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以靜制動

葉琪琛來得巧，蘇老師剛要端菜上桌，門鈴就響了。

我跑去開門，他換了套衣服，規規矩矩的休閑正裝，莊重而不古板，手裏提着蘇夫人最愛的石榴，看見我時有些微的驚訝。

我看向他身後：“趙小蝸沒來？”

葉琪琛笑：“這麽重要的場合，我當然先得把她栓好了。”

葉式幽默也是夠夠的，我笑着讓他進門，剛好蘇夫人迎出來。

“小葉。”

小葉的表情瞬間就變了，又是恭恭敬敬地一點頭：“阿姨好。”

蘇夫人剛要回話，蘇老師就炸了：“啰嗦什麽呢！開飯了！”

“開飯開飯！哇塞！可樂雞翅！就知道叔你心疼我！”

何大嬌歡欣雀躍。

蘇夫人只能笑着搖了搖頭，接過葉琪琛手裏的果籃，暗示我帶他去洗手。

衛生間裏，葉琪琛站在洗漱臺前，微微低着頭，雙手放在水龍頭下，細細地從指甲洗到手腕。我靠在門上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鏡子......裏的他。

“幹嘛這麽看着我？”

他關了水，好笑地看着我。

我把手裏的毛巾遞給他：“很少見你這麽穿。”

他邊擦手邊又從上到下看了我一眼：“我也很少見你這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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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條紋裙子和蠟筆小新的人字拖，恍然大悟。

有句話不是叫女為悅己者容嘛，小時候不懂事，自從跟葉琪琛在一起之後，就算大晚上跟他趴在窗臺上聊天我也沒穿過睡衣。

“是哦！所以剛剛在門口你才那麽驚訝嗎？”

“是啊，第一次，有種拐賣未成年少女的罪惡感。”

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我往前走了兩步，拉了拉他的襯衫下擺，很嚴肅地問他：“葉琪琛，你緊張嗎？”

他把有點發紅的右手舉到我眼前，嘆了口氣：“我第一次那麽用力地洗手。”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我真想抱住他大笑一分鐘。真是，太可愛了。

“我跟你說，你......”

我剛想跟葉琪琛透露一下內部機密，蘇老師又不耐煩了——

“蘇秦歡！還吃不吃飯了！”

我剛要撇嘴，葉琪琛就笑着率先出去了，手心碰了碰我的手背，濕潤潤的。

飯桌上倒是挺和諧的，蘇老師做了一桌子的菜，但我面前只有一盤土豆絲兒炒牛肉！為了不讓我留疤......

我借着給葉琪琛夾菜的機會目光迅速在每個人的臉上轉一圈，很好，看來大家都不約而同采取了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以靜制動的策略。

葉琪琛夾着一塊雞翅在嘴邊停了很久，久到我餘光都注意到他了！

然後我嫉妒地盯着那塊雞翅，直到他的餘光也注意到了我！

想吃嗎？

他用眼神暗示我。眉毛上挑，嘴角含笑。

想！我點頭。

他笑容放大，然後低下頭把雞翅送進嘴裏，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斯文地咬了一大口！

我先是震驚，然後震怒，一腳踩在他的腳上！

葉琪琛估計沒想到我會那麽大膽，當然，要不是被他氣到，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在正氣頭上的蘇老師面前放肆。

果然，他吃痛地歪了歪肩膀，角度真的甚小啊，竟然也給蘇老師發現了，筷子拍得啪啪響——

“不想吃就給我把碗放下！”

葉琪琛輕輕地瞪了我一眼，我自知理虧，乖乖埋着頭往嘴裏塞土豆絲。

何大嬌得意地踢了踢我的腳，我剛要踢回去，鞋尖就被葉琪琛踩住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正面無表情優雅地喝着湯。

再往下看一眼，好家夥，踩得那叫一個準，跟我的腳趾頂多有一毫米的距離，我一動就碰上了！

我把腳趾縮了縮，繼續不動聲色地塞土豆絲兒。

吃完飯，審問就開始了。

我原本還想表現積極點把碗刷了，結果蘇老師大手一揮，說放着。

放着？！有客人的啊爸！再看葉琪琛，一臉自然。哦，從小到大不管在誰家吃飯他都沒見過我洗碗。

我家沙發擺了三個方位，我和葉琪琛坐一邊，蘇老師和蘇夫人坐一邊，中間隔着茶幾，這也沒什麽，平常的習慣也是這樣。中間的那張一般是長腿長腳的煙花兄的地盤。但彼時，坐着一臉莫名興奮，左顧右盼，笑得極其陰險狡詐的何大嬌，這就感覺不太好了。

