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刺青（下）

天然二之所以二，并不是因為她的智商低。相反，她在智商方面絕對淩駕于這個世界大部分人之上。她的二是從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中不假思索地流露出來的，那種一瞬間的不經大腦或是不考慮後果所幹出來的事，大部分都是會顯得非常傻。

就好像她剛才大力地關門，她當時腦子裏充滿了被一個異性友人發現姨媽巾的尴尬，根本沒有想到這個異性友人還在車門旁邊，稍有不慎很可能會造成他人的肉體傷害。

王堅在關門的瞬間其實是本能地往後縮了縮，可畢竟是靠直覺和本能，只躲過了他的肉體傷害而沒有躲過車門對他衣服的傷害。

嶄新的白襯衫被門挂住，整個後背的布料瞬間被撕了下來，然後露出了他背上滿滿一後背的刺青。

天然二的驚叫聲就是因為看到王堅背後的刺青而下意識發出的聲音，并在這之後，面露驚悚地往後退了兩步。

而王堅也鐵青着臉從車門縫中扯出了被撕破的衣服，低着頭一言不發地走開了。只剩下天然二站在那裏愣愣地看着王堅的背影和……那一背華麗的文身，直到王堅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大偉……”天然二在王堅走後，立刻撥通了大偉的電話：“王堅身上有文身。”

“我身上也有啊，這算什麽。”

“不……不……”天然二看着王堅消失的方向：“他有整整一後背啊，就像是一件衣服。”

大偉瞬間也來了精神，興奮地問道：

“紋了什麽？”

“一只貓……”

“是老虎吧？親……”大偉說完就沉默了：“你乖乖回家吧，我去找王堅。”

挂了電話之後，天然二磨磨唧唧地就往家裏走去，而正在一家豪華會所打撲克的大偉把手上的牌一扔：“你們慢玩，記得記我賬。”

“哎哎，蕭大少，你就這麽走啊？”一個富家公子打扮的男人站起身揶揄着大偉：“是不是去玩王子變青蛙啊？”

“滾蛋吧，我可沒您孫少這份雅興。”大偉穿上外套：“走了，記得回去別跟我爸和我姐說我的事。今天咱可是私人小聚。”

“你可行了吧，看你姐那德行，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跟她說話會折壽的。”

大偉打了個響指：“走了啊。”

走到外面之後，大偉開出自己的小破車，一路狂奔就沖到了王堅住的那個小區，然後戳在他的車庫外頭玩命地敲門。

“住車庫的，出來接客叻。大爺來探讨藝術了！”

可敲了整整有五分鐘卻不見王堅從裏頭出來，打他電話卻發現他的鈴聲從屋裏傳出來，而就在大偉準備放棄的時候，一扭頭，發現王堅披着個圍巾穿着一件舊襯衫從公廁裏慢慢地走出來，頭發濕漉漉的，一看就是洗澡出來。

“死哪去了？”

“洗澡啊。”王堅看了大偉一眼，緩緩地開了門：“這麽晚找我幹什麽？有病？”

“脫衣服！”

“揍你啊。”

“剛才聽吉祥物說你有文身？”

大偉一臉賤人樣跟着王堅進門，然後極猥瑣地關上門，搓着手：“來來，讓哥看看。”

“讓別人知道，我會被開除的。”

“吉祥物那麽傻，不會亂說的。快點看看，我跟你說，文身是有講究的，我當初可是學了有一陣，可是怎麽都掌握不了精髓，我當時見一老頭，紋出來的東西都跟活的一樣，我怎麽紋都差口氣。”

王堅也不矯情，脫下了襯衫，轉過身對着大偉。

而當大偉真切地看到王堅的文身時，就被徹底驚呆了。

一般人的劣質文身，會随着時間而慢慢模糊，最後再猛的圖案也會變得很卡通，可王堅這個文身，一看上去就知道紋了許多許多年，可卻并沒有因為時間關系而變的模糊，反倒因為身體長大而更顯得有張力。

栩栩如生？如果用這個詞來形容，那簡直就是對王堅這個文身的亵渎。他背上的圖案是一個很少很少見的猛虎嘯月，那只老虎身上的毛發幾乎可以用分毫畢現來形容，特別是殷紅的眼睛，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紀錄片裏才有的真正呼嘯山林的王者。

“點睛！”大偉看了很久，突然冷不丁地叫出來：“點睛了！怎麽可能有人扛的動這種老虎？”

王堅聳聳肩，試圖穿回衣服，卻被大偉一把抓住：“等我拍照！”

連續地從好幾個角度拍照之後，大偉走到前面一指正在穿衣服的王堅：“別睡覺啊，我去找我師傅看看。”

王堅呸了一聲，往床上一趟：“誰理你。”

不過大偉倒是不管王堅的意見，旋風式地跑出門，然後又是一陣狂飙，直奔向教他文身的師傅家裏，也不管人老頭是不是睡覺了，上去就是照着門鈴一通猛按。

“誰啊？”文身老頭穿着睡衣打開門：“大偉啊？你怎麽來了？”

“師傅，我看着極品文身了。”

說着，大偉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調出王堅的那只老虎給這個全國都有名的刺青師觀摩，而那師傅一看，臉色當時就變了。

“這不是文身。”

“那這是什麽？”大偉滿臉狐疑：“貼紙啊？”

