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高嶺之花

我實習前去了趟北京,去看那所曾經魂牽夢萦最終還是失之交臂的學校。

返程的航班是晚上,葉琪琛出差,只好讓剛好沒夜班的老哥接駕。

之後還順便去接了他一個喝醉酒的同事XX。

XX滿身酒氣地倒進來,一邊呻吟一邊關門,關好車門猛地撲上前半抱着我的椅背:“小朋友......不對,大朋友!你都多大了還要你哥接?”

我瞪他:“我哥樂意!”

老哥也瞪他:“坐回去!滿身酒氣也不怕熏着人!”

XX不放棄:“Don’t you know there are two things in this world called taxi and hotel?”

我:“......”

老哥:“And you?”

XX:?

老哥:“Don’t you know there are two things in this world called taxi and hotel?”

XX:“......”

我聳聳肩膀:“He is stupid!”

老哥擡起手掌:“I can’t agree with you more.”

我開心地在他手心重重拍了一下:“Thank you!”

難得看到我哥那麽幼稚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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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安靜不過半分鐘:“你們怎麽都不說話?”

我跟老哥異口同聲:“累。”

XX踹老哥的椅背:“你妹坐車累你幹嘛了?”

老哥咬牙:“兩臺手術你說呢?”

我頓時心疼了:“啊?那你還來接我?”

“沒關系。”

“對了,哥,我嫂子現在在哪兒呢?”

“清邁。”

“她知道我今天回來嗎?”

“嗯。”

“我想她了。”

“她也想你。”

“你給我買燒麥了嗎?”

“買了。”

......自行想象XX的表情。

XX:“那個,我眯一會兒,一會到了記得叫我,我就不去你家了。”

老哥:“你想多了。”

“......”

XX:“小朋友,工作的事想得怎麽樣了?”

“唔,跟我嫂子混!”

“你自己決定的還是你哥決定的?”

“我哥!”

老哥:“毛毛躁躁的,先讓她嫂子帶兩年。”

XX:“哈,現在是毛毛躁躁,給你家那個帶,我敢保證,不出一個月,直接爆炸!”

然後,老哥笑了,微微低着頭,勾起嘴角笑得無比......嬌羞。

一個深沉內斂的男人,在聽到別人說起有關自己妻子的描述時,竟然露出了那麽柔和的表情,啧啧啧。

紅燈的時候老哥接了個電話,看了我一眼:“你手機呢?”

“沒電關機了。”

老哥皺眉,話是對電話那頭的人說的:“沒電了......說什麽?回去自己打她電話說!我妹我還能餓着她?挂了!”

我也皺眉:“哥,你跟嫂子在一起的時候我嫂子他哥也是這麽對你的?”

“你嫂子沒有哥。”

我:“......”

沒多久我嫂子也打了電話來,要跟我說話,我還在賭氣呢,接過來就告狀:“嫂子!我哥說他想你!”

嫂子不信:“你別逗我了,他才不會!”

“哥!說!你想不想我嫂子?”

老哥瞥我一眼,不說話。嫂子也不說話,明顯想聽答案。啧,這對怎麽這麽蘇啊!老夫老妻了都!

我:“老實說!想不想?”

“我想我老婆還犯法了?”

......不犯不犯,手機還你,好好想。

于是老哥重新戴上藍牙,嗯了幾聲,看了我一眼,有點心虛的意味。

我故意裝作不在意地扭頭看窗外,他偏了下頭,轉向另一面,小聲道:“她有我關心着,你能不能關心一下我?我今天站了兩臺手術,手都酸了。嗯......”

“你能不能關心一下我......我說大醫生,你們醫生不是最忌情感波動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嗎?你撒什麽嬌啊?”

我逗他。

他耳朵有點紅:“我跟我老婆撒嬌還犯法了?”

......行行行,不犯不犯,看你能的,就你有老婆!

老哥出來實習的時候我剛好初中畢業,假期無聊就老跟在他後面往醫院鑽。他忙的時候我就在辦公室等,他一堆前輩啊同事啊,進進出出很快就熟了。

我長得小,他們科室主任一開始老開玩笑說我是老哥收養的孤兒。托老哥的福,吃了好多護士姐姐給的水果,還有牛奶。

後來養成了習慣,周末啊假期啊反正一有時間還是往醫院跑。

我見過他最狼狽的樣子。

那天我在他辦公室玩電腦,有熟悉的護士跑進來,讓我去看看他。

我按照護士的提示跑到手術室門口,見他坐在地上,靠着牆壁,啃着面包,時不時吸兩下鼻子,腳邊放着一盒盒身扭曲的牛奶。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轉身就跑。我太了解他了,當時我必須給他一個人的空間,我也必須去給他買點吃的。