對了！煙花兄呢？

我舉手：“爸，我先問個題外話，蘇少辰呢？”

蘇老師瞪我一眼，明顯是對我現在才發現這事不滿，我還提出來破壞氛圍，更加不滿！

我縮着腦袋，還是聽到了他說，煙花兄去排練了，待會兒就回來。

哦。

“好了！飯也吃過了，該說說你們的問題了。”

蘇老師上一秒開口，下一秒何大嬌就激動地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在茶幾上啪啪拍了兩下，然後指向我和葉琪琛：“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葉琪琛沉默，我皺眉，蘇夫人偷笑，最後還是蘇老師起了作用——

“嚷嚷什麽？是你審還是我審？自己削個蘋果把嘴堵上！”

何大嬌哦，然後削蘋果，啊不，簡直就是殺蘋果，看那果肉橫飛的樣子，啧啧啧，好殘暴。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蘇老師突然變得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思緒。

我正要板起手指算，葉琪琛就準确地給出了答案：“去年八月份到現在，差不多十個月。”

蘇老師點頭，看向蘇夫人：“夫人請。”

蘇夫人也點頭：“為什麽要選擇瞞着我們呢？”

這題我沒法搶答。借口還沒想好，說實話又怕葉琪琛不高興。

所以還是葉琪琛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在耳邊響起：“之前是想給秦歡多點時間确定，一切穩定後我有想過正式上門拜訪叔叔阿姨，但是......”

葉琪琛轉頭，含情脈脈地看着我：“她還小，我不想給她太大壓力。”

蘇夫人點頭，明顯對這個答案是滿意的。

“那你家那邊呢，準備瞞到什麽時候？”

蘇老師這會兒也放心了，本來挺得筆直的背松下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就跟純聊天差不多了。

葉琪琛的嘴角挽起一個溫柔至極的笑：“我家他們都知道了，就在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對吧，秦歡？”

我：“......”

不是，先生，我怎麽覺得你最後這沒有意義的詢問不懷好意呢？

果不其然蘇老師和蘇夫人一起生氣了——

“蘇秦歡！你覺得你這樣對嗎？”

“秦歡，這真的就是你的不對了。”

好了我知道啦！扯扯葉琪琛的衣服，沒反應。啧，擰一把手背，還是沒反應！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打擊報複！

我站起來，鞠躬：“對不起，爸。對不起，媽。我錯了，不該故意瞞着你們那麽久。”

葉琪琛笑，沒有任何表示，他還笑！

正巧煙花兄一身臭汗開門進來，差點被客廳的陣仗吓得倒退回去：“幹嘛呢這是？三軍會師啊？”

然後湊熱鬧地走到自己的地盤上把何大嬌往邊上擠了擠，何大嬌嫌棄地掩着口鼻坐到扶手上。

蘇老師問煙花兄：“關于你姐這事，你有什麽要問的嗎？沒有就回房間！”

“有！當然有！”

煙花兄是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我順手抓起被何大嬌“淩遲”的蘋果塞他嘴裏。

何大嬌又拿刀指我了：“被告！請你坐回原位保持肅靜！”

“我就問一下被告的男方......”煙花兄啃了口蘋果，嚼了嚼，然後吐出來，“想好怎麽讨好小舅子了嗎？”

......

我：“蘇少辰你給我滾！”

蘇老師：“滾回房間！”

蘇夫人：“小孩子別湊熱鬧，一身臭汗，洗澡去！”

何大嬌忍笑：“親，您走錯場兒了！”

只有葉琪琛違背畫風地笑了：“這個，我們可以私聊。”

“好！”煙花兄拍了拍手，完全無視我們，探身趴在茶幾上用我常用的紙筆刷刷刷寫了幾串號碼遞給葉琪琛，“這是我的微信和□□，我先去洗澡了，你們慢聊。”

葉琪琛接過紙條并鄭重點頭：“好。”

