說的頭頭是道,寧國忠心底愈發狐疑起來,寧櫻的夫子平日教導的可沒有這些,寧櫻從哪兒學來的?亦或者有人告訴她的?目光晦暗不明的落到寧櫻身上,端詳幾眼,沉默不語。

寧伯瑾有苦難言,別人夢寐以求的并不是他要的,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他沒有心懷天下蒼生的胸懷卻占了高位,如何教他不心悸?可想到自己念書多年連這點抱負都沒有,又覺得太過丢臉了,聖賢書都白念了,想了想,沉思道,“父親高興,只是心裏困惑罷了。”

看寧伯瑾惶惶不安,坐立不安,寧伯庸心境開闊不少,如果寧伯瑾趁着這次升官有所長進,對寧府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寧伯瑾不懂為官之道,沒有防人之心,前兩次若不是寧國忠有所提防,及時出面幫寧伯瑾應付,這會兒寧伯瑾估計被禦史臺的人告到皇上跟前,寧府也跟着遭殃了,寧伯瑾長進了,寧府不用擔心外邊人趁機作亂對付寧府,何嘗不是一件好事?故而勸道,“父親閑賦在家,你遇着不懂的可以問父親,我與二弟也會幫你的。”

寧國忠在光祿寺卿從三品的位子止步,而寧伯瑾一躍為正三品的禮部侍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寧府總算有人出人頭地了,寧伯庸欣慰的同時想起一件事來,“父親,您說會不會是皇上體諒您年事已高,故意提拔三弟的?”畢竟,除了寧伯瑾,他和寧伯信這些年官職都再往上升,說不準是皇上感恩寧國忠這些年的奉獻,特意挑了寧伯瑾。

寧國忠面露沉思之色,道,“聖心難測,不管是何原因,老三去禮部是好事。”柳氏兄長任兵部侍郎,若寧府再沒人出頭,與柳府的差距越來越大,如今一比,寧府不輸柳府,想到這個,寧國忠心下安慰不少。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寧櫻安安靜靜聽着,寧國忠擡起頭,目光再次落到這個孫女身上,她是個坐得住的,心下甚為滿意,問道,“在南山寺沒出什麽事兒吧?”

秦氏說南山寺夜裏有老虎出沒,三人成虎罷了,南山寺香火鼎盛,哪有什麽老虎?此番問寧櫻,不過存着一絲關心罷了,寧櫻從莊子上回來,先是入了小太醫的眼,跟薛小姐關系好,這次寧伯瑾又升官,他心裏認定是寧櫻是個旺家的,不由得語氣緩和,“你年紀也大了,往後出門身邊帶個小厮跟着,吳管事一家在路上了,過些時日就能回府,他們一家的賣身契我給你母親了,讓你母親給你。”

寧櫻喜不自勝,臉上漾着歡喜的笑,笑容明豔純真,跟朵兒花兒似的,脆聲道,“謝謝祖父。”

吳管事兩口子做事都是爽利的,寧櫻和他們相處的日子久了,心裏時常念着他們的好,這回兒他們回京,往後她身邊有人跑腿,不管做什麽都方便得多,一聲謝謝,是真心實意的。

寧國忠看她這般高興,輕輕笑了笑, “你回府後還沒用午膳,回去吧,讓廚房弄點吃的,晚上叫上你母親和姐姐,來榮溪園用晚膳。”寧伯瑾升官是府裏的大事,阖府上下該熱鬧熱鬧才是。

寧櫻颔首,起身站穩,屈膝告退,望着她走出門的背影,寧國忠側目問身側的寧伯庸,“你有時間探探禮部尚書的口風,是不是有人請他從中幫忙。”他看寧櫻一派鎮定從容,懷疑她早就知曉這件事了,若真如此,和薛府脫不了幹系,和寧櫻有關的除了小太醫沒有別人了。

寧伯庸稱是,和寧國忠看法不同,他更相信寧伯瑾升官是皇上的意思,然而想歸想,沒有當面和寧國忠争論。

寧伯瑾升官之事在府裏傳開,衆人心思各異,抑郁多日的寧靜芸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也有了笑,難掩興奮,當即讓柔蘭進屋給拿身衣衫,她要去梧桐院給寧伯瑾請安。可是當目光落到角落裏大紅色的箱子時,臉上的喜悅蕩然無存,寧伯瑾升官又如何,她的親事已經定下了,且對方是個登不上臺面的落魄書生,這一刻,她心裏又怨起黃氏來,若黃氏不急着将她的親事定下,此番寧伯瑾升官,她嫡長女的身份說親更容易,嫁進侯門都是又可能了,結果落到現在的地步。

