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番外(三)

第三次了,

揿了臺燈,池聲面無表情地坐起身,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夢到江雪螢,

夢裏,他不止一次看到她幹淨的,黑白分明的雙眼, 像是玄水。

像旋渦,

至堅又至柔,不屈從, 不惡争,随物賦形,無孔不入。

就像是墜入一汪深不可見底的黑湖,

其實仔細想想, 江雪螢什麽都沒幹

但正因為什麽都沒幹,卻偏偏用這種溫吞的姿态,輕而易舉地闖進他的世界,又自顧自地抽身離去,

池聲揉了揉頭發, 心煩意亂地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書桌邊, 拿出草稿紙開始驗算起來, 內心就像是打結了的毛線,

低頭一看,連過程也顯得颠三倒四,毫無邏輯可言,

索性也将草稿紙揉成一團, 靜靜地坐在書桌前。

少年細碎的烏發覆在額前, 涼如水的月光勾勒出冷淡的面部弧線。

就這樣一直到天明,

或許是因為受夢境影響,又或許是心裏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亟需宣洩,又找不到任何門路,

池聲不清楚這內心的煩躁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讓他就像一只冷着張臉的,揮舞着利爪伺機就撓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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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當在去食堂的路上撞見江雪螢的時候,

他想都沒想,就已經先叫出了她的名字,

少年今天穿着件連帽的衛衣,灰色的長褲。

陽光把他琥珀色的眼照得很淡。烏翹的頭發在陽光下好像泛着朦胧的微光。

“這幾天老看我做什麽?”

他很平靜地扔下了一句對江雪螢不啻于平地驚雷的話。

對于江雪螢而言,是破天荒地,

呼吸間,更是喉口發緊,湧上一股猶如溺水一般的錯覺,

于是,他說出了連自己都沒想到的話,

可臨到嘴邊,他又突然反悔了。

像她這樣的人,怎麽能應付得了吳捷這種人,

不過須臾之間,少年口氣疏淡地又硬生生與她劃開距離:“離我遠點,”

這樣就夠了,

他已經知曉她的善意,

不希冀,不奢求,更不願意,她再為他多做什麽。

可她為什麽要沖上天臺,

天臺的風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

池聲靜靜地望着眼前的人,向來冷淡的淺色的眼底第一次湧動出濃烈的感情色彩,以及,初露端倪的占有欲。

一次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招惹他第二次,

不問過他的感受,不問過他的心情,就這樣自顧自地穿進他的世界,擾亂他的生活。

可他的世界是這麽來去自如的嗎?

在這一刻,不是江雪螢主動抓住他的手,

而是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無法放手了。

但即便如此,到了這一步,當時的少年其實還不甚明了他對江雪螢的心意。

只知道,他比之前開始更加關注江雪螢,

從小到大,池聲的感情就顯得有些過分冷淡,

池建白跟俞蘭舟女士嗔怪他不跟爸媽親近,池歡說他不好玩,沒意思,少年老成,一塊冰塊,祝骁陽說他注孤生。

池聲之前也沒作任何反應,随便他們怎麽說,但這一次,池聲忽然意識到,祝骁陽他們說得可能不怎麽對,

他無法控制他的目光不像磁鐵一樣被她吸引。

也正因如此,池聲第一次覺察到江雪螢的皮膚其實很白,皙白幹淨,

頭發很黑,在陽光下又泛着淺淺的栗色,非常溫柔,

整個人是一種溫潤,溫吞的,清透的底色,像天邊的月,清麗如水,溫和不争。

在這個本該是招搖熱烈,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青春期,他的生活卻由無窮無盡的争執,漫天飛起的雞毛構成。

他住的這個城中村,污水從門前淌過,天空好像也總是陰暗的,太陽像是巨人腐爛屍體中淌出的鮮血。

左邊的鄰居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的天天在家打游戲,女的則在附近KTV出臺,平日裏待人接物十分溫和,只臉上總是帶傷。

