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俞同學，待會兒回去，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簡音歌的聲音很好聽，輕柔地響在耳邊，令人無法拒絕。

不說別的，單純只因為這頓飯由簡音歌請客，俞理就不會沒禮貌到拒絕和她交談。

“嗯。”

吃過飯，三人結伴回校。

到宿舍樓前，俞理說要去一趟商店，簡音歌也接話說有東西要買，讓邱小秋自己先回房間。

邱小秋感覺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反正她也懶得思考，爽快地揮手說了再見，蹦蹦跳跳地跑回宿舍樓。

“俞同學，我們随便走走吧。”簡音歌向俞理遞出邀請。

俞理點了點頭，跟在簡音歌身後，不遠不近。

鮮少像這樣與人獨處，俞理比往常更加沉默。

宿舍外有一條緩坡，沿坡往上走，抵達一處視野開闊的圓臺，能俯瞰整個校園。

簡音歌帶俞理走上緩坡，壓下裙擺席地坐在草坪上，笑着朝俞理招手：“俞同學，這裏風景很好，要來坐一會兒嗎？”

“不坐了。”俞理搖頭，“我在這裏就好。”

她停在草坪外的石子路邊，和簡音歌相隔兩米遠。

簡音歌沒再堅持，兩臂環膝眺望遠處的風光。

她還挺享受這種靜谧安寧的氛圍，無論在怎樣的環境中她都可以自得其樂，但俞理是不是同樣輕松，她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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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與人交流，俞理應該更喜歡獨處。

昨天之前，她們甚至談不上認識，如果不是回校途中突發意外，在她們簡簡單單的同學關系之上加了一層微妙的關聯，俞理也不會和她一塊兒來這裏看風景。

她們對彼此都不了解，簡音歌對俞理充滿好奇，俞理卻無意與她建立更深的友情，不平衡的關系維系在脆弱的平衡點上，随便怎樣的改變，都可能讓俞理迅速退開。

所以，簡音歌想和俞理聊聊天。

俞理以為自己猜到了簡音歌要說什麽，但簡音歌開口卻是：“俞同學，你明天去圖書館嗎？”

話題令俞理意外，她來不及提前準備措辭，只能給出下意識的回答：“嗯。”

“我也想去。”簡音歌笑道，“說出來不怕俞同學笑話，我都大三了，還沒去過咱們學校的圖書館。”

在提倡環保，以電子文件代替紙質資料的年代，只有在圖書館還能見到已經絕版的各類書籍。

北鬥異能學校的圖書館圖書藏量豐富，內容從飲食文化到歷史文學，涵蓋各個常規的學科領域。

俞理不知道怎麽回答，于是就沒有搭腔。

簡音歌又問：“明天我可以去圖書館向俞同學請教課業嗎？”

靜了兩秒，俞理抿唇回答：“可以。”

圖書館是公共設施，簡音歌去與不去，是她的自由。

簡音歌眉眼彎彎，驀地笑開，長長吐出一口氣。

俞理疑惑地看向她。

“沒什麽。”簡音歌笑着說。

她剛才有點緊張，因為沒把握俞同學會答應，所以不敢當着小秋的面問，怕邱小秋看她笑話，她會覺得很丢臉。

但這個真相她羞于啓齒，絕對不會告訴俞理。

俞理目光落在簡音歌的側臉，簡音歌清竣好看的五官自然舒展，笑得活潑歡快。

她身上有一種奇妙的氣質，容易讓人丢失距離感。

就像現在，哪怕她們并不彼此了解，互相認同，中間隔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她卻給俞理一種親近的錯覺，好像她們真的是關系還不錯的朋友。

簡音歌站起來，拍拍自己的小裙子：“晚上風還是有點冷，俞同學，我們回去吧。”

俞理點頭，沒說話，默認了這個“我們”。

她們沿着緩坡往回走，依然保持着不近不遠的兩步，簡音歌走在前面，腳步頓了頓，等俞理自然走到她身邊。

俞理不習慣被人靠近，更不習慣另一個人長時間待在她觸手可及的範圍內，這會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簡音歌與她肩并肩，雖然近，但還保留着界限，她再試圖拉開距離，就顯得太過刻意了。