“小姐。”柔蘭從外邊進來,留意到寧靜芸臉色不好,躬身道,“六小姐身邊的人來說,傍晚去榮溪園用膳……”

話未說完,見寧靜芸惡狠狠瞪着她,柔蘭忙低下頭,怕惹得寧靜芸不快。

這幾日,寧靜芸心情不好,屋裏的人都提心吊膽的伺候着,前兩日丫鬟倒茶不小心将茶水灑了出來,被寧靜芸發作一通趕去做粗使活了,還揚言要将她賣出府,為此,落日院死氣沉沉的,生怕不小心被寧靜芸發賣出去,柔蘭是老夫人給寧靜芸的人,昨日三夫人問老夫人要了她們的賣身契,往後,她所作所為和老夫人無關,任由三夫人處置,想到三夫人的手段,柔蘭忐忑不已,支支吾吾繼續道,“六小姐在梧桐院,您過去多陪陪六小姐,你們是姐妹,往後遇着事兒,有個背後商量的人。”

若不是和寧靜芸綁在一根繩子上,柔蘭絕對不會說這些,然而沒辦法,三房沒有嫡子,寧靜芸成親後背後沒有兄弟撐腰,在夫家出了事兒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且寧靜芸的親事已經不可更改了,寧櫻不同,寧櫻才十三歲,即便現在說親有個做侍郎爺的父親,六小姐的親事比寧靜芸高很多,最重要的是,黃氏希望她們姐妹情深,互相扶持,她想讨好黃氏才這般勸寧靜芸。

寧靜芸面色一沉,上前踢柔蘭一腳,順手給了她一耳光,“是不是覺得我嫁了個沒用的人看不起我,都想去桃園伺候她?”

柔蘭搖頭,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奴婢是您的人,願意一輩子伺候您,您和六小姐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寧靜芸輕哼聲,極為不屑,“我從小琴棋書畫,她會什麽?書裏的字都認不全,親姐妹,說出去丢人現眼,滾,下次再聽着這話,別怪我不客氣。”寧靜芸心裏壓着火,氣不過,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壺摔了下去,憑什麽,黃氏憑什麽那樣對她?

她氣得眼眶通紅,黃氏想借着她的親事打壓她,門都沒有,她不會讓黃氏得逞的,她不是沒有給自己留後路,禮部尚書舉薦的嗎?她冷冷一笑,回屋裏罩了件披風,準備出門問個清楚,寧伯瑾升官是不是他在尚書跟前說了好話,若是如此,寧伯瑾升官可要全靠她,阖府上下該巴結的人也是她。

院門口的婆子看寧靜芸氣勢兇猛,伸出手擋住了她的去路,平靜着臉道,“三太太說過了,五小姐哪兒都不準去,還請五小姐回院子,繼續繡您的嫁衣。”

“滾開。”寧靜芸紅了眼,目光陰狠的瞪着她跟前的兩人,兩個婆子以前是她院子的人,不知何時被黃氏收買了,整日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元宵節後,她除了梧桐院和落日院,哪兒都去不了,她心下一驚,難道黃氏知道元宵節發生的事情了?

不可能,當日的事情隐秘,黃氏不可能聽到風聲,可是,如果不是知道了什麽,又怎麽會派人拘着她,且往後她再也沒收到過外邊的書信,此時,腦子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她跺跺腳,快速退了回去,掏出胸口金鏈上挂着的鑰匙,從衣櫃下邊的抽屜拿出一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往日堆放着信紙的盒子此時空空如也,她大驚,“柔蘭,柔蘭。”

柔蘭挨了一耳光,臉頰還紅着,聽到寧靜芸的聲音,心口一顫,戰戰兢兢走了進去,“小姐什麽事?”

“盒子裏的信呢,哪兒去了?”

柔蘭吃驚,那個盒子寧靜芸看得緊,誰都不讓動,丫鬟擦桌子衣櫃時,都越過那個抽屜,這會聽寧靜芸問她,她也不知,狐疑道,“信不是一直在嗎?”