“不對不對。”大偉的師傅端着手機坐在沙發上：“這太小了，放到電腦上看看。”

等兩人把圖片變大了之後，老頭一邊仔細端詳一邊滿心感慨：“這手藝，沒想到還能看見吶，我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了。”

見他這麽說，大偉當時就來了精神：“師傅，快給說說。”

“這個紋，看上去是文身。其實他和文身不同。”老頭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這上頭有說過，有的人一生下來，有龍子有虎崽，龍子大部分是紫微中天之星，這樣的人有皇命，就算不是也是大富大貴，但是也有邪龍，這很少，也沒什麽好說的。但是這虎崽，講究就多了。”

老頭仔細看着王堅背上的文身：“在舊時候有個說法，一龍二虎降生，就是要改朝換代。這裏的虎就是虎崽，虎崽主殺星，而且是天煞孤星。但是命數這東西講究個機緣，虎崽常見但是通常熬不過雙十，因為虎崽從小一定體弱多病，孱弱不堪，萬留一都算是萬幸了，而這裏頭也有破解。”

“破解？你是說文身？”

師傅點點頭：“這個文身其實叫改命紋，雖然命這個東西很虛無缥缈，可我覺得還是确實存在。這個文身的主人，能扛動這麽一只活虎，而且點了睛，如果沒猜錯，這是真正的虎血點的睛。所以不用想，他是個虎崽。哦……不對，過了二十，他是只猛虎了。”

大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是夠猛的。”

“一般人紋這個，肯定是要被吃掉的，最後必然死于非命。但是虎崽紋這個，不但能保他平安，還能形成個雙虎伴生的命格，百邪不侵。如果你認識他，你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的運氣一直很好，而且為人很剛正。”

老頭說完，又幽幽嘆了口氣：

“不過也可惜了，如果沒有這只伴生虎，他又能活過二十，那就是另一個白起另一個項羽啊。可有了這個，他沒那個殺心了。他扛住他背上的老虎，他背上的老虎也扛住了他的殺氣。這種事，倒也是相輔相成的，沒有十全十美。”

大偉點點頭：“他脾氣挺暴躁啊。”

“那是自然，畢竟虎就是虎啊，暴躁是正常的。可你見過他什麽時候真正動氣過？”老頭眯着眼睛：“我聽我師傅說，紋了這種虎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冷內熱，極好相處。但是……”

“但是什麽？您就別賣關子了。”

“一旦把他逼上了絕路，這假老虎可就頂不住了，會閉眼的。”

“什麽意思？”

“我也只是聽說，這輩子也沒見過虎崽……但是如果他背後的那只老虎閉了眼，他可就真是兇星歸位了。”老頭摸着下巴：“我也就知道這麽多了。”

大偉點上一根煙，靜靜地看着王堅的刺青，然後深呼吸了一口：“這是迷信。”

“那你信不信？”

“我覺得吧……算命這種事，還是別信了吧。”

“不信你跑來問我？滾吧，我要睡覺！”

大偉連連點頭哈腰，陪着笑臉慢慢往門口走。可走到一半，他突然站住：“等一下……我還有個問題，這種文身技術我都沒聽說過，現在哪能找到？”

“你去問問是誰給他紋的呗，看這顏色，最少紋二十年了。”

大偉一聽，連忙離開。一整個晚上都像個溜溜球似的來回轉悠着，從八點半接到天然二的電話到再次回到王堅那裏，時間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王堅開門！”

被再次叫門的王堅，極不耐煩地打開門，皺着眉頭看着大偉：“你到底是要幹什麽？”

“進去說進去說。”

進屋之後，大偉又是搓着手：“你那文身誰給紋的？”

“我爸。”

“他老人家在哪？”

王堅默默不語地從床頭的郵差包裏摸出那個牌位往大偉面前一放：“這。”

大偉一抹臉：“抱歉。那你是幾歲紋的？”

“四五歲吧，反正我那時候是個藥罐子，好幾次都快病死了。他就操刀給我紋了這個。”王堅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偉：“你問這要幹什麽？”

大偉清了清嗓子，盯着王堅的眼睛：“阿堅，你看我的眼神，多誠懇。”

“你要性騷擾我，我就把你脖子擰斷！”

“我不是gay！”大偉再次重申了一次：“你告訴我，你家是不是什麽大世家？”

“你覺得像麽？”

大偉擡頭看了看低矮的車庫和房間裏撿漏的設施，默默地嘆了口氣：“好吧，你不是。”

“那不就得了。”

“我只是覺得你的文身很……”

“已經失傳了。”王堅攤開手：“這叫虎嘯山林紋，是改命紋，我沒學會。紋這個是因為我是殺破狼的正宮星鬥命，不紋活不過二十。而且不紋的話，我應該會被槍斃吧，我殺心重。”

大偉當時就愣了：“你知道？”

“你不廢話麽？”

“那你不早說？我把咱們市都繞一圈了！”

“你說你自己是不是有病，你風生水起的來，心急火燎的走。除了讓我給你看文身，你問我別的麽？”

大偉的臉抽搐了一下，咬着牙問：“那你給咱們吉祥物擺臉色幹什麽？”

“她三天毀我兩件衣服，我能高興麽？你不是不知道我多窮。”

“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