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一次見餘舟，是在高二第一學期。

因為父親事業中心的轉移，母親又甚少管理家事，所以年僅17歲的林欽轉入到外公家附近的一所重點高中。

這所高中素來以歷史悠久遠近聞名，甚少接納轄區外的轉學生。

幸而林欽的外婆曾任校長，林欽才得以順利轉入。

轉學的事對林欽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

也許是因為缺少家庭溫暖與關懷，自小，他對外部環境就不甚關心。直到那天，班主任指着全班上下唯一的空座對他說：

“林欽，你就暫時先坐這裏。”

座位在班級的最後一排，對于身高已經達到一米八以上的林欽來說，剛剛合适。

只是不知什麽原因，同桌是個看起來身材瘦小的女孩兒，林欽的心裏還尚未來得及冒出疑惑，有好事的同學已經替他解答：

“老師，不能讓他跟餘舟坐，餘舟是殺人犯的孩子，身上有暴力基因！”

殺人犯的孩子，暴力基因？

這兩個大帽子扣下來，任誰都會對女孩兒好奇。

林欽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放下書包的動作微微停滞。

那女孩兒似乎是感覺到了林欽的排斥，然後，主動做出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

她把屬于自己的桌椅向後挪了一排。

這樣一來，林欽就是單人單座，她也是。

林欽分明聽到，女孩兒細聲細語地道：

“對不起。”

林欽覺得莫名其妙：“你又沒做錯，說什麽對不起。”

“你不讨厭我嗎？”女孩擡起頭看他，一雙眼睛清澈又明亮，比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還要更璀璨奪目，林欽不禁愣了愣。

“不讨厭。”

林欽低頭，放好書包，然後同樣把桌子向後拉了一排。

目睹了一切的班級登時議論紛紛。

……

“後來，我幫你提高成績，也嘗試着帶你融入集體，可是我終于發現，人心裏的偏見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好像怎麽燒都燒不盡的野草。”多年以後，回過頭來再去看這件事的林欽無奈一笑，“所以，年輕的我只想到一個辦法，出國，離開這裏。”

誠然，當時的他太年輕，想出來的辦法也太幼稚。可在當初那種情況下，卻也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極限。

“那現在呢，你覺得自己成熟了嗎？”向晚好奇地問。

“不，還沒有完全成熟。”林欽否定的搖了搖頭，然後又補充道：“但至少，現在的我有信心，可以處理的比六年前更好。”

“其實你有沒有發現，六年以後，這些事都不算什麽了？”

向晚調皮地眨了眨眼。

“嗯，你說得對。”林欽道。

向晚比自己想象中要堅強，沒了他在身邊，她過得照樣也很精彩，但這并不是林欽想要的結局。

“吃晚飯了嗎？”向晚突然問他。

“沒。”林欽毫不心虛地想，反正那一頓‘鴻門宴’，他也根本沒吃幾口。

“那走吧，我大學就在這附近，東門口美食街全國有名。”說着，向晚好像已經聞到了那久違的香氣一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今天你可算有口福了。”

“好啊，那帶我去嘗嘗。”林欽也欣然同意。

向晚突然想起什麽，從随身的包裏掏出個口罩，“等等，你把這個帶上，我就知道你肯定沒這個自覺。”

以林欽現在的知名度，走到大街上肯定是人盡皆知。

向晚可不想吃個飯就被人圍觀，明天還要上頭條，所以臨走前特意踹了個口罩在身上。

林欽愣了下，卻也沒嫌棄：

“随身帶着這個，你是早有預謀吧？”

“前陣子不是答應了你逛嗎，那會兒我就想好了。”林欽帶上口罩後，向晚頓時沒了拘束，興高采烈地就拉着林欽的胳膊往學校東門走。

一直步行了快七八百米。

門沒見到，食物的香氣已經撲鼻而來。

燒烤的，油炸的，蒸煮的……各式各樣小吃擺了快整整一條街，學生樣的青年男女居多，但普通市民也占了一大半。

林欽活了這24年，還是頭一次見這樣熱鬧非凡的場景。

“這裏每天晚上都這麽熱鬧？”

“那當然了，這可是著名的小吃一條街。”向晚得意道。

這幅樣子着實可愛，林欽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向晚的臉：“所以，你今天打算請我吃什麽？”

誰知向晚臉蹭的一下就全紅了。

于是方才得意的樣子全然不見，甚至不敢擡頭去看林欽。

“這巷子最裏面有家火鍋串串店，雖然人不多，但味道特別好……”向晚支支吾吾地說着，然後，拉着林欽開始頭也不回地穿梭在人群裏。

林欽暗自在心裏想，這架勢一看就是常客，怎麽大學也沒把人吃得胖一點。

現在也就臉上還有點兒肉，可也不過是嬰兒肥罷了。

“呼，到了到了，沒想到還開着。”