“沒了。”寧靜芸臉色大變,摔了盒子,算是明白黃氏為何将她看得牢了,偷偷拿走了她的信派人囚禁,那之前,她讓柔蘭送出去的信只怕也被黃氏收走了,怨毒的瞪着柔蘭,“你老實說,前些日子我讓你送出去的信你是不是交給太太了?”

柔蘭揉着手裏的手帕,吞吞吐吐不敢說話,太太什麽都清楚,寧靜芸親事已定,和尚書府的少爺書信往來,傳出去可是會被唾罵的,加之太太逼得緊,她也沒法子,噗通聲跪倒在地,磕頭道,“小姐,太太知道了,奴婢也沒法子,太太說不讓您知道,若知道了,奴婢便沒命活了。”

她伺候寧靜芸的時候黃氏去莊子了,不過提起三太太,衆人都會有些忌憚,她私底下打聽過黃氏的事兒,年輕時是個潑辣歹毒的,老夫人拿她沒有半點法子,若不是死了姨娘,黃氏說不準會越過柳氏管家,這等厲害的人,柔蘭哪敢反抗,加之黃氏手裏捏着她們一家人的命脈,她不得不從。

“好啊,你也被她收買了是不是,來人,将柔蘭給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我倒是要你好好看看,背叛我是什麽下場。”門口的丫鬟對視一眼,心知今日寧靜芸不發落柔蘭是難解心頭之氣了,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這時候的寧靜芸誰都招惹不起,兩人不敢怠慢,走進門拖着柔蘭往外邊走。

柔蘭心下大駭,求饒道,“小姐,奴婢錯了,求您饒過奴婢吧。”

丫鬟架着凳子,将柔蘭壓在凳子上,不一會兒,院子裏響起板子鞭打肉體的聲音,夾雜着柔蘭的尖叫。

黃氏聽到消息,蹙了蹙眉,嘆息道,“柔蘭以前心懷不軌,暗地做了些事兒,趁機治治也好,不過人不能死了。”寧伯瑾剛升官府裏就死了丫鬟,傳出去不太好,站起身,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吳媽媽點頭,扶着黃氏往外邊走,她眼中,寧靜芸就是個不知好的,黃氏千辛萬苦給她挑中了一門好親事,結果不知羞恥的勾搭上禮部尚書的大少爺,又一邊和黃氏怄氣,要了黃氏庫房的大半嫁妝,她自己的嫁妝豐厚,卻是沒考慮過寧櫻,寧櫻手裏頭的銀子還是去年府裏發下來的一千多兩銀子,再無其他,寧櫻過兩年說親,嫁妝可想會有多寒碜,身為長姐,寧靜芸自私貪婪,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被老夫人養歪了性子,吳媽媽對寧靜芸仍然失望了。

骨子裏的自私,不會後天能養成的。

院子裏,柔蘭哭聲震天,寧靜芸坐在走廊上,冷豔旁觀着,不時吩咐丫鬟力道重些,完全不把柔蘭的性命放在眼裏,姣好的面龐染上了層冰霜,嘴角揚着猙獰的笑,叫人膽顫心驚。

黃氏心口刺痛了下,皺眉道,“住手。”

院子裏的丫鬟看黃氏來了,皆莫名松了口氣,她們都是伺候寧靜芸好些年的人了,往前的寧靜芸并不是這樣子的性子,這些日子不知怎麽了,脾氣越來越大,稍微不順她的意思便下場凄慘,院子裏服侍的丫鬟真的有些怕了。

見着黃氏,寧靜芸眼神一凜,“繼續打。”

“靜芸你……”黃氏張了張口,眼裏難掩失落,她總認為自己當初将她留下虧欠她許多,回府後盡心盡力的彌補,哪怕她提的要求有些無理她也認了,總認為能等到她體諒的那一日,此時見着她,黃氏才知曉自己想錯了,寧靜芸和寧櫻不同,你對她好,她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不知感恩,只會仗着你對她的好愈發變本激勵。

