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柳暗花明
邀月身形飄忽,由上而下拍出一掌。
她掌法輕柔,看似輕如柳絮,實則掌力重于泰山,仿佛把月亮摘下握在掌心一般。
花無缺先頭三掌使出,已被對方輕柔化解,如今又受對方這一掌,但見氣血反逆,終是向後飛去,重重跌倒,哇出鮮血。
邀月冷冷開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江小魚在哪?殺了他,你還是移花宮弟子。”
花無缺艱難支撐身體,擡首去看,目光中堅韌勇敢:“恕弟子……恕難從命……”
他已抱着必死決心,哪怕先前小魚兒說過,兄弟之間,同生同死,他又怎能再見小魚兒死在他面前。
“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花無缺已閉上雙眼,邀月那掌卻久久沒有落下。
他聽到一個聲音,一個笑聲,那笑聲活潑童稚,妨若少女一般。
在這荒無人煙的郊外,風吹草低,烈日炎炎之下,突然出現一個纖細苗條的倩影。
無論任何人,聽到她那活潑的笑聲,都是覺得她是一位豆蔻年華,可愛又嬌俏的少女。
花無缺已看到那位少女,卻也不是少女。
只見來人看不出多大年紀,只因她臉上同樣戴着那死眉死眼的面具,沉香木雕成的,與銅先生一樣詭異。
邀月看向她:“你笑什麽?”
“妾身只覺得有趣。”那聲音雖然溫柔,卻也是冷冰冰的,感覺不到屬于一個人的溫暖。
“有趣?!”邀月幾乎快被氣瘋了,面色不悅,對方居然還能笑,還能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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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缺已認出她來,她是他的憐星師傅,也是移花宮內唯一關心他的人。
這世間,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邀月的憤怒,但唯有一人可以,那人只能是移花宮的二宮主,憐星。
邀月的語氣,變得如同刀子般冷冽:“哪裏有趣?”
憐星笑道:“哪裏都有趣。我還從來沒見過兩個男人相愛,他們才剛在一起,大哥就要殺死他們,妹子倒覺可惜。”
這一席話說出,邀月竟乖乖站立不動。
憐星的目光已轉到花無缺身上,眼中柔了三分,開口道:“他們如此恩愛,大哥又何必拆散他們。花無缺,快走吧。”
她手中還拿着一件白衣,體貼的抛下,抛到花無缺手中。
唯恐邀月師傅又改變主意,花無缺立刻披上白衣,沖憐星抱了一拳,目光感激中,踉跄爬起,狼狽不堪離去。
眼睜睜看着花無缺再次離開,邀月突然轉身,拿下面具,陰冷的瞪着憐星。
“你又想耍什麽鬼點子?”
憐星一向疼愛花無缺,自然不能坐視自家姐姐動手,殺害她們養大的孩子。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怎麽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憐星也取下面具,她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輕輕一聲嘆息似有似無道:“姐姐,你開心了嗎?”
“我自然開心!可是……可是,你卻阻止我……”邀月已近似瘋狂,她親眼看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長成十幾歲的少年,可親情也不能融化她心中的恥辱和羞憤。
憐星輕輕的搖頭,輕輕的開口:“姐姐,我知道你恨江楓,其實,我又何嘗不恨他,而無缺是江楓那個負心漢和花月奴那個賤婢……”
邀月斥道:“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兩個名字!”
憐星怔了怔,顫聲道:“他們并不知道我們有多恨他們,我們這麽久以來所承受的痛苦,也該讓他們嘗嘗。”
邀月冷冷道:“他們臨死前,我自然要告訴他們一切,讓他們倍受痛苦和懊惱。”
“不,姐姐,還不夠。”憐星閉上了雙眼,複又睜開,望向她姐姐:“他們才剛開始相愛,縱是你殺了他們其中一個,并告訴另一人真相,那個人也許會痛苦,但是不會一輩子,最多十年二十年,而且已不必背上相愛卻不能愛的痛苦。”
“因為我們替他們減輕了亂為的罪過。”殺死一人,另一人近親的罪過也就減輕了,只因他已不必。
邀月負手道:“我自不會殺死他們其中一人。”
憐星勉強苦笑道:“縱是你殺死他們倆人,讓他們同年同月同日死,讓相愛的他們一起死去,與他們父母一樣,只會讓我們更痛苦,更悲傷。”
這樣的場面,她們自然更不願意看到。
“姐姐,我們已經遺憾過一次了。”
憐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對不對,也許,當初她就不該讓姐姐留下這對雙生子的性命,只因,她實在沒有想到雙生子之間竟然會産生愛戀,并且做出這種背德之事,這樣的錯事讓她無法安靜的思考。
只是,當初就不忍心兩個孩子死在姐姐手裏,就是現在,她所能想到,也是保下無缺的性命,因為無缺是她們的孩子。
這份親情,割舍不掉。
邀月瞪着憐星道:“你莫非還要我等下去?”
