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偶遇流氓 (1)

說了許久的話,寧櫻口幹舌燥,瞅着譚慎衍離開後她才抽回了身子,屋裏沒有掌燈,只能借着窗外走廊的光辨別屋裏的擺設,她手裏握着譚慎衍送的花兒,青翠的綠葉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顏色暗淡了些,她行至桌邊,将其随手插入桌上的花瓶裏,給自己倒了杯茶。

日子仿若回到她們剛成親的時候,她有說不完的話,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想和他分享,也不管他是否喜歡,開了話匣子便關不住了,每每總是邊上的金桂提醒她,她擡眉瞧去,微斂着目,抿唇不言,不發一言,約莫是有些不耐了。

像方才那般你一言我一語聊天的場景,只有在她病重的時候,想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精神又有些恍惚起來。

一杯茶下肚,人清醒了些,許多事情都和上輩子不同了,她又何須耿耿于懷?擡眉看向簾子,輕輕喚金桂進屋伺候她洗漱,鋪子的事情剛開始,接下來有忙的時候,她的心思該放在鋪子上才是。

過完種種,不該繼續想了。

金桂掀開簾子,看桌前坐着一個人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是寧櫻後才将卡在喉嚨的驚呼咽了下去,随口問道,“小姐是不是睡着了?”

寧櫻一震,心虛的擡手捂着嘴惺忪的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些許迷茫道,“撐着桌子睡了會兒,誰知竟這個時辰了。”

金桂沒有多想,手托着床前的燈罩子,踮腳點燃燈,瞬間,屋裏明亮起來,她放下燈罩,收起手裏的火折子,看桌上的花瓶裏多了束花,她輕輕笑了起來,“是不是吳媽媽送來的,得知小姐喜歡花,吳媽媽費了不少心思呢。”

和秋茹一起院子裏的花被柳氏身邊的秀媽媽遇着了,含沙射影損了一通,吳媽媽想着得饒人處且饒人沒有計較,卻叫秀媽媽告到柳氏跟前,柳氏沒訓斥什麽,只是那臉色,好似吳媽媽她們是一群鄉下來的無知婦人,多少叫人不痛快。

吳媽媽稍微收斂了性子,摘花的時候多找牆角茂密的枝丫,亦或者趁着沒人的時候,為了讨寧櫻高興,吳媽媽和秋茹這些日子摘的花都能湊過一樹了。

想到吳媽媽見着花兒雙眼放光的神色,寧櫻哭笑不得,吳媽媽的眼神,餓狼撲食也不為過。

寧櫻沒有否認,金桂便認定花兒是吳媽媽摘回來的,服侍寧櫻洗漱時還好奇吳媽媽從哪兒摘回來的花兒,這個時節,院子裏的花漸漸少了。

寧櫻故作沒聽到,盯着手裏的花,也疑惑起來,鼻尖湊過去聞了聞,香味入鼻,使人精神振奮。

很快,門口的丫鬟說水備好了,寧櫻轉去了罩房,出來時身上已換上了寝衣,心頭湧上濃濃困意,靠在床頭,拿了本書随意翻着,金桂去廚房端燕窩,回來時,寧櫻閉眼睡着了,手邊的書掉落在地,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寧櫻毫無察覺,她心裏納悶,寧櫻睡過一會兒,怎這會兒又睡了,低頭瞅了眼黑色托盤上的瓷碗,燕窩是六皇妃送的,珍貴得很,然而這會也沒用了,站了會兒,不見寧櫻有轉醒的跡象,她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寧櫻和黃氏說了去鋪子着手裝潢的事兒,因着是寧櫻的第一個鋪子,黃氏沒有過多插手,有意讓她自己摸索,不懂的她在提點一二,孩子大了,該學算賬管家了,黃氏不敢再像往前那般慣着她,叮囑她幾句,沒有跟着去。

寧櫻出門時遇着寧靜蘭過來給黃氏請安,搬去靜思院後,寧靜蘭規矩了很多,不哭不鬧,安分得很,該是竹姨娘和她說過什麽,寧靜蘭不敢再掀風浪,見着她,寧靜蘭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手裏的手帕緊了緊,再與她對視時,臉上已換上了笑容,“六姐姐也來給母親請安啊。”

寧櫻颔首,不願意和寧靜蘭過多打交道,錯開身時,聽寧靜蘭叫住她道,“六姐姐,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對,爹爹訓斥過我了,往後我不敢再犯,你能不能原諒我?”

