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堕魔

“若是沒遇見逸塵哥哥，我想，我真的會聽從家族命令和你在一起。”

那個曾經親昵的喊“蕭炎哥哥”的少女對着她捧在手心裏珍視的少年面露諷刺。

“孽徒！”

那個慈祥的白發長者對他重視的弟子揮出白火。

“你明知蕭家與雲岚宗的區別，為何還要去惹上雲岚宗那種龐然大物！”

那個即使在少年最落魄時期也不曾放棄少年的慈父拂袖而去。

不同的畫面，唯一相同的，只有黑衣少年的絕望，與，白衣少年的淺笑。

溪蘇呆呆看着傳出影像的光球。

“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是溪蘇做夢醒來的分割線————

葉英手腕一轉，劍尖上挑，溪蘇的離火便從手中脫出，打着旋飛了出去。

葉英素來淡漠，然而一旦涉及親近之人，他依舊會變了臉色。

葉英收劍，眉心輕蹙，“你心不靜，今日便先到這裏。”

呼哈——呼哈——溪蘇彎腰，雙手覆于膝蓋之上，發圈不知何時脫落，長發披散。汗水從額上滑落，劃過臉頰。

縱然擡眼目送葉英遠去，劉海亦遮住雙眸，探不清內裏神色。

心不靜……做了那樣的夢境，又怎能心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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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那并不是夢！

“炎子……”幾乎無意識的喃語。

離溪蘇看到那番景象已過半月，溪蘇每每想起，便是一陣心悸。

溪蘇鮮少做夢，半月前卻每晚都夢到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蕭炎身邊沒有一個叫溪蘇的丫鬟，那個世界蕭炎衆叛親離，那個世界蕭炎——

死了！！！

劍客的手，指甲修的平整，溪蘇縱是拳握的再重，手心也無痛楚。

“老夫是《鬥破蒼穹》的源，世界之源。每一本小說只要有讀者，縱使只有一個，也會生成一個世界。原書是主位面，同人是副位面。你之前看到的是一本鬥破蒼穹的同人，名為《鬥破蒼穹之龍帝》，主角，便是蕭逸塵。”

“那個世界的蕭炎，的的确确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然而龍帝位面的源不甘心只是副位面，它趁老夫受傷之際侵入鬥破蒼穹的主位面，妄圖修改主位面的世界線，讓龍弟的世界線代替鬥破蒼穹的世界線。你以前看到你的朋友突然做出不符合性格之舉，便是龍帝的世界線壓制主位面世界線所致。”

“老夫本源受損，已無力壓制驅逐龍帝位面，老夫便聯系其他世界的源，挑選幫老夫拯救老夫世界的生靈。你之體質萬中無一，又看過《鬥破蒼穹》，便被老夫挑中過來——按你們的說法是穿越。”

“……我該怎麽做？”

“殺掉蕭逸塵。主角是世界線的源頭，主角一死，世界便會分離潰散。所以，你須得在蕭炎死亡前，讓蕭逸塵身死魂滅。”

“我能破例送你到這個世界，卻不能接你回來。你須得達到破碎虛空之境，自己劃開時空隧道回到鬥破蒼穹的世界。到時，我會給你指路。切記，你只剩兩年時間。”

憶起目睹蕭炎被美杜莎打入岩漿生死不知後，忽然現身的老者的話。溪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然而這種事一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

