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都市暗角

林聞方不太肯定地說：“有個朋友……老朋友。我想他是願意幫忙，而且有能力幫忙的。藏個幾天，為我們做點安排應該不難。要在申海市藏起來，他是最佳選擇。”

朱芷皺着眉頭，問道：“黑道？”

“不！”林聞方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跑運輸的。”

朱芷沒有再延伸自己的好奇心，林聞方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是可靠的。他的判斷應該得到尊重。這個城市有光輝的一面，自然也有陰沉晦澀，不為人知的一面。林聞方和這一面有所交集，雖然讓朱芷有些驚訝，卻也不會多想。一個在申海市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家夥，多少總認識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朱芷在無線電裏說道：“王隊，我和林聞方去不了撤離地點。将在申海市潛伏至下一次行動。”

王昌文并不驚訝，說：“好，保持聯系。估計要不了幾天。”

救援和破壞行動都是緊鑼密鼓地在安排，申海市被莫亞人占領得越久，任務難度就越大，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下次行動，也就是兩天，最多三天之後。對朱芷和林聞方要在申海市潛伏下來，王昌文也不怎麽擔心。莫亞人壓根沒有兵力進行全城範圍的搜捕，申海市還有在工作的情報組織、軍方的合作夥伴等等力量可以提供協助。最重要的是，申海市還是月海聯邦的城市，申海市民絕大部分都是靠得住的。

切斷了和王昌文的聯系，朱芷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明天早上岳羽音就移送天漢市慈生醫院了，你沒辦法送別？”

“嗯。”林聞方顯得有些落寞：“應該……沒事的。意外嘛。我們兩個，可沒那麽多普通情侶的形式主義。”

朱芷聳了聳肩。這個英氣勃勃的女少校，做這個不太雅觀的姿勢，卻很有些潇灑調皮的味道。“希望如此。今天你的表現要是多來幾次，恐怕很快可以讓她去做手術了。”

林聞方看了朱芷一眼，沒說話。朱芷的提醒是善意的，是鼓勵，但聽着還是很刺耳的。

光幕上顯示三個戰鬥小隊先後都抵達了撤離位置，兩架武裝直升機在空中巡弋，志得意滿，顯然剛才和莫亞的直升機空戰成效不錯。一架中型運輸直升機降落在了一片籃球場上，救援出來的人正在登機。林聞方開始解除一路上對監控攝像的控制。今天莫亞方面其實已經努力在破解系統，但技術上不夠看，被“火羽”輕易抵擋，都沒煩勞林聞方自己出手。“火羽”的防禦，是一種典型的自我保護行為，倒是讓林聞方若有所思了起來。

“下次行動，再要控制監控和其他系統，會比今天難很多。”林聞方嘆道：“莫亞人今天這方面吃了大虧，會有反應的。”

朱芷平靜地說：“沒關系，哪怕沒有那麽周密的技術支援，任務一樣要執行。你很強了，盡力就行。……我們，現在怎麽辦？”

林聞方“哦”了一聲，說：“等着。”他熟練地打開了一個網站，填寫了一張快遞取件通知單，然後就好整以暇地靠在了椅子上，從背包裏取出水壺，一點點地喝着。

朱芷皺了皺眉頭。

不到三十分鐘，林聞方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趕緊接通電話：“喂？”

“阿林？”對方很是驚喜：“我到了。你們趕緊出來。”

“好。”

林聞方對朱芷說：“走吧。”

朱芷點了點頭，想要站了起來，可左腿完全不聽使喚，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檢查過，沒有骨骼上的問題，但整條腿上的瘀傷、軟組織損傷非常嚴重。她咬着牙，想要将身體支撐起來，靠着牆挨過去，但堅定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把住了她的臂彎。

“能行嗎？”不知怎麽的，林聞方簡簡單單的問候，都透着一股溫暖。

朱芷強忍着疼痛，想要将身體挺起來，說：“能堅持的。”她是聯邦軍官，是特種兵戰術指揮官，她怎麽能屈服于這一點點的疼痛呢？

林聞方沒有給她堅持下去的機會，他抄起她的左手，繞在自己的脖子上，右手搭在了她的腰上，讓她的左腿離地，扶着她前進。他沒有看朱芷，簡單地說：“趕時間，沒功夫讓你堅強。”

一瞬間，朱芷剛剛冒出來的火氣就消歇了。是啊，現在可不是自己表現堅強的時候。朱芷順從地讓林聞方扶着，走出了房間，沿着樓梯到達了地面。

就在路邊，一輛藍灰色的廂型車停着。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靠在車廂上抽煙，駕駛室裏，還有一個看起來20歲出頭的年輕人，好奇地朝着這邊探望，看着朱芷和林聞方身上先進、帥氣的裝備，眼神裏都是羨慕和神往。