寧櫻側目,盯着她腰間淡紫色的細錦帶,若有所思道,“九妹妹嚴重了,我整日事兒多,過去發生的事兒好些都記不得了,你犯不着與我道歉,倒是謝姨娘身邊的思夢,臉上傷了一道口子,也不知好了沒。”

看寧靜蘭面色一白,寧櫻不再多說,蔥白般纖細的手指忍不住摸向自己側臉,大年三十她和寧靜芳打架時傷了臉,這會兒已恢複如初,沒有留下任何疤痕,她給思夢的藥是當時剩下的,思夢不過十三四歲,即使是奴婢往後也有自己的生活,毀了容,一輩子被府裏的下人指指點點不說,往後到了年紀,配出去也比較難。

寧靜蘭拽着手帕的手指泛白,她咬着下唇,委屈得快要哭出來,楚楚可憐道,“當日的事情是秀清不對,我已經訓斥過她了。”

她既然這般說,寧櫻無話可說,點了點頭,提着裙擺,緩緩往外邊走。

快到二門時,身後傳到一道細柔尖銳的聲音,寧櫻皺了皺眉,心下不喜,寧靜蘭也不知哪兒不對,今天是賴上她了?她面色不耐的轉過身,看寧靜蘭牽着寧靜彤剛轉過拐角,寧靜蘭一身淡粉色百花褶皺長裙,顏色明亮,寧靜彤則是身天藍色褙子,唇紅齒白,粉雕玉琢,見到寧靜彤,寧櫻臉上的情緒稍微好看了些。

寧靜彤卻不太高興,她與其說是被寧靜蘭牽着,不如是被寧靜蘭強勢的拖着,她和月姨娘一起去梧桐院給黃氏請安,遇着寧靜蘭出門,說帶她去找寧櫻,月姨娘起初不肯答應怕寧靜蘭背過身對付她,竹姨娘猶如強弩之末,門口是黃氏的人守着,沒有黃氏的指令,竹姨娘再難走出房屋半步,加之寧櫻提醒她的,月姨娘不敢讓寧靜彤跟着寧靜蘭,誰知,寧靜蘭說寧櫻要出門,晚了就追不上了。

月姨娘一猶豫,寧靜蘭牽着就寧靜彤就走了,寧靜彤心裏想的是和寧櫻一起出門玩,起初便由寧靜蘭牽着,背過月姨娘,寧靜蘭對她态度惡劣了許多,手用力的掐着她,她喊疼寧靜蘭也不肯松開。

這會看寧櫻在不遠處,她頓時委屈起來,松開寧靜蘭跑了過去,告狀似的将寧靜蘭的惡行說了,撩起袖子,白嫩的手臂上一片青色,深的地方已轉成了青紫色,她眼眶一紅,忍着淚快哭出來似的,寧櫻替她揉了揉,蹙眉看向寧靜蘭,“不知九妹妹有何事?”

寧靜蘭臉上一派無辜,愧疚的看着寧靜彤,“對不起,彤妹妹,我也是擔心你追不上六姐姐,這才拉着你走得急了,不是有心傷你的,你能不生我的氣嗎?”

寧靜彤撇撇嘴,沒有說話,而是問寧櫻道,“六姐姐要出門玩嗎?靜彤也想出去玩,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難得夫子有事,這幾日都沒空。”

寧櫻揉了揉了她雙丫髻上的簪花,耐人尋味的瞅了眼邊上的寧靜蘭,若有所思道,“九妹妹也想一起?”