向晚氣喘籲籲，停在一家看起來似乎有點破舊的小店前。

正如向晚所說這裏是賣串串的，屋子裏只有四五個桌子，屋外卻擺着整整兩大排小桌，這會兒已經坐的擠擠攘攘。

林欽眉頭微皺，正想說會不會沒位子了。

只聽身後有人哎呦一聲：“這不是晚晚嗎？怎麽回學校了，這是你男朋友吧？”

“杜阿姨——”向晚驚喜的認出來人。

“這是你男朋友吧，長得真高啊。”杜阿姨親切地道。

向晚正想搖頭，林欽就先一步打了招呼：“阿姨好。”

“你好你好。”杜阿姨樂得合不攏嘴，“我就說晚晚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肯定會找到一個優秀的男朋友，你眼光真不錯。”

“嗯，我也這麽覺得。”林欽面不改色道。

向晚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怎麽，這就自吹自擂上了？

問題是，誰是他女朋友啊！

“不過，你們來也不提前說聲，好給你們留個位置。”杜阿姨嗔怪着用圍裙擦了擦手，“這樣吧，我家二樓樓頂剛打掃好，我給你們搬套桌椅上去，怎麽樣？”

“那太好了阿姨，二樓沒人吧，我們就喜歡安靜。”向晚笑呵呵道。

于是，在杜阿姨的安排下，兩人坐上了小店的VIP座位。

二樓樓頂上安靜又寬敞，沒有任何其他客人，林欽也可以放心的摘下口罩，不過就是拿菜麻煩些。

作為男生，林欽本是義不容辭。

可向晚執意将他按在座位上：

“行了，你吃過這種店嗎？我看你都不知道該拿什麽，讓我去吧。”

不一會兒，向晚就端着兩大盤子串串上了樓。

“快快快接着，我要拿不動了——”

“拿這麽多嗎？”林欽連忙接住盤子，頗為新奇的道。

“不多啊，我們倆都沒吃晚飯，這算少的。”向晚拍拍手，拉開板凳坐下，給自己喝林欽都倒上果啤，“吃串串就要喝這個才行。”

林欽完全像是小孩兒一樣，任憑向晚安排。

很快，鍋底燒滾了，紅鍋翻湧着辣椒和花椒，咕嘟咕嘟冒着泡。

向晚下了一大把自己最喜歡的麻辣牛肉和郡把兒：“一會兒你嘗嘗這個，保證好吃。”

“糟了！你會不會不能吃辣啊？”

向晚猛地想起來，林欽常年在國外，可能根本不适應這樣的食物。

“可以啊，你忘了當初我們去吃火鍋？”林欽淡定自若，直接從紅鍋裏拿出一串放進嘴裏。

“那今天可以放心吃。”向晚開心的道。

鍋底很辣，兩人又都不肯認輸。

你一串兒我一串兒的，于是，向晚嘴唇肉眼可見的腫了一小圈。

林欽其實也快到極限，但礙于面子一直沒表現出來，結果擡頭一看，向晚被辣得額頭冒汗不說，原本淡粉色的嘴唇此刻變得通紅不說，而且還腫了。

“噗——”林欽忍不住笑出了聲。

向晚莫名其妙：“怎麽了嗎？”

林欽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先是拍了一張，然後才拿給向晚看現在的她自己。

向晚看完鬼嚎一聲，立刻就跑過來要删照片。可林欽又哪裏舍得給，兩人你争我奪，一個不小心，向晚差點摔倒。

“沒事吧？”林欽問。

“……”向晚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反應過來，想要起身。

可林欽卻鉗制着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嗯，沒事”向晚尴尬地扭了扭腰，示意林欽松開。

林欽卻權當看不到一樣，死死盯着她。

那盯着她的眼神，像極了前天雨夜。

向晚意識到，好像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

這件事她其實并不陌生，卻也算不得熟悉，統共有兩次經驗而已。

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前天劇組裏，兩次的對象都是和眼前這個男人，而今天，他大有繼續這項舉動的沖動。

……

“唔，等等！”

說時遲，那時也快。

原本已經放棄掙紮的向晚，卻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了氣力。

她掙脫了林欽的鉗制，突然跑開，林欽的心裏頓時一陣失落，像是被人用石頭砸空了一塊兒似的。

可……向晚是去幹什麽了？

耳邊傳來簌簌的水流聲。

林欽從打擊中回過身來，這才發現向晚居然在水龍頭前漱口。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林欽的腦海中。

所以，她拒絕自己的理由不是因為不樂意，而是因為，剛吃了串串？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接下來該怎麽辦，就不用親媽教你了吧，林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