兩年！她只剩兩年的時間了！

破碎虛空……

溪蘇手腕一轉，內力一吸，被葉英挑飛得離火咻地飛回手中。

她的老師，驚才絕豔，習劍已有幾十載，卻仍不得破碎虛空。她要用兩年時間達到別人幾十年都達不到的境界，便是她是劍仙之體，也不可能做到。但，做不到，也要做！因為——

“蕭、逸、塵！”牙縫中擠出一個她痛恨無比的名字，溪蘇的劍招，殺意凜然。

葉英默然而立，風過，發絲輕舞。他啓唇，吐出一個字，“查。”他萬事不經心，無意窺探別人隐私，然而事關他唯一弟子，他也只能做一次不合君子之道之事。

“是。”侍女羅浮仙福身，領命退下。

蕭逸塵……這個名字的讀音在葉英心頭轉了一圈，平生首次對未見之人生出惱怒。（注：莊花并不知道蕭逸塵是哪幾個字，所以他叫羅浮仙查的是讀音→_→）

溪蘇練劍可是拿出了當初拼高考的架勢——只要練不死，那就往死裏練！最狠那次，曾有十天未曾閉眼，被葉英強行點了睡穴後，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當然，醒來後也挨訓了便是。

藏劍弟子表示，第一次看到他們大莊主發那麽大的火，完全不複往日的淡然。

＃這麽一想，小師妹還真了不起呢，居然能讓大莊主發火＃

……

溪蘇展開卷軸，無意識的用手摩挲卷柄紋路。

“不行，那兩年時間根本就不夠。”眉心揪起，“如果……如果兩年後還達不到，就這樣做吧！只是……”只是對不住老師了。

“小師妹，我來看你了！”葉星推門走進，“咦，小師妹，你在看什麽？”

溪蘇合上卷軸，随手放在床頭，“沒什麽。”

那姿态太過坦然，于是葉星就沒有在意。她坐到床邊，“小師妹，不是我說你，你練劍也要注意身體呀——你沒看到大莊主生氣的樣子……”

葉星頓住，身子一震，狠命搖頭，意圖把那日葉英發怒的畫面甩出腦海。

越不容易生氣的人一旦真生氣了後果不堪設想。

溪蘇垂着腦袋，手指絞在一起，“我也不想，但我的時間不多了。”

葉星臉一白，一把把溪蘇從床上拽起，強行把人拉向門外，“不好啦，不好啦，裴元，你快來看看我家小師妹，小師妹活不長啦！”

溪蘇：“……”她活不長？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溪蘇被從床上拽起時，不慎碰掉床頭卷軸，她來不及撿起，便被葉星生拉硬拽走。

掉落在地上的卷軸，遭受沖擊，緩慢展開，密密麻麻蒼蠅般的小字布于其上，一片黑中，豔紅朱砂圈起的小字便顯得打眼，陽光直射下，朱砂圈起的“入魔”二字，觸目驚心。

應友人之邀前來藏劍的萬花大弟子伸手為溪蘇探脈，半響後，在葉星緊張的目光下開口：“你師妹只是疲勞過度，心力交瘁，休息幾天便是，何來活不長一說？”

“真的嗎？裴元，你再仔細看看！”

裴元一雙眸子幽幽望着葉星，手覆上腰間墨筆，考慮着要不要爆個玉石給這個懷疑他醫術的人。

好在葉星及時想起她這麽說不太妥當，當即讪讪道：“裴元，我沒有懷疑你醫術的意思。我這不是聽到小師妹說她時間不多了有些着急麽。”

溪蘇舉手，睜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眼裏盡是無辜，“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我說的時間不多并不是指我命不久矣的意思。”

活不長你個球球！姑奶奶身子骨棒棒噠，鐵定能活過百歲！

葉星好奇：“那是什麽意思？”

溪蘇豎起一根食指，在眼前左右搖擺，右眼眨起，“不可說，說不得。”

“去！這麽有慧根怎麽不幹脆出家呢！”葉星毫不掩飾她的鄙夷。

溪蘇偏頭淺笑，目光觸到天澤樓，停頓了一瞬又飛快劃過，無人注意到她的不自然。

溪蘇暫時想不出要如何面對恩師，便借着勞累不去天澤樓前練劍，當起鴕鳥。

天澤樓前，葉英抱劍，并末觀花。

他突然開口：“如何？”