池聲神情淡漠地穿過頭頂晾曬着的松松垮垮的內衣褲,回到家裏的時候,偶爾能聽到男人與女人大打出手的動靜,

這裏多的是人從事一些非法的灰色地帶工作,

諷刺的是,這樣的環境下,他家右邊的住着的卻是位附近外來務工子女學校的小學老師。

家裏不論他拖過多少遍,依然有垃圾淡淡的腐臭氣息,

這四周的一切,都是争吵,都是橫流的污水,生活在這一刻就像是年老體衰,卻迫于生計不得不接客的妓-女,将衰敗的身軀赤裸裸地展開,去迎接嫖-客醜陋的欲-望。

他對周遭的鄰居漠不關心,也很少跟身邊的同學接觸。

而江雪螢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誤打誤撞地闖入了他的生活,

于是,在這一刻,原本醜陋的環境好像霎時間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沉腐的太陽,也變得鮮亮熾熱,垃圾與污水中也能開出柔軟的花,明天有了某些可以“期待”的東西。

在這個人聲鼎沸,争吵不休的世界,你只能聽得見她的聲音。

你灰暗憊乏的生活因為愛而變得輕盈。

這一刻,你在心底藏了個秘密。

江雪螢就是他的秘密,

他熟知她性格中的怯弱與自卑,

知曉她欽慕他“聰明”的頭腦和優異的成績,卻不知道他并非生來就是天才,在為了換取她目光的背後,是他每晚回到家中,在四面争吵叫罵聲中不眠不休的,日複一日的熬夜刷題,

只為了在替她解答問題時,筆尖一頓,不加思索便能給出最完美的答案。

而愛與占有欲,就像是一株共生的雙生花,

在他的目光猶如磁鐵被她吸引的同時,池聲也不希望她的目光為其他人停留,

每一次看到她跟其他男生說話,他默不作聲,用力地捏緊掌心的筆杆,草稿紙上淩厲鋒銳的字,一筆一劃,一字一頓,近乎力透紙背,

等她折返回到座位上時,他又即刻能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她低下頭看草稿紙的時候,烏發輕輕蹭過他的腕側,像落了一只蝴蝶。

他渾身上下,每一處好像都為她而生。

原本坐姿端正的少年,微微一頓,不由垂眸,神情依舊淡漠,但內心的戰栗在這一刻依然沖到頂峰,

“怎麽了?是哪裏不對嗎?”因為,她對他的動作格外敏銳,

“沒什麽。”動了動喉口,他盡量疏冷的,公事公辦地回。

而真正意識到心動的那一剎那,其實池聲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因為生活中總會心動。

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他接過班級的值日表,“江雪螢,池聲”這兩個名字并排排列在一起,心髒在這一刻仿佛被什麽東西輕叩,

他擡起眼,眼底卻正好映入窗外的一樹白玉蘭,一朵一朵猶如玉碗白盞,雪堆一般的擁在枝頭,

許是這一幕太過湊巧,心動就好像是在這不經意間撞入的春天,是在這不經意間“點破銀花玉雪香”。

你不知道她何時到來,但某一天倏忽一擡眼,目之遇之,則一切都在這瞬間一動,一靜,柔和下來。

這一刻,少年安靜地捧着值日表端坐在桌前,一雙淺色的眼平靜無波地看着窗外的玉蘭,

就像是一只蟲子,親眼見證了一場無聲處的地震,窺見了春天的崩塌。

愛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絕望靈魂的趕盡殺絕。

初三的這個暑假,池聲去了趟理發店,第一次剪去過長的劉海。

店員竭力誇贊着他的容貌長相,鏡中的少年皮膚冷白,烏發如墨,眉眼有着這個快節奏的時代裏少見的冷淡,

哪怕初衷不過是為了推銷辦卡的店員,也不由微微晃神,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鏡子裏的自己了,久到,這一刻,池聲不由微微垂眸,心髒微緊,竟生出些緊張和不自在出來。

之前與其說是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不如說是天生的反骨,

懷揣着些厭世的心理,他有意讓自己看起來比別人邋遢,冷傲,令人生厭,

可這一次他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想在江雪螢面前表現得更好,想在她眼中脫穎而出,想在她面前永遠從容,永遠得體。

