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VIP]

“真享受啊, 侑士！冬天果然就是應該泡溫泉吶, ”

向日岳人擰開一瓶牛奶，喝了一大口, 靠着溫泉池壁看着窗外秀麗的景色，“不過很難得, 跡部居然會安排我們來這裏，我以為他又要找一些非常浮誇的溫泉酒店。”

這是一家坐落在九州的私人溫泉旅館, 質樸而幽靜, 正對着高聳入雲的由布岳, 冬天覆蓋在山上的積雪尚未消融, 夜裏薄霧飄渺, 遠遠看去像是一座仙山。

忍足侑士閉着眼睛微笑道：“難得的休假，身為英雄的你們，和身為醫生的我, 都排上了輪休, 真幸運。”

“擡首即見岳，确實很雅致呢。”鳳長太郎也擰開了一瓶牛奶, 說, “可惜跡部學長這兩天回英國了，不然他也可以跟我們一起泡溫泉過新年了……話說星野小姐為什麽沒有出現在這裏呢？跡部學長不是拜托忍足學長好好照顧她的嗎？”

“這麽好的時光，長太郎你不該提這件事來破壞我的雅興。”

忍足侑士仍然閉着眼睛，溫柔的泉水吻過他的身體, 将他一整年積攢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辭舊迎新，溫泉旅館果然是個好地方。

跡部景吾的确有将星野鈴拜托給他關照幾天。

但星野鈴那家夥是他能關照的了嗎？

如果讓跡部知道他和星野鈴之間的勾當, 知道他對星野鈴之間的恣意縱容，跡部不當場撕碎他才怪。

忍足正暗自腹诽着，他放在池邊的手機響了，鈴聲是中島美雪的《竹之歌》。

“宍戶，麻煩幫我遞一下。”

“真是麻煩啊。泡溫泉也有人給你打電話，新泡的女友嗎？”宍戶亮瞥了一眼手機屏幕，是視頻來電，頭像是跡部景吾口銜玫瑰花的照片，頓時滿頭黑線，“……啊，當我沒說。”

忍足擦了擦手，按下接通鍵。

視頻那邊的跡部正在喝酒，穿着華麗的浴袍，晃着手裏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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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不是高腳杯，而是四方玻璃杯。

忍足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品紅酒的跡部開始喝濃烈的威士忌。

“跡部，新年好啊。”

“忍足，小鈴呢？”

跡部眸光微閃，顯然是對渾身冒着熱氣的忍足不太感興趣。“剛才沒打通她的電話。”

忍足神色不變，保持微笑：“在女湯那邊睡着了吧，我剛才給她拍了照片，等會兒發給你。”

“你沒對本大爺說謊吧？她有沒有闖禍？”

“沒有。”忍足苦笑着搖搖頭，“你心中的小鈴，和我認識的不太一樣。”

跡部提起星野鈴，總是先問她有沒有闖禍犯渾，再談其他。

考慮過她的處境、名聲、未來，唯獨沒有考慮她的感受。或者說是考慮了，卻沒有放在第一位。

任何人聽到別人對自己的質疑，都會感到不快吧？

當然了，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事，忍足不想參與，也不想操心。

“本大爺明天就回日本了，到時候冰帝網球部的成員聚一次吧。”跡部将杯中剩下的威士忌喝完，白皙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忍足，替本大爺向其他人問好。新年快樂。”

“知道了。”

忍足挂了視頻電話，從手機裏翻出星野鈴去年拍的照片，發給了跡部。

他手機裏存了一堆星野鈴的照片，就是為了幫星野鈴随時随地應付跡部。

知道這樣不好，但他有什麽辦法呢？

跡部和星野鈴，他當然幫着女性這邊了。

照片剛發出去，手機又響了。

他接通。

“忍足醫生，法醫部并沒有收到你說的屍體啊。”助手桃太郎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躁，“我都問過了，今天在你說的地方沒有人撞到電線杆，倒是有一起敵聯盟成員襲擊路人引發的騷動，據說受害者是個十幾歲的女生。”

