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紙條

少年明顯是剛打完籃球從操場回來, 穿着二中藍白色的短袖T恤,烏發發有些濕漉漉的。

瞥見她, 他把籃球往同伴懷裏一塞, 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面前,笑:“你們班也上體育課?”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要是現實生活中和陳洛川重逢會說些什麽, 但這一刻,江雪螢也只是磕磕絆絆地說了聲,“對、對的……你剛打完籃球?”

這話一說出口, 江雪螢就對自己感到一陣絕望。

幸虧陳洛川沒在意她的廢話文學。

少年眉眼彎彎,笑容明朗,“說起來, 這還是我開學以來第一次見到你。”

二班和三班就在隔壁。

其實報道的那天江雪螢就跟他交換了班級信息。

江雪螢微微抿唇。

陳洛川說這是第一次見面, 她卻不是第一次見陳洛川。

在無數次不為人知的課間,她曾經悄悄留意二班的後門,也就是三班的前門。

一次次目睹少年從背影挺拔地混在一幫男生中間,說說笑笑, 笑容肆意又明亮。

只可惜, 他雖然知道她身在二班,卻從來沒主動回過頭留意過她一次。

這也是很正常的, 對于陳洛川來說, 她只是個還算聊得來的點頭之交, 見到了會笑着互相打個招呼,見不到也不會記挂在心上。

他身後的幾個男生噓了一聲,笑着說了什麽, 像是在調侃他們兩個。

陳洛川被他們調侃得面色微紅, 很是腼腆, 但眼裏閃爍着的點點笑意,卻明亮幹淨,沒含任何尴尬之色,就像只沒心沒肺的大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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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池聲冷不丁地突然開口。“江雪螢,不幫忙介紹一下?”

少年嗓音散漫冷倦,淡色的雙眸掃了陳洛川一眼。

神情寡淡,說不上是多上心,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把女孩微紅的耳尖,不知往哪裏放的雙手,不自覺地撫平校服褲上的褶皺。

一一盡收眼底。

江雪螢遽然回神,“這個是陳洛川,我打暑假工認識的。”

“這個是我同學,”江雪螢頓了頓,“池聲。”

“同學”兩字入耳尤為鮮明刺耳,池聲眼睫微微一顫,沒吭聲,沒發表任何意見,也沒進行任何糾正。

陳洛川沒心沒肺,有些吃驚地笑起來,“原來你就是那個池聲?”

江雪螢也有點兒驚:……就連陳洛川都聽說過池聲的大名嗎?

陳洛川态度不錯,但池聲的态度就莫名矜持了許多。

少年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就突然揚起骨節分明的手,把手上的水瓶丢到了江雪螢懷裏。

江雪螢下意識地接住。

他已經從她身邊揚長而去,那雙冷白色的手在她腦袋上冷不丁地揉了一把,嗓音玉碎般的冷清,斂眸:

“走了。”

這一連串的小動作,透着一股微妙的親密,江雪螢摸着頭發有點兒猝不及防。

池聲這個人可能有點兒皮膚潔癖,除了打架平常不愛跟人肢體接觸。

其實他架也很少打,就算有人約架,大部分時候也都敬謝不敏。

冷淡得要命。

這還是池聲第一次主動與她有身體上的接觸。

惦記着池聲突如其來的轉性,又顧忌到陳洛川朋友還等着,江雪螢來不及跟陳洛川多寒暄,只好胡亂朝他随便點了點頭告別,“那我先走了。”

抱着兩只水瓶,匆匆跟着池聲進了班。

陳洛川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幾秒,朋友這才走上前,把籃球抛還給他。

“喜歡?”

陳洛川接過籃球愣了一下,笑罵,“說什麽呢?”

另一個朋友很是感慨,“這池聲女朋友?好家夥,陳狗你看上誰不好,看上人女朋友了。這人在表白牆上人氣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洛川指尖轉了一圈籃球,眉眼帶了點兒認真之色,“別瞎說。都沒那個意思。”

少年微微偏頭又瞥了眼兩人離開的方向,

他的确沒別的意思 就是還挺驚喜能撞見熟人的。

“今天晚上還打游戲嗎?”

“打啊。”陳洛川收回視線随口道,很快就把這件事給抛之腦後。

臨進門前,江雪螢終于追上池聲,把水瓶又塞到了他懷裏。

他拎着個水瓶看了她一眼、兩眼,什麽都沒說。

江雪螢回到座位上坐下,一想到陳洛川臉還是燙的。

大家也都在這個時候陸陸續續都進了班,林美子站在葉甜聆身邊說話,說着說着,忽然聲色自若地笑着叫了一聲池聲。

“池聲,來幫個忙?!”

少年駐足,看過去:“什麽忙?”