“哈哈，小老弟你怎麽跑這裏來了？現在你可是真出名啊。弟妹沒事麽？”中年人迎了上來，用力拍了拍林聞方的肩膀。

“好着呢。明天送天漢市去做手術。”林聞方笑着說：“田大哥，這次……”

田大哥？朱芷瞄了一眼車廂上“鵬程快遞”的标記，想起來這是誰了。田光中，鵬程快遞的創始人，總裁。他是市井裏打拼出來的，十多年前因為一個兒時好友退役了沒工作，開始跑運輸。八年前将半黑不白的幾家小公司合并成為鵬程快遞，正是進軍物流行業，現在已經是全國有數的快遞公司了。知道他，還因為他的公司裏幾乎一半司機都是退伍軍人。鵬程快遞是軍方認可的退伍轉業安置的合作單位，朱芷以前的一位教官，現在就在鵬程快遞任職。

可這個身價巨億的老板，居然一個快遞單就招來了？看田光中和林聞方熟悉的樣子，兩人到底是什麽交情？

田光中沒多寒暄，說：“此地不宜久留。上車。先把你們安頓好。公司裏只有幾輛車在跑，離開時間長了太明顯。”

廂型車的後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在最裏面卻已經空出了一塊足夠兩人容身的地方，還貼心地為他們準備了水和食物。

“可靠嗎？”在車廂裏，朱芷反而有些懷疑了。現在申海市是執行宵禁的，可鵬程快遞卻能夠在路上順利地跑，這不能不讓人有些不好的聯想。

“田大哥的妹妹死在莫亞邊防軍的手裏的。深仇大恨。而且……鵬程公司裏那麽多退伍兵呢，你對聯邦軍的政治教育沒有信心麽？”林聞方笑着說。他太了解田光中了，“為了抵達天堂，不惜與魔鬼同行”是他一直以來的座右銘。從黑道大哥毅然轉行成為物流公司老板，日子比以前忙碌勞累了不知道多少倍，可他挺過來，讓鵬程公司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自己生活很節儉，妹妹死後，除了朋友、兄弟，除了承諾和責任，他什麽都沒有了。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成為叛徒的。哪怕莫亞占領了聯邦全境都不可能，更別說現在大家壓根不怎麽看好莫亞共和國的戰争前景。

車子七彎八拐，在小半個城市裏轉過之後，終于停了下來。車子的門一打開，林聞方就跳了下來，然後繼續扶着朱芷。

“是這裏啊。真親切。”林聞方四下裏張望着。這是一片老街區，申海市剛開始發展數字産業的時候，就是以這裏為核心的。當時這裏集中了大大小小無數家軟件公司和小型技術企業，繁忙嘈雜，如多年前的電腦大賣場。兩三條縱橫交錯的街道，街面是店鋪和公司辦公地點，往裏面就是條件或優渥或艱苦的住宅。林聞方就是在這裏認識了田光中等人，在這裏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當年，從睡醒到能去公司上班，只有2分鐘時間。

“現在不同了。這邊很冷清。不過，這裏一片，有什麽風吹草動，我們自己人都知道。”田光中沖着小弟點了點頭，小弟立刻将車子開走，繼續去送貨了。田光中自己引着兩人走進一條巷子，轉過一條分岔路，然後在一棟四層高的住宅樓前停住了。

“202，裏面應該什麽都有了。衣服什麽的櫃子裏有一些，男裝女裝都有。等下我讓再讓人送一些來，總不能讓你們一直穿着這個，太顯眼了。要不要個醫生？”田光中直截了當地将事情都交代了清楚。

林聞方搖了搖頭，說：“沒有骨骼受傷。這情況，讓餘老頭來一趟怎麽樣？”

“這倒是可以。這個點，老頭子應該還醒着。我去叫。你們先快點安頓下來。”

這一路上，朱芷都插不上話，但她非常仔細地觀察着周圍的地形。田光中安排的這個地點很不錯，四通八達，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小路，樓房與樓房之間，大部分也留出了可供行人的寬度，幾乎不可能被完全堵死。朱芷越發确信，這個田光中至少當年絕對沒少安排潛逃和隐匿的事情。但這種安排，卻着實讓人放心。

田光中離開之後，朱芷才問道：“那個餘老頭是誰？”

“一個沒執照的醫生”看到朱芷的神色一緊，林聞方連忙補充道：“醫術超級強。全科專家……要不是當年醫院出事故讓他頂了雷判了三年，現在恐怕至少是一流醫院的主任級醫師了。”他嘆了口氣，說：“這邊，和你知道那個世界，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