一想到他曾經在江雪螢面前以那樣的形象示人,半夜也能輾轉反側得不成眠。

這個初三的暑假,他開始注重穿着和打扮,注重袖口,褲腳任意一處的污漬。

他們之間的相處愈發自然,池聲也試着與她插科打诨,

每一次她發過來的信息,他都想盡量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暗戀也是一場自戀,

像看見水中月,像臨水自照的納西索斯,與她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少年垂眸揚睫間的一舉一動,似乎都不由自主地經過過分地矯飾,又在心中妄自猜測她可曾留意到這些細節,

在這熙熙攘攘,千篇一律的人世間,與她會不會覺得他是個有趣的靈魂,

也正是在這個暑假,他開始夢-遺,也開始學會自渎。

第一次的窺探美妙到近乎不可思議,

最開始只是祝骁陽偷偷發給他的一些小電影,他不以為意,也根本沒上過心,直到某一日,他不小心誤觸到聊天記錄,

視頻開始下載,

他突然鬼使神差地任由它下載完成,起初池聲也只是無波無瀾,無動于衷地看完,直到,某一個瞬間,池聲呼吸一促,似乎看到江雪螢,

這個念頭一起,便再難抑制住,就算閉上眼,眼前也都是少女光潔的脊背與腳踝,呼吸也愈發急促,心跳激烈到近乎要跳出喉口。

她就像是他的領路人,第一次觸摸到一個嶄新的世界,少年這第一次偷嘗禁果,而她卻成了他想象中的共犯,

他的靈魂越飛越高,像掙脫了一切道德的束縛,遨游在雲間,身邊是群星閃爍,擦出激烈的火花,他想象她柔軟的雙唇,指尖,烏黑芳香的發,

少年一言不發,虛虛地閉着眼仰躺在床上,領口露出繃緊的脖頸和清瘦的鎖骨,淩亂的黑色衣角半卷起,隐約可見半截白皙勁瘦的腰身,

頭頂的燈光太過刺眼,足可使欲—念無所遁行,眼睫微微一顫,橫出一只胳膊擋在眼皮上。濃長的眼睫漫下來,手也順勢往下探去。

這一次的想象,甜美得不可思議。

少頃,池聲微微平複了淩亂的呼吸,被汗水濡濕的眼睫像大雨下的蝶,只是想象,渾身上下的肌膚便足以敏—感到戰栗,每一寸都顫抖得厲害。

雙腳像是驟然踏回實地,他從夢中驚醒,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直起身開始收拾滿床的狼藉,收拾自己醜陋不堪的欲望。

也正是從這一刻起,他對她的喜歡開始摻雜欲望,摻雜占有,摻雜一切陰暗的東西,

少年的喜歡注定無法純粹,

如同光與陰本為世界的兩面,

有多喜歡,內心污濁的欲望便如同蔓延的藤蔓,貪婪地希冀占據每一寸身心,然後,在某個瞬間,一擊斃命,将靈魂也徹底絞死,

而在看到陳洛川的第一眼,危險的直覺便炸遍池聲全身上下的汗毛,

內心的藤蔓在這一刻,如同得到了充足的養分,竭盡所能的瘋狂蔓延,

少年疏淡地端着水杯,清冷平靜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看了看江雪螢,又看了看陳洛川。

淺色的瞳孔,像雪山颠最耀眼的日光,冷淡疏離到以至于有了足可灼燒人體的鋒芒。

透過杯壁,指腹傳來肌膚被熱水燙傷時的細密微痛,

而在這寂靜無聲處,

心中的藤蔓,終于張牙舞爪地伸出尖刺,準确無誤地倒鈎入心肺,勾連出靈魂中的怯弱與戰栗般的痛楚。

像靈魂的絞刑架,驟然收緊繩索,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終于落向頭顱。

這一年多來,他最害怕的事情終于成為現實,

他喜歡的人,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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