她們在宿舍樓前分別，簡音歌朝俞理揮手，語氣歡快：“俞同學，明天見。”

明天見。

一種司空見慣的約定。

俞理嘴唇動了動，卻本能地感到陌生拗口，最後回歸沉默，只輕輕颔首，表明了她的态度。

·

簡音歌回到自己的房間，先去洗了澡，換上睡衣，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俞理給她的《力能理論基礎》，卧在床頭翻開來看，果然見到書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筆記。

俞理字跡清秀，非常工整，細看筆畫還帶筆鋒，這一手好字甚至可以稱之為書法，應當下了不小的功夫。

在終端普及，社會普遍崇尚快節奏，人心浮躁，幾乎不再有人主動鍛煉書寫能力的當下，俞理一筆一劃，工整秀麗的筆記太過與衆不同。

簡音歌從俞理的筆跡中找到“字如其人”的感覺。

俞理切切實實地享受安靜的生活，她擁有一個對簡音歌而言，徹底陌生的，未知的世界。

如果說簡音歌像一只自由翺翔天際的白鴿，俞理則像一棵安靜的樹，或許是筆直的青松，沉穩地紮根于廣袤無垠的土地上，悄無聲息地生長。

雙手抱着這本力能理論基礎，簡音歌沒由來覺得閑适舒心，好像也體會到一點點，該屬于俞理的心情。

她不知不覺睡着，夜裏迷迷糊糊醒了，書本蓋着胸口，她感覺腦袋很沉，胸口很悶，整個人困恹恹的。

于是她合上書，放在枕邊，卷起被子躺下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就開始下雨。

整個校園籠罩在霧蒙蒙的水霧中，地面積水，空氣潮濕，雨聲淅淅瀝瀝，敲擊在屋檐邊，濺落零零散散的水花。

偌大的圖書館內靜悄悄的，只窗邊一道孤零零的影子，不時翻動書頁，與寂靜的環境融為一體。

時間在靜默中悄然推移，天光暗下去，路燈亮起來，牆上老舊的挂鐘發出咕叽咕叽的叫聲，提醒館內滞留的學生盡快離開。

俞理合上書，似不經意的，瞥了眼窗外。

空闊安靜的小道上積着大大小小幾處水窪，兩旁樹影蔥茏，一眼能望到盡頭。

一個人影也沒有。

收回視線，起身整理背包。

一切尋常，和平時沒什麽不一樣，心情比往常更安靜，雨中的風景索然無味。

可最後拉上拉鏈的動作，不覺間施加了更大的力道。

一而再，再而三。

她早該想到，簡音歌就是這種失約成性的人。

別人随口一句玩笑話，只有她當真。

說不上失望，只是為自己的舉動感到荒唐，她竟然相信那個舉止輕浮的女生具備一星半點的真誠，會冒雨來圖書館履行約定。

她花了一整天等待，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俞理收拾好背包，到服務臺借了把傘，身後自動門合攏上鎖，門口電子屏顯示“閉館”字樣，以及明日繼續開放的時間。

對這一切習以為常，俞理踩着水窪穿過圖書館外的小道往回走。

雨滴劃過傘沿，下降的速度變緩，懸停在空中。

半米內的空間仿佛失重，水汽在她身側盤旋，被風推着緩慢移動，等俞理走過，再陡然間失去依托，垂直往下墜落。

樹木枝葉間藏着躲雨的蟲子，它們紛紛受到驚吓，小心鑽回樹洞裏。

靠近宿舍樓，來往的學生變多，環繞在俞理身邊的力場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她從人群中經過，有人故意撞她的肩膀，用力踏開腳下的水窪。

泥水濺髒她的褲腿，在鞋面留下一團鮮明的污漬。

真的很讨厭，這些自以為是的庸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生氣了，給簡同學點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