羅浮仙從幽暗中走出，“世間名叫蕭逸塵的，一共只有七人，其中有四個已入黃土。剩下三個，一個六齡稚兒，一個百歲老翁，一個萬花弟子，只是婢無用，并未查出其中有誰與葉蘇小娘子有關。”

葉英按劍不語。數日後，他接到溪蘇閉關的消息。

溪蘇這關一閉，便是兩年。

強行靜心，換作旁人鐵定走火入魔，溪蘇卻憑手中之劍，以劍仙之體讓自己境界連升。

然而并沒什麽卵用，溪蘇無論怎麽修煉，都不見破碎虛空的門檻。

“時間快到了。”

昨夜豁別兩年的源的話語在耳畔響徹。

溪蘇低聲念道：“時間快到了。”

攤開卷軸，源交給她的卷軸。

軸上有秘術，名為堕魔。

堕入魔道，求來強大。

入了魔，她大概要被逐出師門了。畢竟——西湖藏劍，正義凜然，君子如風。

溪蘇閉上雙眼，良久，再睜開時，只餘一片堅定。

葉英在溪蘇心裏的地位毋庸置疑，只是，沒有蕭炎，她興許穿越第一天便活不下去。

師恩……只能來日再報！

溪蘇舉起離火。

她握劍的手，在抖！

內力按着卷軸所畫經脈運行。

一個周天……兩個周天……三……

第三個周天開始，溪蘇猛地把離火劍尖插、進心髒。

“從吾心血，逆轉，堕——魔——”

風雲突變。

原是白日，卻堕入黑暗。

純陽雪峰，本該破碎虛空而去卻放不下師門的純陽子望着紅陽與血月并列的黑色天空，長嘆：“仙堕魔，不祥之兆啊！”

惡人之谷，雪魔王遺風體內紅塵內力暴動，紅塵觀世，仙堕了魔，這個世界，都在哀鳴。王遺風哂笑，是仙是魔，與他何關？不過一曲紅塵。

世間劍客，他們手中之劍，無論珍凡，都發出了劍鳴，萬劍齊哀！

心頭之血，紅了劍脊，被迫噬主的離火，魔氣沖天，成了一把罕世兇劍。

九幽轉出的魔火，燃紅了溪蘇的黑發，燃紅了溪蘇的黑眸，一簇紅焰在眉心點燃，跳動，最終歸于平靜。額間留下火印，燿耀生輝。

四時反常，六月飄雪。藏劍飄起細雷，

柔的像雨。

出了石室，溪蘇一步一步走近那抱劍而立的男子。

她的老師，神色一如既往的冷竣，讓她探不清他心底所想。

雙膝跪下。

“老師，弟子不孝。”

一叩首——謝師恩。

二叩首——愧入魔。

三叩首——拜別意。

溪蘇自始至終低頭垂眼，不敢去看葉英，生怕發現他對她的失望之情。

魔體自愈能力強，溪蘇磕破額頭，轉瞬便愈合了。

然而面上，終是流下血痕。

溪蘇将背上虬雷解下，恭敬地放到自己身前，之後便踏着離火，禦劍而去。

雷，破邪。本身是邪，又怎能再佩破邪劍？就像她，已不配再回到老師身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話僅代表蘇蘇個人觀點，與本文走向無關。

藏劍規其一：敬祖先，重宗長，不得以下犯上，忤逆不孝。

其二：睦宗黨，重師友，不得飲水忘源，忘恩負義。

其三：謹交友，慎獨行，不得不學無術，放浪形骸。

其四：行仁義，篤誠信，不得欺淩老弱，敗壞族名。

這是藏劍家規，蘇蘇又沒玩過劍三，所以她以為藏劍是像浩氣盟那樣……呃，看不慣邪惡的——蘇蘇她堕魔了嘛，當然，如果蘇蘇知道葉凡他老師是雪魔的話，她就會知道葉英并不會在意那些。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自認為）會被逐出師門的蘇蘇表示她并不想聽到葉英親口說出把她逐出師門的話，于是她光棍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