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嘿，收破爛的
程輝之所以要揍唐俊，原因異常簡單，說出來大抵是會引人發笑的。引發他們沖突的是唐俊因為要上課而在白天放了程輝的鴿子，程輝晚上就找上門去質問唐俊，一來二去起了口角沖突，然後程輝放話說要讓唐俊斷一條腿明天上不了課，然後的事情，大家就都清楚了。
十七八歲少男少女的心是極難捉摸的，他們通常會以一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如果昨天王堅沒去或者去晚了一點，那麽唐俊不但第二天上不了課，可能到暑假開始他都沒辦法走進課堂。
“你大清早給我打電話就是為這個？”王堅嘴裏含着牙刷，站在公廁的洗手池前接着大偉的電話：“你起得挺早啊。”
“早個屁，我一晚上沒睡。”大偉的聲音略顯沙啞：“昨天我姐回來了，我被他逮了個正着，訓我訓到三點多，她倒好，四點坐飛機走了，我還睡個屁啊我。”
“你也有今天啊。”
王堅的語氣中帶着很明顯的幸災樂禍，并且這個語氣讓大偉那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嘲笑我……”
“我就是嘲笑你。一個成年男子被姐姐訓話到半夜三點，這種事不值得一笑？”
“你要有個姐姐，你也是這下場。”
“嘿，我還真沒有。你姐姐肯定是個三十多歲還沒結婚的老姑婆。”
“胡扯，我姐姐就大我四分鐘，我們是雙胞胎，好了，我不跟你廢話了，等會兒見面再說。”
挂上電話，王堅吐了一口嘴裏的牙膏沫子，自言自語道：“還有個雙胞胎姐姐呢，挺不錯。”
“什麽挺不錯啊？”
天然二的聲音幽幽地飄到王堅的耳朵裏，王堅站直身子，從鏡子裏看到身後穿着運動小背心的天然二，含含糊糊地打了聲招呼。
“昨天回來找你，你都沒在。”
“哦，我出去賺外快了。”
天然二眯起眼睛，捏住下巴：“阿堅，你說老實話，你喜歡我妹妹嗎？”
王堅剛準備漱口，一聽天然二的話，嘴裏一口水連湯帶渣全噴了出去，詫異地轉過頭看着天然二：“你說什麽？”
天然二也顯得有點不自然，咳嗽了兩聲，臉紅紅的：“我問你，你喜歡我妹妹嗎？她……她該找男朋友了，如果你喜歡……”
“停！”王堅胡亂地用水抹了抹臉：“你們都什麽毛病？一個個的這麽糾結這種事？”
“不是不是。”天然二慌亂得手舞足蹈了起來：“你聽我解釋……”
“沒空。”王堅俯下身子清理嘴角的牙膏沫，并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其實挺煩她的，而且這種事，你們能別操心麽？”
天然二站在他身後不知該怎麽回答，雙手拽着衣角不停地扭動着，嘴唇幾次開合卻都沒有發出聲音，眼神裏委屈兮兮的，像只被訓過後的小貓。
“喂，大清早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行麽。”王堅擡起頭，哭笑不得地挂上毛巾，自顧自地往外走：“我昨天就跟她說過了，她要繼續這德行過下去，她得跟黃瓜過一輩子。”
“嗯？”天然二蒙了，快步跟在王堅身後：“什麽黃瓜？為什麽是黃瓜？”
王堅搖搖頭：“只是随口說說，也有可能是茄子。”
而他們倆還沒走兩步呢，一身帥氣運動裝的凱子徐就從後頭快步地跟了上來，滿臉陽光地跑在天然二的身邊：“若林，早上好。”
但是接着看到王堅時，聲音陡然低沉：“早。”
“早。”王堅點頭示意：“你身子這麽虛，每天起這麽早不行的，容易猝死，晨起鍛煉也得分人，你最适合的是黃昏鍛煉。”
“我身體可不弱，不信我們……”
凱子徐剛想說“不信我們比體能”，可突然想到了王堅是頭純野獸，跟他比體能……那就是打着燈籠上茅坑——找死。所以話都吐到一半了，卻被他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阿堅阿堅，晚上來我家吃飯吧。家裏的菜都吃不完。”天然二似乎是突然想到這一茬的，臉上一副奸計得逞的得意樣：“等會兒我也幫你帶一份去學校吃吧，吃不完浪費很可惜的。”
“嗯。”王堅點點頭：“別提你妹妹了。”
“哦……”
看到王堅和天然二那麽親密的樣子，凱子徐的臉都快憋腫了，可硬是在一邊無計可施，剛才他也聽到了，天然二讓王堅晚上去吃飯的時候，根本沒有哪怕一丁點邀請自己的意思，這種感覺似乎大概就叫做“注定一輩子孤獨”。
凱子徐在心裏不斷地埋怨，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是女人往他身上貼，不管是中學大學還是走上社會之後，他似乎永遠都是人群裏的焦點，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去躲別人，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冷遇？
想着想着……這種咫尺天涯的距離感就讓他委屈得很難受，眼睛幹幹的，有想哭的心情，不知道王若林到底在哪裏。
