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放肆(2)

除了私生子,程池實在想不出,他還能有什麽身份,進入她的家庭,讓她管他叫哥哥。

繼母江依絡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換了個姿勢,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準備好好欣賞眼前的這出大戲。

程正年的手重重拍打在茶幾上,厲聲斥責:“放肆!”

“私生子都領回家了,到底誰放肆啊!”程池氣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開始口不擇言破口大罵:“老色鬼!”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氣!可她就是生氣!氣炸了!

她現在只想殺人!她想狂奔出去,開上她的法拉利,往山崖上撞,撞死算她自己的!

“就算是我兒子又怎樣,你是什麽東西,敢教訓我!”程正年站起身指着程池:“看來是我平日裏太慣着你,竟讓你忘了,誰才是這家的主人!”

江依絡手撐在沙發邊,眯着眼睛,慵懶地看着父女倆的對峙,嘴角勾着淺笑,不動聲色。

程池紅着眼睛,轉身,惡狠狠地質問許刃:“你是他兒子嗎?”

許刃內眼角微微顫了顫。

“不是。”他說:“程先生只是我的資助人。”

“姐,爸只是資助這個許哥哥讀書的。”程嘉這時候适時地插嘴:“念完高中和大學。”

“資助?”程池明顯不信,定定地看着許刃,突然冷笑:“你接受?”

許刃斂了斂目光,沒有說話。

“程池,我最後警告你一聲,有點程家大小姐的樣子,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說我程家沒規矩!”程正年怒氣難平。

“就她那野樣兒。”江依絡拿捏着江南水鄉的小調兒,冷嘲:“程家大小姐,呵。”

“你也知道他是外人,資助一個外人,需要讓他住到家裏來?”程池搖頭,她才不信,這不合常理。

“姐,許哥哥沒有地方住,爸才将他領回來的。”程嘉又說。

“你閉嘴!”程池瞪了妹妹程嘉一眼。

程嘉立刻噤聲,不敢再說話了。

“陶嬸,把我的鞭子拿出來!”程正年怒聲大吼:“今天晚上,有人皮癢了!”

“老爺…”陶嬸還想勸,卻被程正年怒斥:“快去!”

陶嬸只得依言,從牆上取下了鞭子,戰戰兢兢地遞給了程正年。

程正年拿着鞭子,在空中揮了揮,鞭子發出一聲利響。他朝着她走過來,程池想跑,沒跑過,啪的一聲,一鞭子揮下去,程池下意識地擋住臉,卻沒有痛感。

鞭子落到了許刃的手臂之上,霎時間,襯衣破裂,手臂起了一條紅刃。

程池微微張嘴,愣住了,沒想到他會把她往身後拉,沒想到他會替她挨這一鞭子,她紅着眼睛,看着他寬闊的背影,看着他手臂的傷口,又氣又急,不知該怎麽辦,不知該說什麽,激怒又愧疚,她顫顫地退後,搖着頭,憋着眼淚,轉身跑出了大宅。

“你給我回來!”程正年在背後怒聲大吼,程池卻不理他,徑直跑到花園,秦叔正在給她洗車,程池一把抓起花臺上的鑰匙,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一聲轟鳴,将車開了出去,直直地沖出花園,青幽幽的草地上被她碾出一道深深的泥痕。

大宅的喧嚣與沸騰,被她甩在了車後,漸漸地遠去了,她大口地喘息着,摸了一把眼角淚痕,咬着下唇,冷哼一聲:“資助人…放你媽的狗|屁。”

夜深,大宅本就不明亮的燈漸漸偃了。

陶嬸給許刃安排了房間,也給他拿來了塗抹手上鞭傷的藥膏,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小姐脾氣不好,你不要跟她置氣,其實她這人不錯…”她頓了頓,嘆了一聲:“你以後就知道了,多擔待些吧。”

許刃坐在床邊,将自己的衣服一一疊好,沉默地點了點頭。

陶嬸終究摸不清他的身份,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麽,叮囑他早些休息,有什麽就叫她,然後走出了房間。

其實今天這事,也怪不得小姐鬧脾氣,老爺就這麽把人帶回家來住着,态度非同一般,讓小姐叫他哥哥,甚至還為他,要拿鞭子抽小姐,這…任誰都不能不多心,這個小子的來歷。

莫非,真的是老爺的私生子?

許刃關上了房門,站在門背後的陰影中,聽見陶嬸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修長的指尖,落到門把手上,咔噠一聲,反鎖。

心,才稍稍安定了幾分。

從行李箱裏,他拿出了一個塑料的透明小盒子,裏面放着一塊濕潤的海綿,海綿裏,睡着一個綠色的巴西龜,手掌大小,他将烏龜拿出來,放在桌上,伸手,碰了碰他縮進去的小腦袋。覺察到動靜,小龜緩慢地探出了腦袋,睜開了圓圓的小眼睛。

那是他的寵物,唯一的朋友,名叫Sex。

“到家了。”他說。

月光清泠,灑在桌上,Sex沉默。

“其實…也不算家。”他埋頭,與Sex對話。

“小千金似乎并不歡迎我。”

Sex在桌上爬了幾步,又停下來,伸長腦袋,左右招了招。

“你是說,她口是心非麽?”

他搖頭,無奈一笑:“我哪有這麽自戀?”

Sex又爬了幾步,爬到臺燈的燈座後面藏了起來。

“還是…你在怪我剛剛不該多事?”

Sex碧綠的小指甲落在紅木桌面,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黑夜裏,格外清晰。

許刃卷開已經破爛的袖管,将藥膏盒子打開,用棉簽沾着乳白色藥膏,一點點塗抹在傷口上。

“小千金是程老頭的心尖寶貝,又是個小聾子,更得憐愛。”他垂眸,仔細地為自己上藥,聲音低醇如緩緩拉動的大提琴:“她若是因我挨了這一鞭子,難保夜闌人靜之時,老頭回想起來,心疼又懊惱,到時候,即使嘴上不說,心裏面…可不是要怪責于我麽?”

他将藥膏瓶蓋徐徐擰緊,撿起Sex,将它放回了小盒子裏,然後擱在窗邊,皎潔的月光下,他低頭,看着那撕裂的袖管,輕不可聞地喃了一聲。

“只可惜了這件衣服。”

作者有話要說: 池妹為什麽這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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