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同胞雙生兩姐妹

璇城西郊的一處幽宅。

“宮裏傳來消息,清歡小姐表現很好。禮部遭訓,太皇太後賜婚,計劃一切進展正常。”

方青霖一身灰袍立于窗前,背對着禀報之人,良久之後才開口:“清歡怎麽樣?”

“已安全回到定遠侯府。”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

“閣主……”

“說。”

“宮宴之後清歡小姐的興致比先前低了不少,一回府就被關進了北小姐的房間。從午時到現在,清歡小姐還未能進食半粒。”

聽見方青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人猶豫半晌,狠下心開口詢問:“閣主,您會因為清歡小姐中斷計劃嗎?”

方青霖并未作答,反而是揮了揮手:“下去吧!”

“閣主!!”

“你只要記住,清歡是老閣主交代務必好生照顧的人。天塌下來,也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

“是!屬下明白。”

屋內又剩下方青霖一人,他抖了抖衣袖,邁出房門,立在院子裏。夜風吹過,雲飄散,滿地皎練月光。

他會因為清歡中斷計劃嗎?方青霖眸色染上深沉,他沒有回答,不是因為他不會,而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根本無從回答。

從三年前,老閣主将清歡帶回來,看到她那張臉,他就知道她是北家的人,腦子裏已經有了這個計劃,可是正如他剛才說的,他還不了老閣主的救命之恩,只能好生照顧許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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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仇、國安與恩義,他如何抉擇。

就算前些日子安排許清歡湊巧被南崔樂發現,他也是沒有拿準究竟要不要下許清歡這步棋。直到許清歡親自找上他——

那日南崔樂不惜撇下老臉跪下求許清歡幫忙,許清歡也只是支支吾吾說考慮考慮。

南崔樂失望離開,轉身她就跑進他的院子。

“方大哥,我問你,你誠實回答我。”

見許清歡額前的發有些亂,雙頰微紅,方青霖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擡手替她理了理發絲:“你問。”

“你還有多少時日?”

就算大家都知道他命不久矣,但從來沒有人像許清歡一樣問得這麽直白,眼眸中卻不帶任何同情和憐憫。

“不出四年。”

“那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許清歡定定地望着他,“就算知道你要死了,也想要去完成?”

“對。”

“需要我幫忙是不是?”

方青霖抿唇半晌,微微點頭。

聞言,許清歡就那樣看着他,眸子中映着方青霖的蒼白的臉和削瘦的雙肩,最後堅定地開口:“好!我幫你!”

方青霖怔然,許久之後開口:“清歡,其實你不需要……”

“方大哥。”許清歡打斷他的話,轉身背對着他,雙手背在身後,走了幾步才緩緩開口,語氣中竟帶着幾分他不懂的慶幸:“有一件想做又能做的事真的很好。”

同為天涯淪落人,你我之間至少有一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既然我沒有,成全你也未嘗不可。許清歡心道。

許清歡轉過身,與他相隔幾步的距離,那天天氣晴朗,風撩起她耳旁的垂發,方青霖聽見她清脆而似有魔力的聲音:“我幫你吧!”

如果早知道後來的事,方青霖寧可采取更具風險的計劃,也不會把她推向這場暗潮洶湧的漩渦之中。

這一個夜晚,在這璇城內,有多少人難以入眠。仿若聽清了這些人的心聲,大雪簌簌地落了一整夜,伴君到天明。誰也不知道誰的心思早已百轉千回。

辰時過後,許清歡窩在北如歌的院子裏發呆。

從昨日回府,南崔樂就差人在房門口守着,不讓她踏出半步。北如歌的房裏,除了詩詞集,就是各種樂譜,無聊得她只能盤坐在軟榻上望着房梁出神。

一閑下來,總是忍不住有些感傷。她也不明白這是為何,以前師父在,阿九在的日子,她整日整日閑得無事,可是卻很快樂。是因為阿九走了,師父也沒了嗎?