這點,像極了老夫人。

心思轉念間,她已經有了對策,收起面上愁容,冷冰冰道,“你要打要罵都是你的丫鬟我管不着,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面,你成親,府裏不會再給你添人,将就着你身邊的丫鬟給你做陪嫁,如果她們不想留在你跟前伺候,我會随她們的意願留下她們,陪嫁的事你自己想辦法,至于我給你的嫁妝,給了我也有能力收回來,你再不懂收斂,好高骛遠,那我就讓你淨身嫁出去,我說得出做得到。”

頓時,院子裏鴉雀無聲,衆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三太太發怒了,誰都不敢招惹,低着頭,盡量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死氣沉沉如死了人,連凳子上哭喊的柔蘭都止了聲。

寧靜芸面色一白,被黃氏當面數落還是頭一回,她頭脹得厲害,不用說,今日的事情傳出去,府裏的下人們都知道她是個不孝順的以至于黃氏要将給她的嫁妝收回去,想到下人們的嘴臉,她臉上血色全無,嘶吼道,“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的東西我不要,拿走,都拿走。”

換做之前,黃氏可能心軟,然而此刻,她無動于衷,吩咐吳媽媽道,“你去五小姐屋裏,她看不上的全搬出來,茍家不是嫌貧愛富的人家,不會在意嫁妝的多少,五小姐不要的話,全部收回來。”

怒氣沖沖奔向屋裏的寧靜芸身形一顫,不可置信的回眸瞪着黃氏,淚雨如下,“你真要這般對我?”

“那些嫁妝是我父親辛辛苦苦攢的,你看不上何須埋汰,我留着自有用處。”黃氏毫不留情面,說完話,轉身就走,秋水扶着她,見她眼角滑過兩行清淚,想必心裏頭不好受,五小姐養尊處優,以為黃氏欠了她,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發脾氣,黃氏忍着六小姐也忍着,她仍然不知好,想來這次黃氏是鐵了心要糾正她的性子了。

“太太別生氣,五小姐年紀小,往後會懂事的。”對寧靜芸,秋水也不知說什麽,只有這般安慰黃氏。她心裏何嘗不明白,寧靜芸性子難再掰回來了,想寧櫻今年十三歲,堅韌孝順,比寧靜芸強多了,哪怕是親生骨肉,自己養出來的和祖父祖母養出來的性子大不相同。

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也要養在自己身邊……

黃氏掖了掖眼角,重重嘆了口氣,“哪怕她怨我我也認了,只是想着當初她開口說嫁妝少了,我便想到櫻娘,櫻娘十三歲了,沒有生出過那種心思,去年得了一千多兩銀子還說拿給我。”

秋水聲音一柔,“六小姐從小就是個孝順的,在莊子裏的時候,隔壁莊頭媳婦送了一籃子青蘋果,她一人一個分給莊子裏的管事媳婦,沒注意全分了留下一個,明明看得流口水卻舍不得咬一口,說要等着您回來一起吃,下次的時候她學聰明了,分給別人之前先留下兩個,您和她一人一個。”

想到那些事,黃氏笑了起來,“是啊,她是個懂事的,走吧,我們去桃園瞧瞧她怎樣了。”

寧櫻吃過午膳在院子裏消食,看秋水扶着黃氏緩緩而來,笑着迎出去,左右瞅了瞅,“娘和秋水怎麽來了,我剛吃完飯呢,翠翠可和您說了傍晚去榮溪園用膳之事?”

看小女兒眉眼精致,臉上淌着高興的笑,黃氏心裏頭的郁結散了不少,拉過她的手,掏出帕子擦了擦寧櫻額頭的汗,“天還冷着,怎出了汗?”

“喝了兩碗香菇烏雞湯有些熱,過會兒就好,娘去屋裏坐吧。”寧櫻走在黃氏另一側,親昵的挽着她的手,細看黃氏的眼角才知她好似哭過了,不由得覺得奇怪,“娘怎麽了,是不是誰惹您不高興了?”

寧靜芸懲罰柔蘭的事情她聽翠翠說了,兩人都不算好人,她并不放在心上,這會兒看黃氏神色不對,詢問的看向黃氏另一側的秋水,秋水笑道,“算不得什麽大事,五小姐差點要了柔蘭的命,太太說了她兩句,五小姐心裏不高興,頂了兩句嘴。”

寧櫻點頭,不用問也知寧靜芸該是說了什麽傷人的話,否則,黃氏不會如此,笑着道,“娘去我屋裏瞧瞧薛姐姐送我的首飾,有好些了呢,娘幫我出出主意,薛姐姐成親我送些什麽好?”

