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投湖女子

紅葉山莊的主人出來,場面自然不同。原本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頃刻化為烏有。

小仙女自然是聽過移花宮的名聲,江湖沒有哪人不畏懼那兩位移花宮主。

移花宮的人,不管是誰,只要走在江湖上,別人都要高看她們一眼。

小仙女臉色氣的漲紅,喝道:“移花宮?移花宮也開始管別人的私事了麽?”

“恕在下失禮。”花無缺已放開手中的鞭梢,恭敬禮貌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別人的錯。

小仙女收回自己的鞭子,怒道:“我管你是不是移花宮的人,就算是,本姑奶奶也是不怕的。我勸你還是不要管我和他的私事,我的鞭子可是不長眼的!”

花無缺眼眸擡了擡,淡淡開口道:“那麽在下也想奉勸姑娘,莫要與他争鬥下去,只因他從來都不吃虧,那麽吃虧的只會是姑娘自己。”

“不錯不錯,無缺公子意外的很了解我咧。”小魚兒嘻嘻哈哈的笑道:“小仙女,你雖然長的美,可你的智慧還不足我的一半,還是聽這位花公子的話,你若不兇,倒真是極好的。”

小仙女指着小魚兒氣道:“你個小王八蛋!別以為你這混蛋小子可以逍遙法外,你姑奶奶我今天非要教訓你一頓不可!”

她那鞭子再次揚起,不過這次卻是落在那葉平手中。

“菁妹,不可對我們的客人無禮!”

小仙女有口難言,氣的跺腳,腳蹬一拍,馬兒再次長嘶,飛揚而去。

小仙女行動迅速,風風火火,來的快走的也快。

葉平笑道:“望各位見諒,家表妹性子潑辣,如果有對不住的地方,在下替她向各位賠禮道歉。”

小魚兒嘆道:“她這潑辣,确實人見人怕。”

鐵心蘭連忙問道:“小仙女也住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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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平回道:“家表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這幾日雖然住在這裏,但白天基本都去外面了。”

鐵心蘭這才松了口氣,想來應該不會總在這山莊裏見着她。真是要了命了,偏偏怕什麽來什麽,這小仙女可是這裏唯一知道小魚兒真名的人。

葉平領着他們進入正廳,說是鑄劍山莊的別院,這座紅葉山莊卻像個暴發戶的家院,院中修飾美麗,各種花卉奇珍,卻獨獨沒有兵器寶劍。

只是,美奴美俾,美的一幹人等,看的倒叫人眼神疲倦。

進入大廳,偌大的大廳中一幅山河萬裏壁畫,壁畫用金絲鑲邊,奔騰的河流竟用一顆顆金珠銀珠鑲嵌而成,美麗無比,可見其富貴榮華。

小魚兒道:“我瞧你這裏不應該叫紅葉山莊,應該叫天仙山莊。”

俗!是真俗氣!

說起來蕭咪咪那地下宮殿華而不俗,品味也算高雅,這莊園跟它比起來,簡直俗不可耐。

鐵心蘭點頭道:“真奇怪你們是從哪裏找來的那些人。”

葉平輕咳笑道:“家父生平唯一的愛好便是收集美的事物,我們這裏月俸是外面的三倍,自然有人自告奮勇。”

“月俸三倍?出手真闊綽!”江玉郎驚訝道,“壁畫就那樣擺着,不怕遭了賊嗎?”

葉平笑道:“紅葉山莊守衛森嚴,又豈容別人随便進出。”

小魚兒嘻嘻笑道:“你家老爺子自己都在這邊守着了,賊只怕沒那個膽量。”

葉平臉色一變,作揖長恭道:“實在抱歉,家父最近偶染風寒,不便待客,正巧又受老友所托,便令在下替他招待幾位。”

小魚兒笑道:“可惜你父親如此愛美之人,未見到花公子這般天下僅有的絕代美人,簡直是可惜了。”

花無缺只是搖着扇子,對小魚兒的調侃,全當聽不見。

葉平強笑道:“幾位舟車勞頓,在下去備些酒水,命下人收拾房屋。”

眼看葉平正要出去,鐵心蘭連忙喊住他道:“葉公子,不知府上可有削鐵如泥的寶劍?”

既然是鑄劍山莊,兵刃神器自然應該是有的。鐵心蘭看那江玉郎就厭惡,簡直恨不得馬上分開他們。

葉平想了想道:“我那寶劍倒是削鐵如泥,但……唉,上周和人比試折了一半。不過,家父手中一柄玉泉寶劍倒是鋒利無比。”

鐵心蘭道:“那麽,可否借我們用一用?”