忍足眯起眼睛，這和星野鈴事先跟他描述的情況不太一樣啊。

星野鈴說是搞到了假死藥，到時候在無人的地方吃下去，随便撞根電線杆，然後讓忍足想辦法把她的屍體偷走保存好，等待二十四小時後的蘇醒。

聽上去有點扯，但分析一下，只要藥沒問題，就基本可行。

忍足是醫生，對于逆天的假死藥當然感興趣，星野鈴時常會給他一些奇奇怪怪的藥物作為謝禮，卻對來源只字不提。

“據說是烈焰英雄安德瓦的親戚。”

那應該就是星野鈴了。

“桃太郎，想辦法讓你朋友把那具屍體留下，先不要解剖，我明早會過去處理，你做得到。”

桃太郎的辦事效率極高，成功率從來都是百分之百，且很能保守秘密，這讓忍足侑士很滿意。

“啊，你不早說，聽說那具屍體已經被安德瓦先生帶去火化了，現在正在去火葬場的路上……”

“你說什麽！”

忍足侑士瞬間從水中站起，濺了附近的向日岳人一臉水花：“侑士，你聲音小點。”

“馬上攔住安德瓦，讓他不要去火化。”

忍足侑士幾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的話，他差點就把牙齒咬碎了。

“我現在聯系不上安德瓦啊。”

“想辦法聯系！不能火化！我馬上去火葬場！”忍足侑士迅速挂了電話，左手拖起向日岳人，右手拽起宍戶亮，“工作了！長太郎，跟上！”

“幹什麽啊！”向日岳人極為不滿地穿着衣服，“不是說等會兒去鹿兒島賞雪的嗎？”

忍足侑士戴上眼鏡，一腳将油門踩到底：“星野鈴出事了，現在不去解決，明天跡部回來會把我們一并火化了。”

“卧槽，什麽鬼？關我什麽事，我什麽都沒做啊！”

忍足侑士邊開車邊打電話給桦地讓他安排直升機，然後繼續打電話給轟焦凍。

但無論他打多少遍，轟焦凍就是不接，最後他手機屏幕一黑，徹底沒電了。

忍足差點一口老血噴在方向盤上，簡直氣炸了好嗎？

星野鈴好歹也在轟家住了快一個星期，一點感情都沒處出來嗎？

她這才剛“去世”，安德瓦他們不需要悲傷個幾天嗎？

不辦葬禮的啊？

悲傷一個晚上也行啊，轟焦凍不是有冰凍的個性嗎？把她凍起來放在家裏，這個天也不會壞的啊。

當天就送她去火化了，這特麽是多不待見她啊？

還好安德瓦還知道要送去火葬場燒，沒有直接自己一把火燒掉，要不忍足就徹底狗帶了。

“轟焦凍你倒是快點接電話啊！！”

“焦凍，別太難過了。”

吊唁廳裏，安德瓦看着站在星野鈴遺體前沉默不語的轟焦凍，憋了半天只能說出這麽一句廢話。

從警局拿到死亡證明，将屍體帶來火葬場的這一路上，轟焦凍始終一言不發。

按照程序，星野鈴的屍體是應該先送去解剖的，但因為真正的肇事者只是一個孩子，而且還是意外行為，如果調查過程太過張揚，會在社會上引起輿論風波，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利。

加上安德瓦的交涉，最終目暮警官取得了上級的同意，出具了死亡證明，将星野鈴的屍體交由安德瓦一家負責安葬。

……

雖只是意外相識，但人非草木，感情還是有了。

饒是安德瓦這樣看慣生死離別的英雄，都不免心生難過。

星野鈴最後撲在轟焦凍身上擋下那顆足球的場面過于壯烈，那時他是能阻止的，但誰也沒有想到一顆足球就能要了她的命。

偏偏世事難料。

安德瓦想起第一次看到星野鈴的時候，小小的一團，抱着膝蓋縮在床上，兩只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在他以一副威嚴冷漠的姿态審問她的時候，她突然伸手拔了他半截胡子。

後來的日子，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他拿她毫無辦法，最初是想趕走她的，若不是和工藤新一的案子有牽連，他根本不會同意轟焦凍帶她回家。

但相處下來，他發現她并非是一個完全讓人感到讨厭的小鬼。

他和兒女們關系很差，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努力彌補仍是磕磕絆絆，星野鈴卻吵着鬧着讓他給轟冬美買了裙子，給轟夏雄包了壓歲錢。