“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也有對自己負責的意識。我們家秦歡呢，是被我們保護得過了點，書也念得差不多了，同學到哪個階段的都有，她卻一直像個孩子，我們也不急，但是現在既然你們都在一起那麽久了，你也上門接受我們二老的考核了，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蘇老師的語氣變得感傷起來。我低着頭，心裏有些發酸。這麽多年，他們寵着我，慣着我，我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以為只要好好讀書，順利工作就可以了，不曾想，他們也漸漸老了，也需要人照顧，需要有人替他們考慮。

葉琪琛握住我的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知道叔叔的意思。我對秦歡，從來不是開玩笑。我比她大了很多，但我不想因為結婚而結婚，這對秦歡也不公平，所以我這次一個人來，沒讓我爸媽參與。謝謝叔叔給我這個機會，至于秦歡......”

他捏了捏我的手指，暗示我看向他的眼睛，裏面有期待，有放松，幹幹淨淨，認認真真。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對在場所有的人承諾——

“她要怎樣，便怎樣。”

“我也說幾句吧。”何大嬌吸了口氣，眼眶有點紅，“我跟蘇秦歡認識二十年了，她很好，真的，特別好，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她的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後來她認識了趙小蝸，跟她那麽要好，我曾經吃醋得不得了。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一直都很乖，很善良，我一直覺得，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她的等待。葉琪琛你很好，但你要理解在我眼裏，在叔叔阿姨眼裏，你還是占了便宜！所以你要好好對她，好好對我的秦歡。”

說到最後已經是哽咽了，蘇夫人也別過臉一動不動，蘇老師則繼續保持沉默。

葉琪琛沒有笑，眉目溫柔，說請放心。

那是我跟何大嬌相愛相殺二十年以來她第一次說那麽煽情的話，我走過去抱住她，說哎呀你幹嘛呢，我又不是馬上就要嫁出去，煩不煩啊？

結果何大嬌扒着我的肩膀嚎啕大哭，也說不出什麽了，就一個勁兒地叫我的名字，然後說你要結婚了你要恪守婦道啊河圖是我一個人的了！

我也跟着哭，說我還沒結婚呢讓我再愛他幾年！

蘇夫人也加入了陣營，張開手摟住倆兒不停地叫好女兒，說你們都是我的好女兒！

蘇老師一抹臉，把蘇夫人拉開，然後沖葉琪琛吼：“發什麽愣啊？沒見過連體嬰好看是吧？”

葉琪琛一聲不吭地把我拉開，揉進懷裏。

何大嬌抽噎着看了看蘇老師懷裏的蘇夫人，再看了看葉琪琛懷裏的我，哭着跑回家找她媽了！

我送葉琪琛出門，哭得太狠，一直在抽。

剛想說句“你回去吧我也進去了”，突然被他握住手腕往旁邊一帶，另一只手拉上門。

葉琪琛好笑又無奈，捧着我的臉，一雙眼睛在燈下特別亮：“河圖就那麽好嗎？哭成這樣？”

我抽抽搭搭地答，當然，當然好，好了，他是我見過，最，最好的，男，男人。

葉琪琛終于忍不住笑了，低頭在我嘴角親了一下，然後說既然這樣，那你就繼續喜歡他吧。

嗯？我擡起頭看他，又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拍我的頭，重複道：“你繼續喜歡他吧，我不反對。”

我破涕為笑。

他又親我的額頭：“心跳終于正常了。”

我把右手覆在他的胸口，有些懷疑地挑眉：“至于嗎？葉先生巧舌如簧，看蘇老師給你噎得！”

葉琪琛笑着握住我的手：“對于一個父親來說，再多再正确，再堅不可摧的道理，只要是在拐走他女兒的前提下，他都是不接受的。”

我忍不住鼻梁又是一酸：“感謝蘇老師明事理顧大局！”

作者有話要說： 唔，昨天有小朋友留言說心理醫生好啊，又不忙

其實不是哦，某先生一邊上班一邊寫論文，挂牌那裏雖然不用經常去，但是有事的時候也是要忙通宵的，而且超級燒腦。除此之外還要去學校講課，還要經常出差開會......比我哥那個貨真價實的外科醫生還忙哦

還有啊，都是二十一世紀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咱要對心理醫生有個正确的認識啊，不是算命的，也不能一個響指就能讓人催眠啊......【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