寧靜蘭臉色一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耷拉着的眼皮蓋住了眼底的暗芒,寧櫻出門是找小太醫的,她毫不懷疑這點,前些日子,六皇妃送來好些補品和藥材,揚言全部是給寧櫻的,府裏上上下下都看得明白,六皇妃是因為小太醫的關系才對寧櫻另眼相待,小太醫,中意寧櫻,而寧櫻若不喜歡小太醫,又怎會收下那些東西?

寧櫻得了東西一定會想方設法當面道謝,她暗暗派人留意着寧櫻的動靜,沒想着會是今天,小太醫儀表堂堂,姿容俊朗,又有最受寵的六皇子當姐夫,風光無限,寧櫻長得好看,可她哪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一言不合罵人,動手打架,這種人,如何配得上小太醫?

竹姨娘叮囑她別輕舉妄動,寧伯瑾厭棄了她們,如果她再不讨喜,她們都沒有好日子過,她忍辱負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騎在寧櫻頭上,而小太醫就是她唯一的機會,想清楚了,她尴尬的點了點頭,不好意思道,“我與彤妹妹一樣,許久沒有出過門了,六姐姐可否讓我也跟着?”

寧櫻昨晚和譚慎衍約好,寧靜彤跟着的話沒什麽,寧靜彤不是多話的性子,而寧靜蘭別有居心,添油加醋敗壞她名聲不說,勢必會鬧得人盡皆知,寧櫻不會自作自受帶個麻煩在身邊,直言拒絕寧靜蘭道,“那不好意思了九妹妹,我出門辦事,并非游玩,你許久沒出過門的話可以和二伯母一起,這些時日,她到處參加宴會,熱鬧得很,我可以派人和二伯母說聲,叫她帶着你。”

秦氏目光短淺,挑中了劉府做親家,可寧伯信和寧國忠都不答應,寧府今時不同往日,哪會讓嫡子娶一個商戶之女?哪怕是皇商,追根究底也是商人,寧國忠不會答應的。

秦氏不敢以卵擊石,劉府誘惑再大,秦氏也只有偶爾做做美夢,暗中抱怨寧國忠和寧伯信兩句,又不得不重新繼續為寧成昭說親,這些日子,秦氏到處參加宴會,挑中了其中位戶部大人的嫡長女,對方官職高,秦氏擔心人家看不起寧成昭,讓寧伯瑾從中牽線,秦氏有事相求,如果寧櫻讓秦氏參加宴會帶上寧靜蘭,秦氏不願意是真,可也不會拒絕。

寧靜蘭沒想到寧櫻當着衆人的面不給她臉,聽了這話,臉頰火辣辣的滾燙,然而她沒有其他法子,想要接近小太醫,只有巴結寧櫻,她深吸兩口氣,眼角流出兩滴晶瑩的淚來,甚是楚楚可憐的樣子,“六姐姐是不是還記恨我,二伯母雖好,比不上六姐姐親近,彤妹妹能去,為什麽我就不能去了,你是不是擔心我惹麻煩?”

寧櫻最是讨厭這種哭哭啼啼的性子,心下不喜,語氣也冷了下來,“你這招數對付五姐姐還成,對我沒用,想出門,和二伯母或大伯母一塊。”

牽起寧靜彤,不再搭理寧靜蘭,寧靜蘭滿肚子壞水她管不着,別招惹她就行。

寧靜蘭追了兩步,看寧櫻下決心不搭理自己,只覺得自己跟着也是讨人嫌,說不準寧櫻還會在小太醫跟前胡亂編排她,兩相比較,她停了下來,攪着手裏的帕子,氣得跺腳,望着寧櫻過了垂花廳,她才收回視線,與方才的谄媚祈求不同,雙眼滿是怨毒和憤懑,轉身離去時,沒注意腳下,被一側延伸出的花枝絆着差點摔了一跤,她擡腳重重才在枝丫上,猶如那是寧櫻的臉,任由她踩踏。

丫鬟跟在後邊不敢多話,這時候的寧靜蘭,能不招惹就別招惹。

寧靜蘭發洩一通,轉過頭,看丫鬟站在三步遠的位子,好似她會吃人似的,愈發沒個好氣,“怕我吃了你是不是?”