憐星強做鎮定,笑道:“所謂愛之深,恨之切。我們不如等他們深愛下去,等他們已經無法離開彼此了,再讓他們之間産生誤會,讓他們恨的要殺死對方。”
“等他們其中一人被另一人殺死,等他們愛恨交加,我們再告訴剩下的那人,曾經相依相守的戀人,又變成了本該親如手足的兄弟。”
邀月雙眼一亮,又眯了眯道:“相愛相殺!是了,現在殺了他們又有什麽樂趣,兩人不過畜牲一樣!看着他們做背德之事,豈非比看他們相殺更加有趣。一想到江楓和花月奴兩個也在地獄看着,我這心裏可真是快活。”
“姐姐……”這樣的提議雖然是憐星提出來的,可是讓憐星更感到心冷的是,她的姐姐,姐姐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姐姐簡直比地獄的魔鬼還要可怕。
就是這樣的姐姐,她卻很愛她,只因她是她唯一僅有的親人,憐星只恨自己軟弱,既無法改變姐姐,又害怕失去她。
邀月宮主幽幽道:“我既已等了十六年,自然也可以再等兩年。”
只要一想到再過兩年,他們承受比她還要重十倍二十倍的痛苦,江楓和花月奴死了也不得安寧,邀月真是暢快極了,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興奮的如同懷春的美麗姑娘,臉上泛起醉人的紅暈。
“哈哈哈哈——”
憐星也在笑,笑容裏,她的眼角卻閃動着少女般晶瑩的淚珠。
整座鐵燕幫都已坍塌,在這廢土之中,一切蕩然無存。
而此時的鐵心蘭,在他們走後,她擦幹眼淚,堅強的從地上爬起來,忍着身上的疼痛,疼痛算不上什麽,只因她的心已經死了,她的心裏什麽也不想,什麽想法也沒有。
她告訴自己,一切都很美好,花無缺和小魚兒他們倆誰也沒有死,他們既然關系已變得那麽好,自然也不會有以後決鬥之事。
只是,唯一改變的,唯一不同的,就是,花無缺已經不再愛她了,她失去了她喜歡的男人,當她不再猶豫不再抱着對小魚兒的愧疚之情時,上天給她的磨難卻更多了,只是這一次,她真正失去了。
她跌跌撞撞的走了出來,因為傷痛,令她走出了幾步,就跌到了地上,令她又忍不住的流下眼淚。
她想去龜山,想去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如果還能重新開始的話。
她已想到了死!
花無缺又回到那個草場,找到小魚兒藏身的地方,扒開草垛,看到他的臉,松了一口氣。
小魚兒還在昏睡,他臉上有淚,蒼白的臉上,緊閉着雙眼。
花無缺瞧着他,他的動作輕了,伸出雙手,捧起小魚兒的臉,動作溫柔的擦去他眼角淚水。
“我該,拿你怎麽辦?”
今日若非憐星師傅出手,他兄弟二人已是天人永隔。
又茫然的拍開小魚兒身上穴道,小魚兒立刻醒了,一把抓住花無缺,連忙問道:“你!你沒死!你沒死!”
見着花無缺臉上那溫柔的微笑,小魚兒一顆心才懸下來,那眼淚也頓時流了下來。
他擦着淚哭道:“你個烏龜王八蛋!不準再有下次!不準再丢下我,一個人去找死!不準……不準……”
下一刻,他已被一個擁抱擁進懷裏。
花無缺已将他摟進懷中。
他輕輕的拍着小魚兒的後背,輕輕開口:“不會了,小魚兒乖,哥哥不會再丢下你了。”
小魚兒的淚水溢滿整個眼眶,他終于抱緊哥哥,放聲大哭起來,哭的像個孩子。
這對兄弟,在經歷兩世之後,久經磨難中,終于得到自由。
當他們又回到鐵燕幫,看到那一場廢墟,花無缺臉色都變了。
“心蘭……”
小魚兒心裏雖有不悅,但一想鐵心蘭也威脅不到他了,如今花無缺是他一個人的了。
當下淡淡開口:“她應該是走了。”
走了?她确實會走,不走留在這裏看他們笑話嗎?
可是,花無缺還想對她解釋,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走了你很遺憾嗎?”小魚兒問道。
花無缺呆愣半晌,緩緩搖頭:“事已至此,還有什麽遺憾。”
自古忠義兩難全,他選擇了親情,就不能選愛情。
此生,是再也不會和心蘭相愛了!
只是……
花無缺又回頭瞪着小魚兒:“你騙我的事,我還沒有找你算賬!”
小魚兒笑的可愛:“有嗎?是你自己答應的,不管用什麽方法,就算有損你以後的名聲。”
“可你怎麽能用這種方法?”
他本來以為是假死那套,誰知道江小魚給他個峰回路轉,用了他最介意的方法。這種缺德事,讓他兩位師傅和愛人全都誤會了。
誤會他被江小魚□□!他自己還傻傻的配合江小魚演戲,替江小魚求情。
這下也不用解釋了,大家都知道他和江小魚相愛,以後大概沒有比這更丢臉的事了。
小魚兒臉上笑開了花。
花無缺氣不過,再次打了過去。
這次江小魚輕輕避開了,還笑道:“我們才剛在一起,你就想謀殺親夫啊!”
“你給我閉嘴!”
堂堂溫文爾雅無缺公子,如今已沒了形象,拼命追着江小魚厮殺。
周圍漸漸有圍觀群衆,衆人不解,以為二人有什麽深仇大恨。
只有江小魚知道,無論任何人,只要遇到他,惡人谷裏小魔星江小魚,都會對他又愛又恨。
移花宮內,翩翩君子,清冷高貴的無缺公子,也不例外。
廢墟之上,已傳來江小魚爽朗的笑聲,笑聲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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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恢複日更,或隔日更,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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