我急匆匆又趕回醫院的時候他還坐在原地,面包還剩下一小塊,扔在地上,牛奶沒有開,依舊低着頭,整個人看着疲憊極了。

我走過去,忍着鼻酸把打包的飯菜拿出來:“哥,先吃點飯吧,嗯?回辦公室?”他擡起頭,深深吸了口氣,接過我手裏的碗筷,看來是要就在原地吃了。結果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突然把碗筷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到衛生間吐得爬都爬不起來!我不知所措,呆了好久才知道回辦公室找人。

忍着身體不适上的手術臺,沒有人可以說,沒有人願意聽他說。

老哥正式工作的第二年外派美國九個月,經歷過失敗和嘲笑,也創造過奇跡和輝煌。到現在不長不短七年的時間,說不清被卷入多少場醫鬧,也記不得多少次下了手術臺連走路的力氣都不剩,婚期更是一拖再拖,同學朋友的孩子都上幼兒園甚至小學了,依舊沒有人喊自己一聲爸爸。

每一臺手術失敗都會悲傷很久,覺得自己就是個劊子手,誰勸都沒用。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對外科醫生一直有一種毫無理由甚至蠻不講理的偏愛。

《心術》裏,美小護說,這個世界上,有三樣東西對人類是最重要的:信,望,愛。我覺得我能看到對這三個字诠釋最好的地方,就是在醫院裏。

深以為然。

在葉琪琛回國之前,我對未來伴侶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得是個穿白大褂的。

即便後來我們在一起了,何大嬌調侃我只能寄希望在我兒子身上,我偶爾還是會開玩笑說等我哥帶實習生。

很不巧葉琪琛聽多了竟然開始發脾氣了!

葉琪琛式的發脾氣就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我主動問怎麽了,才反問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這個”。

于是我也氣了。

老哥進門看到的就是兩個人各占據一條沙發,不言不語猶如兩軍對峙般的景象。

“怎麽了這是?”

我抱着他的胳膊告狀:“我說我喜歡外科醫生,他煩我!”

老哥怒:“喜歡外科醫生怎麽了?人小姑娘還不能有點幻想有點标準了?再說了,我們外科醫生不能招人喜歡嗎?我們沒有魅力嗎?我們......”

我呆呆地看着他,內心無限受驚,這真的是我那标榜深沉的哥嗎?

直到他情緒實在過激眼看着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我才連忙坐過去給他拍背,順便安排葉琪琛去倒水。

葉琪琛全程窘迫,然而還是很聽話地起身去倒水了。

“哥你別激動,喝點水就好了啊!葉琪琛你快點!”

“咳咳咳......”

他扭頭往廚房看了一眼,再轉回來滿眼促狹:“我演得好吧?”

我:“......”

後來我把這件事給我嫂子說,嫂子扶着六個月大的肚子狂笑。

老哥害羞,指使我去買陳醋。

我速去速回,發現嫂子已經不在客廳了。

走進廚房,果然見嫂子拿着蒜苗在掃我哥的臉,語氣揶揄:“蘇醫生,你什麽時候這麽可愛了?啊?”

老哥忙着切切切剁剁剁,也不惱:“我就這一個妹妹,不慣着她慣着誰啊?雖然葉琪琛的确是最好的選擇,不過那家夥太自負了,我可不能讓他有種就應該是這樣的感覺。他是好,但我妹在我心裏同樣無人能及!”

嫂子笑:“做你妹妹真幸福。”

老哥無奈:“什麽啊,出去吧,油煙重。”

嫂子聽話轉身,看見我,食指指了指老哥的背,笑靥如花。

我上前抱他:“哥,我愛你。”

嫂子有樣學樣,扔了蒜苗,抱老哥胳膊:“老公,我愛你。”

“都幹嘛呢?還要不要吃飯了?”

老哥嘆氣。

我和嫂子對面而坐,嫂子撅嘴:“講真,要不是你合我胃口,我一定吃醋蘇尋逸對你這麽好!”

我撇嘴:“講真,要不是你合我胃口,我一定不讓蘇尋逸娶你!就算娶了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們不得安寧!”

“嘶~你這也太毒了吧!”

嫂子氣結。

“你叫我什麽?”

我一驚,連忙坐直:“哥!”

老哥遞了盤洗得透亮的提子給我,手裏還有一盤草莓,走過去坐在嫂子旁邊喂她:“湯還有半小時,先吃點水果,沒餓吧?”