丫鬟唯唯諾諾搖頭,往前走了兩小步,低下頭,不敢多言。

馬車駛入韶顏胡同,寧靜彤臉上充滿了歡喜,月姨娘是個愛打扮的,寧靜彤耳濡目染也知道些,這會見滿街的鋪子都是賣胭脂水粉的,小臉上挂滿了笑容,透過車簾都能感覺到她想買東西的欲.望,小孩子好哄,寧櫻眉梢一挑,笑了起來,“待會讓金桂領着你轉轉,六姐姐忙鋪子的事兒。”

寧靜彤歡欣鼓舞的點了點頭,下了馬車,把手交給金桂,要去逛,寧櫻身上還有些碎銀子,是吳管事辦事剩下的,吳管事節省,一趟下來花了十兩銀子,說是給京兆尹的官差買酒喝的,茶水鋪子的事情鬧大,許多人對此事諱莫如深,問京兆尹府的官差的确是捷徑。

金桂牽着寧靜彤走了,寧櫻沒讓銀桂跟着去,有個人在身邊,萬一有什麽事兒,有使喚的人。

在門口站定,她左右望了兩眼,并沒看到譚慎衍的人影,讓銀桂擡手敲門。

這時候,一側傳來男子啧啧的笑聲,聲音肆無忌憚的含着嘲弄,寧櫻轉頭,聽男子意猶未盡道,“胸軟得很,可惜容貌不出色,否則爺能做主納了她……”聲音落下的同時,他的手又伸向迎面而過小姐,準确無誤的搭在對方軟滴滴的胸口,看對方吓得花容失色,他哈哈大笑,那位小姐吃了虧,不敢大聲嚷嚷,提着裙擺,掩面往前跑,男子愈發高興,轉過身,沖對方豎起中指,笑彎了腰。

男子長得尖嘴猴腮,面目猥瑣,一看就知是京城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好,最愛做些調戲婦人的勾當,寧櫻不悅的蹙了蹙眉,視線一轉,落到他旁邊的少年身上,少年皮膚白皙,發帶玉冠,文質彬彬,容貌一等一的出挑,和他身側滿嘴髒話的男子截然不同,很難相信,他會和那等人做朋友。

她記憶裏,他不過是游手好閑,愛賭,何時與這種纨绔子弟做了朋友?

她的目光太過炙熱,譚慎平想不注意都難,他擡起頭,一臉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少女眉目清秀,膚若凝脂,秋水剪瞳,明麗動人,叫他念書識字他過目就忘,可如果是曾見過的美人胚子,他打死都忘不了,他篤定他不認識眼前之人,不過,不影響他上前和寧櫻寒暄,他走向寧櫻的時候眼神看向邊上的馬車,藏藍色底紋的馬車車頭挂着一塊圓形的牌子,上邊寫着寧府二字,寧府?

譚慎平皺了皺眉,他對家裏的不太上心,卻也聽說了之前老侯爺接見了位寧府的小姐,胡氏以為老侯爺在為譚慎衍挑媳婦,派人将寧府的情形打聽得一清二楚,就等老侯爺開口了,誰知,之後老侯爺當沒發生過似的,胡氏不知老侯爺心底的想法,只得按兵不動。

胡氏有意讓譚慎衍娶胡家的小姐,老侯爺那邊不肯,胡氏覺得委屈,沒少在他耳朵邊念叨,無非是叫他勤學苦讀,考取功名,将來繼承青岩侯府雲雲,譚慎平不喜歡聽,每每胡氏念叨的時候他都會找借口開溜,今早也是,胡氏不知哪門子不對,一覺醒來要給譚慎衍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這在往前是沒發生過的,胡氏恨不得譚慎衍死了才好,之前挑的也多是些寒門小戶,猛地轉了性子叫他極為不習慣,他多問了句,胡氏不肯多說轉而念叨起他的學業來。

青岩侯府的侯爵是靠征戰沙場得來的,算得上武将,他考取了功名,世子之位也不是他的,沒有法子,胡謅個借口跑了出來。

沒想着,會遇到寧府的人,他上下端詳寧櫻兩眼,寒暄道,“小姐可是寧府的六小姐?來青岩侯府拜見過老侯爺的?在下譚慎平。”