這是他早就想做卻沒有辦法做的事，她給了他臺階。

每次他們一家陷入尴尬的境地時，總是她第一個，第一時間來打破僵局。

甚至像是故意在扮醜，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他也終于如願以償，向轟冷道了歉。

雖然被拒絕了，但他心裏卻踏實了很多。

承認自己的錯誤，再往前走，這才是英雄。

自他成家以來，還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期待過大晦日，妻子兒女都在身邊，一家人像平常人家那樣吃着跨年的荞麥面。

甚至他被惡搞吃了魚食，也只是生氣了幾分鐘。

【大叔，你可以不生氣了嗎？小魚吃了魚食變成了大魚，大叔多吃一點，一定能成為更大的英雄！】

呸！第一次有人這麽為自己的惡作劇開脫。

……

生活，明明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怎麽就……

“……焦凍，這是一場意外。”

安德瓦知道轟焦凍已經完全陷入了自責狀态。

這的确是一場意外，可轟焦凍把它過分解讀成了星野鈴是因他而死。

轟焦凍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目光仍然落在星野鈴身上。

轟冬美還在哭，她是轟家成員裏和星野鈴相處時間最長的。

自從星野鈴來了她家之後，白天家裏不再只有她一個人了。星野鈴雖然常常惹安德瓦生氣，卻很聽她的話。

她跟她說不能叫安德瓦為皇後大叔，她就不叫了。她跟她說不能再去轟焦凍的房間睡覺，她雖然嘴上時常念叨着想和焦凍一起睡，但再也沒有去過轟焦凍的房間。

轟冬美從小就喜歡買童話故事書，積了一堆，想讀給弟弟妹妹聽，但轟夏雄從來不肯聽，轟焦凍她也接觸不到，直到這麽多年過去，她才從角落裏翻出來，拂去上面的灰塵，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給星野鈴聽。

星野鈴總是一邊吃餅幹，一邊聽着，時不時還對裏面的角色評頭論足一番。

【小美人魚為什麽不把王子拖回海底生活？】

【要是有其他人腳和灰姑娘一樣大，那怎麽辦？】

【那七個小矮人為什麽不把白雪公主占為己有？】

她還教星野鈴唱日本的童謠，給她編頭發，許諾女兒節的時候給她買一整套的娃娃。

明明離女兒節還那麽遙遠，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她家住那麽久。

“那什麽鈴！”

轟夏雄是最後一個來到火葬場的人，他在吊唁廳裏看到已經被白布蓋住的屍體時，直接就沖了上去。

“夏雄，住手！”安德瓦連忙按住他的手，但是太遲了，轟夏雄已經掀開了她身上的白布。

她全身的皮膚都已經變色，一眼就能看出她已經死亡了。胸口沒有因為呼吸造成的起伏。

額頭的血跡已經被擦幹了，包上了一層潔白的紗布。

轟冬美想要星野鈴走得幹幹淨淨，才央求安德瓦千萬不能讓她被解剖。

轟夏雄嘴唇哆嗦了幾下：“她中午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就死了？”

“夏，”轟冬美抱着轟夏雄流淚，“小鈴已經不在了。”

轟夏雄頹然極了，他向來是家中情緒化最嚴重的一個，不停地重複着：“怎麽新年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了呢？”

轟焦凍木然地站着，耳邊的聲音，他似乎一點都聽不到。

他腦海裏慢慢回放着星野鈴最後朝他撲來的那一幕。

時間在那一瞬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她那雙到死都帶着執念的眼睛，深深地望進了他的心裏。

如果當時推開了她，那麽她現在依然能活蹦亂跳的，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随便做什麽都可以。

……只要還活着。

直到轟冬美将手機放在他耳邊，手機裏傳出了轟冷溫柔的聲音，轟焦凍才從那一幕的循環回放中回過神來。

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媽。”

“焦凍啊，我借了誠美醫生的手機，給你打電話的，你沒接，所以打給你姐姐了，”轟冷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她是笑着的，“我剛才發現小鈴把她從你爸爸那裏得到的壓歲錢放到我的衣服口袋裏了，她是不是看我沒有壓歲錢，所以才送給我了呢？可以把電話給她聽嗎？我想跟她說阿姨是大人，不需要壓歲錢了呢。”