薛怡成親在即,寧櫻總要送點東西,不見得多珍貴,能表達她的一番心意就好。

黃氏斂了心思,細細思忖起來,和寧櫻說道,“薛小姐和你投緣,你不是和桂嬷嬷學了刺繡嗎,可以給她做身衣衫,不過這會有些來不及了,你可得抓緊時間。”薛府不缺銀子,不缺金銀首飾绫羅綢緞,而且送那些東西過于市儈,寧櫻年紀小,送那種東西不太好。

這個想法和寧櫻不謀而合,寧櫻歡喜起來,“娘說得對,我這就叫奶娘将平日榮溪園送的綢緞拿過來,娘給我挑挑,薛姐姐不喜歡粉色,紅色也不太喜歡,娘瞅瞅什麽好。”

“好。”

寧櫻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黃氏心裏好受多了,一下午,幫着寧櫻選定了綢緞以及花樣子,不知不覺已經是傍晚了。

寧伯瑾升官,寧國忠下令賞府裏的下人,一等丫鬟和管事三百文,往下逐次漸五十文,柳氏管家,寧國忠開了口,她不敢不從,只是想到升官的不是寧伯庸,心裏頭不舒服,倒是秦氏高興得很,拉着黃氏說長說短,關系比平日親近不少,柳氏撇嘴,卻也沒說什麽,莊子上的丫鬟送信來說寧靜芳頭發長長了些,且性子安靜許多,柳氏只盼着寧靜芳早日回來,莊子上日子清苦,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寧靜芳從小嬌生慣養,哪受得了?

吃過飯便各自回了,一晚上相處下來,秦氏覺得黃氏不如傳言中的難相處,估計是這十年給她教訓,收斂許多,秦氏和寧伯信收起時感慨不已,一室黑暗,秦氏昏昏欲睡時又想起一件事來,抵了抵寧伯信胳膊,“你猜小六去南山寺身邊跟着誰?”

寧伯信翻了個身,秦氏半邊身子挂在他身上,他呼吸不暢,将人往裏推了推,不甚在意道,“能有誰,小六出府的時候說過是和薛府小姐一塊去南山寺,身邊還能有誰?”

秦氏聽他語氣平平,不由得在他腰間掐了一把,疼得寧伯信悶哼出聲才滿意的抽回手,故作神秘道,“是刑部侍郎,大年三十來咱府裏接小六的刑部侍郎,青岩侯府世子,聽人說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關系好着呢,都說生女兒不好,我瞧着不盡然,三弟沒有個正經的嫡子,不是照樣升官,你說說,咱要不要再生個閨女?”

她懷疑是譚侍郎從中幫忙讓寧伯瑾得來的這個官職。

秦氏生了四個孩子,年紀不小了,若不是成昭沒有功名在身,秦氏早給他說親了,不過這次春闱後,不管結果如何,成昭的親事都該定下了,繼續拖下去,年紀适宜的小姐都被人搶走了。

聽了她的話,寧伯信轉過身,盯着她的臉龐,訓斥道,“二房子嗣不算少,你這麽大的年紀,再生孩子傳出去像什麽話?”如果他子嗣薄弱,秦氏再生個孩子沒什麽,成昭都十六歲了,再生個嫡子嫡女出來不是叫人嘲笑他嗎?

秦氏心裏不痛快,嘀咕道,“青岩侯老侯爺不是老來得子嗎?”

話沒說完便被寧伯信打斷,“他能跟咱比,你趁早收了心思,好好替成昭選門好的親事,你懷孕,誰替你張羅成昭的親事?”寧伯信心裏是不想再要孩子了,二房幾個姨娘膝下都有子嗣,人到了他這個年紀,心思該放在朝堂上,整日盯着後宅一群妻妾,傳出去名聲不好,寧伯瑾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秦氏撇了撇嘴,沒有再說,左右不過是說說,成昭說親,成昭媳婦便要進門了,她忙的事情的确多,沒有心思照顧孩子。

寧伯信看她想明白了,臉色才平靜下來,問道,“你說小六去南山寺随行的還有譚侍郎?”

秦氏點頭,說起這個,心裏頭有些抱怨寧櫻,寧櫻和薛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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