譚慎平拱手作揖,追上他的男子走上前,看寧櫻長得不錯,眼神極為輕佻,望着寧櫻的目光還是要扒了她身上的衣衫似的,寧櫻想到男子喜歡動手動腳,微微後退了一步。

好在這時,吳管事把門打開了,寧櫻朝譚慎平疏離的颔首,欲進門,不願和他們有所牽扯,她之所以注意到譚慎平,是因為胡氏為了捧他當世子,費盡心思,譚慎平卻不肯,那段時間逃離出府,等譚富堂死了,譚慎衍襲爵後他才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寧櫻起初懷疑是譚慎衍做了什麽手腳,後發現,一切是譚慎平自己的主意,他不想當世子,不想襲爵,只愛泡在場子裏賭錢。

胡氏恨鐵不成鋼,将一切怪在譚慎衍身上,可譚慎衍整日早出晚歸,胡氏鞭長莫及,只好把矛頭對準她,婆媳兩刀光劍影,明争暗鬥,寧櫻吃過虧,胡氏也沒讨着半分好處,只是想到自己最後的下場,終究是胡氏贏了。

她死了,胡氏又拿回了管家的權利。

過往種種,又襲上心頭,譚慎平膽子小,沒有害人的心思,她曾在他身上看到寧伯瑾的影子,那種胸無抱負,只希望随心所欲過日子的得過且過的心态,這會兒瞧見譚慎平,叫她對寧伯瑾有了新的認識,寧伯瑾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可是他不賭錢,不作奸犯科,而譚慎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從他的朋友身上多少能看出他的為人。

寧櫻不欲理會他們,擡腳往鋪子裏走,忽然,一雙手扯過她,寧櫻重心不穩,急急倒了下去,若非銀桂眼疾手快的拉住自己,寧櫻就摔下去了。

穩住身形,寧櫻臉色微變,惡狠狠的擡起頭,朝着始作俑者看去,方才調戲過路小姐的男子正賊眉鼠眼的望着她,叫人心下作嘔,她當即沉下臉去。

“不好意思啊這位小姐,我這人沒別的毛病,遇着長得漂亮的女子就想動手摸摸,不過小姐這身材,該是沒有吃虧才是。”說完,咧着嘴,露出滿口黃牙,不懷好意的舉起手給寧櫻瞧,以示他說的不假,他只碰了寧櫻手臂,沒有碰其他。

寧櫻沒見過這般無禮之人,氣得臉色鐵青,眼角都起了水霧,銀桂扶着寧櫻,頭回遇着這樣的情形,臉色煞白,不知所措的望着對面的男子。

吳管事回味過來,跑出來直直朝男子沖了過去,手裏還拿着掃地的掃帚,揮起掃帚朝男子臉上打,“敢欺負我家小姐,看我不戳花你的臉。”

打人打臉是跟吳娘子學的,他得罪了吳娘子,吳娘子就會嚷着打他,手專朝臉上打,說是叫他往後沒臉見人,久而久之,吳娘子與他吵架時的口頭禪就成了“信不信我打得你沒臉見人。”這會兒看對方穿着錦衣華服,行為卻和地痞子沒什麽兩樣,他也不給對方臉面。

當奴才的護得住主子才行。

男子反應不及,臉上挨了一掃帚,随後急忙轉身,低下頭,雙手抱着頭,嘴裏不住的放狠話,“你知道爺是誰嗎?敢打爺,爺派人将你的破鋪子給端了信不信。”

寧櫻知曉此事不宜鬧大,然而叫她吃下這個暗虧,心裏不痛快,便沒攔着吳管事,看男子連續往後退,開口叫人,她才叫住吳管事。

“吳管事,先回來。”她身邊沒有人,吳管事一家都住在鋪子裏,人手有限,她讨得了好處,何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件事,她不會善罷甘休。

聽到寧櫻喚他,吳管事朝男子比了比掃帚,“還不快滾。”