嫂子抱着他搖頭。

我啧:“剛還說妹妹在心裏無人能及呢,這區別也太大了!”

嫂子單手托腮,連眨了好幾次眼:“忘告訴你了,我們家的約定就是,不管把誰誇上天,那都是在排除對方的情況下的!對吧老公?”

老哥點頭,笑得賊奸詐。

我:“......”

辦公室的同事用“高嶺之花”形容老哥,嫂子沒頭沒尾聽得一知半解,好奇地問什麽高嶺之花,誰是高嶺之花?

同事答,你家蘇醫生呗!

我勾住她脖子:“恭喜你!摘下高嶺之花的女人!”

嫂子跟老哥相識于一場醫療事故。

嫂子是負責采訪的記者,事故中的主刀醫生是老哥的老師。

嫂子家境優渥,又是獨生女,剛開始一點也不例外地表現出了大小姐的脾氣,于是追了老哥九個多月老哥也沒搭理她。

我記得當時我媽問過老哥,是真的不喜歡還是怎樣?因為當時嫂子已經釋放了洪荒之力,軟硬兼施,撒嬌賣萌撒潑耍無賴,花招層出不窮,不僅鬧得醫院衆人皆知,就連家裏也早早聞到風聲。

而老哥是那種,從小就立志當醫生,發自內心地熱愛着那個職業的人,所以不管再被嫂子打動,他也會始終首先考慮現實因素。

他一直認為,醫生是沒有愛情的,或者說是沒有時間去談愛情的。所以當時他回避了我媽的問題,他說,他理想的另一半,不僅要理解他的工作性質,最好還能替他打理好家裏。

很傳統的想法,或許在很多人眼裏很容易被誤會成大男子主義,直男癌。大概只有自己是醫生或者身邊有關系較親密的醫生,才能了解那種小心翼翼的心酸。

當然最後兩人還是在一起了。兩年的戀愛時光,所謂的磨合期,自然也沒超出我哥想象,大小矛盾不斷。唯一在他預料之外的,大概就是我跟嫂子“臭味相投”,幾乎每件事情都能不謀而合。

他們一共鬧了三次分手,老哥每次都是轉身就回醫院,嫂子又氣又傷心,可深夜老哥一回來,輕手輕腳地給她蓋被子,她被吵醒就跟個考拉似的抱着老哥不撒手了。

最後一次比較嚴重,老哥連續在辦公室住了四天,我奉命去看嫂子,她頂着核桃眼,說她堅持不下去也沒有力氣鬧了,她要分手,認真的!

我點頭:“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嫂子想了一分鐘,點頭:“嗯!”

于是我就放心地回家了,焦躁不安等在門口的伯母差點給我氣冒煙,一直轉着圈重複“那是你哥啊你哥啊你哥啊”!

伯母當時對老哥的終身大事簡直着急得不行!而且嫂子自從跟老哥正式在一起之後徹底“從良”,家裏老老小小對她都很滿意,一致認同錯過了這個就沒有那麽一根筋的姑娘了。

至于後來他倆怎麽和好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再接到嫂子的電話就是讓我去幫她寫請帖!

我吓得從床上一個骨碌爬起來,邊穿鞋邊往外跑,我媽被我吓得不輕,敷着面膜捧着一盤黃瓜片就跟着我攆。

我只得停下來阻止她:“本來應該是我哥前女友的人突然打電話跟我說她要結婚了,而且對象正是本應該是她前男友的我哥!這到底是大小姐深陷愛河無法自拔放棄一切還是大醫生為伊消得人憔悴繼而痛定思痛回頭是岸,我必須得去搞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趁我媽還懵,我扭頭就跑,電梯門關上之前終于見我媽動了下:“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婚禮上,平常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至少十個小時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裝,不僅毫不突兀反而透出一股濃濃的禁欲感。

交換戒指後老哥牽着嫂子的手,表白很簡單:“我曾經介意,甚至有些恐懼你的公主病會對我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困擾,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突然覺得,我開始習慣并且喜歡你在我面前擺出大小姐的架子。原來,所謂的愛,就是在養一個小孩子之前,先養一個大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有人問我,我跟某先生會不會吵架?答案當然是非常确定的會啊!

至于是誰的錯,答案當然是百十之九十我的錯啊!

道歉的話,嗯,倒是不難,只要抱緊他,演技到位點:“粑粑!是我不孝!您別生氣!身體要緊!要打要罵您先消消氣!”

他百分百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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