幹脆沒回座位,拎着水瓶就來了。

林美子指了指臉已經紅透了的葉甜聆,巧笑道:“喏,甜聆有道數學題不會,問問你。”

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二班多多少少也摸清楚了池聲這個人還算外冷內熱,真找他幫忙從來沒拒絕過。

葉甜聆臉紅歸臉紅,也不含糊,把作業本和筆迅速橫了過來,“這道。”

就在這時,林美子忽道:“池聲你坐這兒吧?”指的正是葉甜聆旁邊的空位。

江雪螢心想,這應該就是林美子剛剛說的助攻了。

按理來說,池聲應該會順勢坐到葉甜聆旁邊,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只掃了一眼,就順理成章般地坐到了她手邊。

沈萌萌座位靠過道,這樣一來,她就被池聲給堵死了去路。

葉甜聆似乎看了她一眼。

她依然并不以為她們之間會有什麽聯系,遂放了心,專心致志地看池聲。

少年眼皮低垂,身形骨骼還未完全長開,但已初具清峻挺拔的模樣,肩膀窄而硬。

校服褲下的長腿和她貼得很近,熱度滾滾的襲來。

在他球場投籃的時候,小腿肌肉光潔緊繃,微微鼓起的筋脈跟随着跑步走跳的動作起起落落。

青春蓬勃間已初顯蜻蜓點水般的荷爾蒙绮色。

存在感鮮明到了令人無法忽略的地步。

江雪螢眼睜睜看着少年低垂着眉眼,很自然地拿了一本她桌角上的本子,在本子上換算起來。

幸好林美子和葉甜聆只當他天性冷淡嚣張,就是順手一拿。

除了那種很難的題,她很少看到池聲他解題的時候用太多草稿紙。

但今天池聲換算的時間好像很長。

林美子和葉甜聆都不好意思打擾他,只好無聲地看着他翻開一頁,在背面又寫了點什麽,這才又翻回來。

本子上已經寫好了完整的解題過程。

葉甜聆和池聲的嗓音隐隐約約傳來,就像是漂浮在頭頂上。

池聲離得太近,他手肘一動,就擦過了她的胳膊。

像是被什麽小動物蹭了一下。

女生也像是被什麽東西驚動了,微微抿唇,飛快地挪動胳膊恨不能離他三丈遠。

少年似乎覺察,側過頭,琥珀色的眼看了她一眼,眼底被太陽一照,清淩淩的,似乎泛着一圈淺金色的瞳環。

江雪螢:“……”

這不能算她的鍋,之前可是他畫了三八線,把她推出界外的。

但他很快就移回視線,繼續去問葉甜聆,“明白了沒?”

葉甜聆看起來根本沒聽進去,匆忙點了下頭,“好像明白了。”

江雪螢的注意力也根本沒放在他倆身上。

池聲身上那股檸檬清香好像越來越濃烈,她忍不住扭過頭,悄悄地深吸了口氣,勻了勻呼吸,莫名其妙感到一陣緊張。

她甚至有理由懷疑,池聲他是故意的。

就因為她躲他,他就故意當着林美子和葉甜聆的面坐到她身邊,還特自然地拿她本子用。

少年性格向來冷淡招搖,并不把旁人的目光放在眼裏,

就像是現在這股存在鮮明,招搖至極,幾乎快攫取了她全部呼吸的檸檬淺香。

這到底是什麽牌子的洗衣液,江雪螢大腦混亂地想,哪天她一定要問問。

葉甜聆的回答“好像明白了”,“好像”這兩個字的留白十分耐人尋味。

池聲卻無動于衷,根本沒多問。

除了江雪螢他會不厭其煩地說上好幾遍,大多數時候他只管教第一遍。

等到了這個差不多的答複,少年就把本子丢回給了江雪螢,略點了點頭,轉身回了自己座位上繼續趴着。

江雪螢低頭就看到本子上已經被池聲畫滿了。

他寫數字和字母也尤為漂亮,筆記潦草,字型微瘦,卻不失峻拔鋒銳。

她下意識地翻了一頁,忽然整個人怔住 。

背面上寫得并不是她以為的草稿公式,而是一句話。

在葉甜聆和林美子的眼皮子底下,他就這樣明目張膽給她遞了個小紙條。

言辭幾乎有些暧昧了,幾乎能讓人回憶起少年落筆垂眸的風姿。

“你眼裏,我們之間的關系有多不可見人?”

字跡拉得很長,顯得有些渾不在意的散漫。

“才值得你這麽遮掩?”

“江雪螢。”

本子上似乎還殘留着那股檸檬香,和主人一樣,不動聲色地侵染了整個作業本。

怕葉甜聆問她要本子,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迅速合上了草稿本,面不改色地塞到了桌洞裏。

林美子卻突然遠遠看了眼池聲,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的方向。

江雪螢已經低下眼,安靜地寫作業。

作者有話說:

修羅場要循序漸進啦,怎麽可能一見面就開始撕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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