看寧櫻掉頭就走,水潤的眼裏閃過陰狠,譚慎平心裏有些害怕,他和段瑞相識不久,段瑞平日喜歡調戲街上良家婦人亦或是小姐,譚慎平知道,街上女子多,他有時候也會跟着起哄,自從和胡氏為譚慎衍準備的兩個丫鬟成事後,對外邊的女子他不太感興趣。

寧櫻臉蛋生得不錯,身子明顯還沒長開,胸前平平的,以往,段瑞是不會對這類人下手的也不知今日哪根筋不對,他頓了頓,開口為段瑞說話道,“請寧小姐別往心裏去,段瑞他不是誠心捉弄你的。”

譚慎平有自己的一番考量,看寧櫻和往常被段瑞欺負了的女子不同,面上沒有自怨自艾,且神色沉穩內斂,他心下生出好感來,不由得想給寧櫻留下個好印象,故而道,“寧小姐不必擔心,這事兒我會與段瑞說清楚的,往後不會找鋪子的麻煩。”

寧櫻沒有吭聲,回眸瞅了眼皮膚白皙的少年,親娘在世,譚慎平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哪像譚慎衍,很小的年紀就去軍營歷練,上陣殺敵,在刀口上混日子。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譚慎衍和譚慎平容貌沒有相似的地方,氣質更是天差地別,譚慎平氣質懦弱,一瞧就是含着金鑰匙長大的,而譚慎衍性子冷硬,常年的摸爬滾打叫他渾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所以,譚慎衍是外人口中的譚侍郎,而非譚世子,稱呼上已說明了一切。

她想提醒譚慎平兩句,想想又覺得不妥,她有何立場勸譚慎平?上輩子,他是她死對頭的兒子,這輩子,是不相幹的路人,她擡起腳,不再看身後的少年,徑直入了屋。

一側,段瑞捂着臉,疼得嗷嗷喊疼,上前輕踹了譚慎平一腳,兇神惡煞道,“這事兒沒完,整個京城敢對我動手的人還沒人活得過十五,你別見着人長得漂亮就皮軟了,誰都不許勸我。”

吳管事收了掃帚,待寧櫻進鋪子後,啪的聲将門關上,全然不理會外邊發生的事兒,他覺得吳娘子一句話說對了,寧櫻身邊的人太弱小,發生了事兒,護不住寧櫻,吳管事覺得他得和黃氏說說,平日寧櫻出門,給她挑兩個會打架的婆子才是。

對面街上的閣樓,藏青色衣袍的男子臨窗而立,目光晦暗的盯着鋪子前的情形,眼裏迸射出幽暗的光,身側薛墨擔心他忍不住徑直從二樓跳下去打人,見寧櫻邊上的管事關了鋪子,不知為何松了口氣,抵了抵譚慎衍胳膊道,“六小姐不是吃虧的性子,你別擔心。”

一個下人就敢對京中少爺揮掃帚,寧櫻的性子可想而知。

譚慎衍擡頭,輕描淡寫的瞥了他一眼,一副“不是你媳婦你當然不擔心”的神色叫薛墨神色一僵,往年兩人同進同出,沒有想過成親的事兒,猛的下,譚慎衍有中意的女子了,多少叫他心裏別扭,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處境變得只身一人,心下不是滋味,“段瑞那人出了名的膽小,仗着祖上蔭封,不學無術,不過他哥哥頗有建樹,得過皇上稱贊,你別做得太過了。”

譚慎衍護短,段瑞今天做出的事兒難逃厄運,至于譚慎平,薛墨毫不擔心,但凡譚慎衍要他死,譚慎平就得乖乖去死,更甚至連屍體都找不到,胡氏為人有幾分手段,對兒子百般寵溺,卻不知譚慎平在外邊做的事兒,慈母多敗兒,形容的便是胡氏和譚慎平了。

鋪子前,段瑞叫幾個小厮圍着,雙手叉腰站在門前,趾高氣揚的揚言要砸鋪子,周圍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薛墨心裏覺得奇怪,譚慎衍醋勁大,方才段瑞朝寧櫻伸手的手他便顯了殺氣,沒想到這回都忍着沒動,不由得揶揄道,“你再不去英雄救美,六小姐真的該惹上麻煩了。”

段瑞是段尚書親侄子,家醜不可外揚,即使段瑞做錯了事兒,段尚書也會出面護着,和段瑞的品行無關,單純為了段府的臉面,薛墨遲疑,難道譚慎衍怕段尚書?