葉平看了看小魚兒手上的鎖鏈,了然道:“家父已經歇息了,明日一早我便告訴我父親,争取他老人家同意。”

“如此多謝了。”

幾人休息了一個時辰,天便暗了,紅葉山莊掌了燈,管家請他們出來吃晚餐,再不見葉平出現。

鮑魚、油麥、青椒雞胗。

燕窩、香螺,挂爐鴨子。

四大主食,八大菜系。天上飛的,水裏游的,應有盡有。

一桌擺起來,足足三十道硬菜。

這就是紅葉山莊的晚餐,僅僅他們四個人一餐食用。

這一桌下來,至少十戶普通人家五年吃穿年俸。

鑄劍山莊百年來,售賣兵刃積攢下來的基業,只怕多到吓人。

鐵心蘭砸舌道:“我瞧皇宮裏的皇帝吃的大概也是這樣。”

小魚兒拍手道:“不錯不錯,接風洗塵就該這樣,你們如此好客,看來下次我也要多多過來。”

小魚兒說着,已拿了筷子去夾菜,三十多盤菜,他吃的很慢,每盤都吃了一口。

和他鎖在一起的江玉郎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感嘆:“大哥真是好胃口,可為何每盤菜都只吃一口?”

小魚兒笑道:“這裏的每盤菜看上去都那麽美味,我自小就沒有吃過這些美味的菜肴,如果不親口嘗嘗,才是對不起自己的肚子。”

小魚兒說的歡笑,旁人卻聽出他幼年辛酸。

花無缺已完全沒了胃口,起身告知一聲,便離開桌子。

“無缺……”鐵心蘭看着他忽然離開,疑惑不解。

小魚兒見他這動作,也忍不住犯起嘀咕:“咋滴?我這窮鬼樣礙他眼了?”

鐵心蘭嘆氣,有些埋怨的瞅着小魚兒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小魚兒冷哼:“我自己有眼睛看。你關心他,怎麽不跟上去?我看你們這扭扭捏捏樣就來氣。”

小魚兒性格直,有什麽都喜歡大大方方的說出來,他覺得自己的另一半也應該是大大方方敢愛敢恨的聰明人。他雖然曾經有一段時間是喜歡過鐵心蘭,也許心底還是有鐵心蘭的,可他知道,他和鐵心蘭不般配。

如今看鐵心蘭暗暗喜歡花無缺,也許花無缺也對她有好感,可是兩個內向的人,看上去也是不般配。

鐵心蘭并不愛哭,可重生一次,小魚兒又會用別的語言刺激她,傷透她的心。她已不愛小魚兒,但偏偏,小魚兒說什麽都戳她的心窩,只因他說的都是對的。

鐵心蘭流着淚道:“你一定要這樣嗎?總對我說着傷人的話。”

小魚兒嘴硬的不看她,“我就是這樣的人。”

鐵心蘭哭着哭着卻笑了,笑容中含着絕望,她站起來,卻又有些站立不住,虛晃兩下,終是不發一言,離開座椅而去。

江玉郎默默将腦袋埋進碗裏,默默咽下嘴裏飯菜,雙眼早已偷偷瞄着這三人。

這三人關系太過複雜,任誰看了都要頭腦發暈,理不清頭緒。

小魚兒就像一只刺猬,縮在自己的毛刺裏,別人對他的好,他總會刺傷別人,為的不過是保護自己。

他絕不會給自己留下軟肋,軟肋是最要命的,也是最要不得的。只要用力的刺傷別人,別人就會害怕他,遠離他。

別人都說他是壞人,都不喜歡他,那又怎樣,他不在乎。

“酒呢?吃菜怎麽沒有酒?你們鑄劍山莊窮的連酒也不拿出來!”

小魚兒突然大聲呼喊,他看到別人害怕他兇神惡煞的模樣,他才高興,他才有成就感。

管家連忙上了十幾桶美酒。

小魚兒拍着桌子道:“不夠不夠,再給我上一百桶!”

冷夜的風劃過指尖,月光下,花無缺走到紅葉山莊的後花園裏。

月色朦胧,他卻無心去看。

他只在思考一個問題,他忽然有些理解,心蘭為何那麽在意小魚兒。

自己這位兄弟,自小孤苦,活在群狼環飼之中,任誰了解他的過去,看他堅強外表下的脆弱,都會同情他。

花無缺不是同情,只是愧疚。

他心裏想着:為何被抱到移花宮的是我?為何自己過去那麽殘忍?一見到他就想殺了他,從來不想去了解他。小魚兒不曾對不住他,是他做了太多傷害小魚兒的事。

那三個月與他的相處,自己也沒能好好彌補他。甚至最後……

我該怎麽彌補他?

夜月之中,忽然一曲琴音打斷他的思路。

此曲幽怨哀傷,似與他的心性一致。

花無缺眼眸微擡,自花間過去,去尋那一曲輕音。

輕音乍然,湖中的亭臺小榭上,站着一位妙齡女子委婉哭泣。

那女子哭聲乍止,忽然投入湖中。

花無缺呆了呆,飛身過去,淩空撈起對方。

女子嗆了幾口水,頓時哭道:“你為何救我?”

花無缺嘆息詢問:“姑娘何故投湖自盡?”

女子又是一陣哭泣:“我不死,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嗎?”

“三姐!”

小仙女張菁趕過來,瞧見花無缺,如臨大敵。“你這人在做什麽?”

花無缺沉默不語。

女子卻拉着她,道:“不關他的事,是我,是我一心尋死。”

小仙女聞言急哭了:“三姐,你真傻,你為何不等上幾天?等妹妹替你找出那人。”

投湖女子又哭起來。

花無缺幽幽嘆息,離開那裏。

人生在世,縱有千般不順,也該珍稀自己的性命。

花無缺苦笑,自己又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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