“……媽，”

他擡頭，看到轟冬美忍着抽泣朝他拼命搖頭，他意識到這件事還不能告訴轟冷。

轟冷的精神狀态才剛剛好點，如果告訴她星野鈴已經因為意外離世，她是斷然不能接受這個打擊的。

“怎麽了嗎？小鈴她——”

“媽，她今天玩得太累……睡了。我會轉告她的。”

“這樣啊。”轟冷頓了頓，輕聲笑笑，“那焦凍，拜托你照顧她了。”

“……我會的。”

“還有十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時候我們去你外婆那裏的溫泉旅館為你慶生吧，媽這段時間會好好照顧自己，努力恢複健康，争取不拖累你們啦！”

“……好。”

“那小鈴的壓歲錢我留着，到時候再給她吧。”

“……好。”

小時候，媽媽問他，有什麽願望？

他說——

焦凍想當英雄，

想像歐爾麥特那樣。

像他一樣拯救別人。

媽媽說——

只要你想，

就一定能做到。

媽媽從不騙他。可他為什麽什麽都沒能做到呢。

沒能保護她，沒能幫她找到家人，也沒能讓她幫忙找回工藤新一。

“焦凍。”安德瓦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時間到了。”

轟焦凍面無表情地問道：“要是我當時推開她，她是不是就——”

“你不要自責了，這是一場意外！就算是英雄，也有想不到的事……”

轟焦凍最後看了星野鈴一眼，如果不是那些糟糕的屍斑，她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安詳。

轟冬美在她的衣服上放滿了玫瑰花瓣，紅白玫瑰都有。

不知為何，她只有幼兒的心智，卻對成年人鐘情的玫瑰特別中意。

為了他還偷過花店裏精心培育的紅白玫瑰，也為了他學着折永不凋謝的紙玫瑰。

家中院子裏的積雪要是還沒有融化，回去還能看到那個她用千支紅玫瑰堆出來的巨大的“Hero”。

……英雄。

他想要成為英雄，卻救不了近在咫尺的人。

答應了很多人會保護她，但到頭來，他沒能做到。

轟焦凍伸出手，緩緩替她拉上了白布。

……對不起，沒能保護你。

……對不起，也沒有幫你找到家人。

……對不起，反而是被你保護着……

“拜托了。”

他對早就等候在旁邊的殡儀館的工作人員說道。

工作人員象征性地說了一句“節哀順變”，也知道給不了什麽安慰。

人只有生死面前，才會徹底感到徒勞無力。

自己的渺小，自己的無能。

這個世界再大，以後遇到再多的人，變得再強，留在這一刻的遺憾，也再抹消不掉了。

遺體被推進火化間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門，白布下蓋着的玫瑰花瓣落了一地。

“對不起！”

工作人員急忙道歉，蹲下身體來撿拾花瓣。

轟焦凍沒有跟進去。

他小心地繞過一地淩亂的玫瑰花瓣，走去了外面。

他走得很慢，腳步很輕。冷風吹過鋪滿月光的長廊，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安靜到他甚至能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音。

正當他沉浸在回憶裏的時候，原本安靜的天空傳來了轟隆轟隆的聲音。

他仰頭，看到夜色裏出現了一架直升機。

“轟焦凍！”

……好像有人在叫他。

“轟焦凍！”

……真的有人在叫他。

像是在喊，像是在吼。

聲嘶力竭，氣勢磅礴。

“轟焦凍！”

向來以冷靜自持著稱的忍足侑士，竟然直接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披頭散發，像是一個從陰間爬上來索命的厲鬼。

“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Ryosukeyamada.，欲晚不晴，Ambivalence，陽月澆灌了營養液。

星野鈴的失敗在于她的計劃過于單一，又充滿了不穩定因素，比如荼毘的暴走，忍足又偷懶沒有盯梢……她的計劃原本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忍足也沒想到轟家積極地送人去火化了，以後是不會再幫星野鈴任何忙了，要是真燒了，估計跡部也會把他火化了。

多虧火葬場裏，還有一個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正在偷屍體的……偵探。

當轟家人在若幹天後得知今日真相時，想到這一天浪費的感情，最為憤怒的還是轟夏雄和安德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