想到這,他果斷的搖了搖頭,那個連侯爺都下得去手的人,會怕區區一個尚書?

薛墨的話剛說完,便看到街頭走來一行黑色長袍的侍衛,為首的人昂首挺胸,面露興奮,躍躍欲試的嘴臉叫薛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福昌跟着你也學壞了,恃強淩弱的事他如今做得可謂得心應手了。”

段瑞身邊的小厮不過五人,而福昌身後,可是十多個,還不說那些都是跟着譚慎衍上過戰場的,但就數量上來說,誰贏誰輸已有了定論。

只看段瑞罵得正歡,屁股被人一揣,身子呈狗吃屎的姿勢摔向地面,福昌沒有開口,微微揚起右手,他身後的侍衛快速抓着人走了,動作訓練有素,抓人到離開不過眨眼的功夫,周圍看熱鬧的人有拍手鼓掌的,也有畏畏縮縮往後退的,事情輕而易舉被解決了。

段瑞被人捂着嘴,嘴裏不适發出嗚咽,薛墨聽着大家議論起寧櫻背後的靠山來,衆說紛纭。

“這間鋪子你覺得怎麽樣?”斂下目光,譚慎衍摩挲着手裏的玉佩,詢問薛墨的意見。

薛墨不明所以,早上被譚慎衍強行拽過來,鋪子什麽情形他壓根沒仔細打量,不過譚慎衍目光毒辣,能入他眼的鋪子必然好,谄媚的笑道,“不錯,你準備賣些什麽?”

他可記得譚慎衍這兩年從戰場搶了不少好東西,皇上對這種事睜只眼閉只眼,譚慎衍屯了不少好貨,若是将那些東西拿出來賣,他也能從中挑些買了,想到這,湊過去,商量道,“不管你賣什麽,我買的話,能否便宜些?”

譚慎衍瞥他一眼,“賣死人用的東西,你買麽?”

薛墨嘴角一抽,難以置信的看着譚慎衍,“不會吧。”

“你的玉佩還你了。”譚慎衍将玉佩一抛,擡腳往樓梯間走,玉佩是皇上賞賜的,摔壞了他可配不上,薛墨小心翼翼的接住,心裏頭先是疑惑,這是他送寧櫻的玉佩,怎在譚慎衍手裏,轉向樓梯口的譚慎衍,薛墨啧啧搖頭,“你這醋勁還真是大,我送櫻娘的,要還也該讓她還我才是。”

但看譚慎衍轉過頭來,無悲無喜的眸子漾着不懷好意的笑,薛墨下意識的想到刑部牢裏争先恐後認錯的犯人,讪讪一笑,“還回來好啊,還回來好啊……”

得罪譚慎衍,真能被他押去刑部,不坐牢,看他審問犯人都是種折磨,薛墨哪敢惹惱他?跟在譚慎衍身後,發現是他朝鋪子走,面上露出了然,這是準備邀功去了啊。

認識寧櫻後,譚慎衍真的開竅了呢。

寧櫻進了鋪子就沒在意外邊的事情了,光天化日,那人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挑釁,聽着外邊聲音小了,她松了口氣,看吳娘子氣憤不已的捏着手裏的抹布,抱怨吳管事下手輕了,她心情放松下來,蜀州山高皇帝遠,莊子上遇着點事兒都是罵,罵得不解氣動手打人,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吳娘子從小生活在那樣子的環境下,難免認為下手該重些,打得對方下次不敢還手才行。

京城權貴多,能和譚慎平一塊的,家世不低,得罪了人,往後日子不好過,她勸吳娘子道,“吳管事下手挺重的,掃帚刺兒多,那人好些天不敢出門,真傷了人,告到官府,吳管事該遭殃了。”

對方不會善罷甘休,但她也不會,她不是京中裏那些嬌弱無骨的小姐,吃了虧悶聲不吭,由着人欺負,她問吳琅道,“怎麽不見吳琅,他做什麽去了?”