“嘿，收破爛的，我這有個電飯鍋，你要不要？”
當他們三人路經一棟樓時，二樓的一個胖胖的婦女沖着王堅大聲叫着：“要就上來一下。”
“要叻，稍等啊。”
王堅也不含糊，應了一聲之後，轉身就往門洞裏鑽，并轉身跟天然二說：“你自己跑啊，我去幹活，等會兒我去等你。”
在天然二應了一聲之後，旁邊凱子徐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心裏百轉千折了一番之後，心情明媚如斯：‘是啊，他只是個收破爛的，他哪裏能構成我的威脅？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配得上若林？’心中明确這一點之後，他突然扭頭看着天然二：
“若林，你平時最喜歡什麽？”
“韭……韭菜……”
天然二多少帶着一種害羞，畢竟這個癖好絕對是屬于稀有中的稀有，聽說有喜歡水仙的、有喜歡月季的、有喜歡石頭的，但是絕少聽說有喜歡韭菜的……
所以這就連凱子徐都沉默了，喜歡韭菜這種東西，怎麽能顯出檔次？難道用黃金禮盒去包一捆韭菜？這不是開玩笑嘛。
“那第二喜歡呢……”
“韭菜餅……”
凱子徐深呼吸了一口，看了看天空，咬了咬嘴唇：“有沒有正常一點的……跟韭菜不沾邊的？”
“睡覺……”
凱子徐從心底湧起一種無力感，原本鼓起的氣勢已經消耗一大半了：“那其他的呢，比如名牌啊、名表啊、化妝品啊，喜歡去哪裏旅游啊，這些呢？”
“我有表啊。”天然二把手腕上的卡通表在凱子徐眼前晃了晃：“是去年一個學生送我的生日禮物呢！”
“那化妝品呢？”
“我用百雀羚……我皮膚比較容易幹燥，而且我也特別喜歡那個香香的味道。”
百雀羚，六塊五一聽，這種東西似乎……似乎怎麽也高檔不起來吧？于是凱子徐只能滿臉無奈地看着天然二：“那你想去哪裏旅游？”
“我啊，我想去南天門，我一直聽說楊戬在那裏守門，我想去看看他的狗。”天然二滿臉的憧憬：“而且那裏應該也很漂亮，我從小就想睡在雲上随着風飄啊飄……”
夠了！去你妹的楊戬、去你妹的南天門、去你妹的哮天犬、去你妹的飄啊飄！凱子徐終于處于一種快崩潰的狀态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年代居然還有這種女人存在，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象，天然二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樣才能活到這麽大！
深呼吸了好幾口之後，他總算平複了心情，而這時王堅卻已經抱着一個破電飯鍋從後頭追上了，扭頭跟天然二說：“我這兩天生意不錯叻，賺了兩三百，等你家的剩菜吃完了，我請你吃魚。”
“你說的哈，不能騙我。”天然二瞬間欣喜無比：“我要油炸的小魚，炸的脆脆的那種。”
“小意思。”
“那，阿堅。你會做韭菜餅麽？”天然二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用韭菜、雞蛋還有面粉做出來的。”
“再抹上我做的辣椒醬，那絕對好吃。等晚上我去弄個二手的電磁爐，明天早上弄給你嘗嘗。”
王堅的心情似乎也不錯，雖然抱着破電飯鍋的他只是一個撿破爛的，但是這并不影響王堅的心情異常爽朗。
而他的心情好，第一個能感染的就是天然二了，在被邀請嘗韭菜餅之後，她居然像個孩子似的蹦了起來，然後一路上就一直哼着歌，心情好到可以開花。
“哦對了，那壇花瓣腌好了，去嘗嘗？”
“好啊好啊。”天然二拍着手：“快去快去，我還沒吃過呢。”
凱子徐在旁邊一臉暗淡，心中充滿被一個臭撿破爛的擊垮的挫敗感，但是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好奇心卻是又湧上來了，然後滿眼無知地問道：“吃什麽？”
“花哦。”
很快，王堅就把兩人帶到了自己車庫裏，并從角落裏摸出一個長得像骨灰盒的瓷壇子，拆開上頭用蠟燭封住的口，打開蓋子一股子酸香味就沖了出來。天然二聞到之後，情不自禁地吞了兩口唾沫。
“吃吃。”
王堅小心翼翼地從裏頭拿出一片已經變成藍紫色的花瓣遞給天然二，天然二先是像小狗似的聞了聞，然後輕輕地用嘴從王堅手上把那片花瓣叼走，吃了一口之後還眯起眼睛打了個抖……這個動作讓凱子徐看得那叫一個悲痛欲絕，心比花瓣還要酸……
“酸酸的甜甜的。”天然二舔着嘴角嘴唇：“好吃！”
“這是什麽？”凱子徐滿眼好奇地往攤子裏看了看：“聞上去怪怪的。”
王堅也遞給他一片，不過他可沒用嘴叼……吃完之後，點了點頭：“很好吃的果脯，什麽水果？”
“是玫瑰花瓣。”王堅看着凱子徐的眼神有些怪：“你猜，這些花瓣是怎麽來的。”
凱子徐不是天然二，他當時就知道了，心中一震，巴不得擡手就是幾座大山砸過去。藍色妖姬……辛辛苦苦找了大半個城市才找到九百九十九朵藍色妖姬，居然被這兩個人，做成了十五塊一斤的果脯……
‘死收破爛的！我要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