吳管事指了指外邊,小聲道,“我讓他去其他街轉轉,打聽打聽茶水鋪子裏的價格。”吳管事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人,寧櫻說過請賬房先生教導吳琅,他心裏歡喜,便想讓吳琅出門打聽打聽,別怯怯弱弱的怕事,對不起寧櫻的栽培之恩。

寧櫻失笑,“他多大?京城大街小巷多,別走丢了。”吳琅沒有來過京城,她有些擔憂。

吳管事搖頭,“他不會的,之前我帶着他走過許多次了,往後他為小姐辦事,京城的大街小巷他都該熟悉才是。”

吳娘子也附和,這時候,外邊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吳管事神色一凜,握緊了手裏的掃帚,寧櫻讓他稍安勿躁,聽了幾聲,不像是之前的人,讓吳管事開口,“可能是吳琅回來了。”

吳管事不太信,小聲道,“誰啊。”吳琅敲門聲音稍大,不會偷偷摸摸的。

“是我,薛府的小太醫,是六小姐的朋友。”薛墨站在門外,心裏暗罵譚慎衍會使喚人,明明他要上門,結果把自己當成小厮使喚。

聽出是薛墨的聲音,寧櫻眼神微詫,緩緩道,“是小太醫,你開門吧。”

吳管事放下掃帚,這才上前開門,薛墨站在門口,任由吳管事打量,臉上挂着算不上和善的笑,“在對面見着寧府的馬車,沒想到真是六小姐。”

吳管事側開身,讓薛墨進了門,看後邊跟着一人,那人面沉如水,眼神鋒利,一看就是來者不善,吳管事回眸瞅了眼寧櫻,順着他的目光,寧櫻已看清是譚慎衍,點了點頭,示意譚慎衍和薛墨是一起的。

鋪子裏還未收拾出來,正屋中央的桌子才被吳娘子收拾幹淨,寧櫻目光落在薛墨身上,不和譚慎衍對視,“小太醫怎會來此處?”

薛墨打量着鋪子,聞言,掃了眼進屋後心情不太好的譚慎衍,意思不言而喻。

寧櫻明白過來,臉頰有些紅,轉而又想起一件事來,譚慎衍說他早點過來,也不知方才的事兒他見着沒,她素來不是溫婉的性子,人敬她一尺,她還人一丈,可對方是滋事的話,她也不怕事。

譚慎衍悠悠開口,“他和我一道來的,這鋪子還算開闊,我讓人畫了幾張圖紙,你瞧瞧喜歡什麽樣的。”只字不提方才門口發生的事兒。

寧櫻點頭,大大方方的道謝,倒是吳管事,本以為來了個玉面羅剎,沒想到他和寧櫻關系匪淺,言語間帶着股熱絡,她給吳娘子使眼色,示意別打擾他們說話。

薛小太醫的名聲他聽過,之前六皇妃送了好些補品給寧櫻,不用他刻意打聽,府裏議論這事兒的人多得是,寧櫻入了小太醫的眼,往後十有八九是要入薛府的。

薛府人少,關系簡單,吳媽媽說黃氏也有這個心思,只是礙于薛府沒有主母,黃氏不好當面開口提,因而,過些日子就着手給寧櫻說親,望薛府太醫聽着風聲,能找人上門。

吳媽媽不會和他說這些,是吳娘子從吳媽媽嘴裏聽來的,想清楚中間的關系,吳管事暗暗打量着薛墨,目光含着審視,像要岳父挑女婿似的,那眼光,有些銳利,又有些複雜。

吳娘子是被吳管事拉到後邊才知曉這位小太醫就是傳說中的小太醫,不由得有些後悔在外邊沒有仔細打量打量,掐了一把吳管事,埋怨他不早點提醒自己,吳管事忍着疼,賠着笑道,“小姐的事情有太太做主,我們操什麽心,太太就小姐一個姐兒了,還能害她不成?”

吳娘子見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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