“小姐,太君讓您去祠堂。”門被輕輕叩響兩聲,然後被推開,一個丫鬟走進來。

許清歡記得,她是北如歌的貼身侍女,叫香蜜。

香蜜上前伺候許清歡穿好鞋子,再整理了一下發髻,見沒有什麽不妥方才扶着她出門。

到祠堂門口,香蜜讓許清歡先等一等,進去通報之後才出來,帶許清歡進去。

“下去罷!”許清歡剛跨進祠堂,還沒看的清祠堂裏的人,下人們都被遣了出去。

“出來吧,如歌。”許清歡應聲擡頭,卻發現,南崔樂叫的不是她。

一個穿莓色衣裙的姑娘從一旁走出來,每一步都走得極穩,姿态優雅。許清歡将視線從衣裙移到她的臉上,一怔。

許清歡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臉頰,原來同胞雙生,竟果真一模一樣!

看見北如歌的那一刻,許清歡覺得自己心髒位置被輕輕地,輕輕地捏了一下,很柔軟的感覺。

見許清歡驚訝的神情,北如歌輕聲一笑,走到她跟前,朝她打了個手勢:《姐姐。》

閨中女子會的刺繡女紅什麽的許清歡不會,手語許清歡倒是恰好擅長,她瞪大眼睛,雙眼滿是疑惑:“叫我嗎?”

北如歌抿唇一笑,點頭。

“呵呵……”見北如歌的一颦一笑,許清歡輕聲笑了出來,感覺這個世界好神奇,看着北如歌,好像是另一個自己。

“咳!”南崔樂咳嗽了一聲,冷眼掃了在場的北如歌、北如深、許清歡三人。

北如深本身就嚴肅,也不曾多言,但能感覺到他神色更端正了許多。許清歡立馬收起笑意,規規矩矩地站好,只有北如歌嘴角依舊挂着淺笑,打着手勢:《奶奶您講。》

南崔樂的視線放在許清歡身上:“雖然昨夜不是你的錯,但畢竟因你而起。如果讓人知道你妹妹不能言語,怕是會比先前更遭流言。”

許清歡聽着南崔樂的話,轉臉望向一直笑看着她的北如歌,心口好像有一根針在紮。如果不是她要幫方大哥忙,就不會頂着她的身份進宮,更不會有後來的事,那北如歌也……

“所以,我想,你依舊留下。如果需要,你繼續代如歌。”南崔樂見許清歡面露為難,又添加到:“畢竟是北家的孩子。雖然現在你不能光明正大地生活,但我保證,事情結束之後,一定恢複你該有的身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君莫的嫡孫女。”

許清歡抿唇不語,她并不在乎身份,她已經十四歲,離十六歲還有兩年,如果兩年內她體內的毒……對于一個将死之人,身份于她有何用處?

何況,她要的,從來都只是有個人疼,有個人愛罷了。

愣神之際,感覺衣袖被輕輕扯了一下,許清歡轉頭看去,北如歌朝她輕輕笑着:《沒關系的。姐姐不喜歡,就不要為難自己。如歌不怕被人說的。》

看着北如歌恬淡的笑,和她那不停打着的手勢,許清歡鼻尖一酸。

為何上天要如此待她們,姐妹二人,一人身中劇毒,一人口啞不能語,就不能有一人是好好的嗎?

北如歌的眸子很溫柔,許清歡望着她的眼睛,好像望進了她的心底,耳旁仿佛響起了悅耳清脆的宮鈴聲。

她想要保護她!盡管許清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個想法,但她靈魂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必須這樣做!

這是她欠她的。

“好。”許清歡聽見自己沙啞卻堅定的聲音。

“嗯。”南崔樂滿意地點頭,思忖片刻,再次開口:“還有一件事,不可以讓除了我們四人和嬷嬷香蜜之外的人知道你不是如歌。特別是你的母親。”

對上許清歡疑惑的眼睛,南崔樂故意嘆了一口氣:“從你出生後,你母親心裏一直放不下你。若是讓她知曉,你沒有死,還回到她身邊,以她的性子,怕是很容易叫外人起疑。屆時就不比當下簡單,嚴重的話,北家怕是會被人安上欺君的罪名。”

雖然南崔樂的話讓她心口一抽動,但她潛意識裏并不是多相信她,轉頭望向北如歌。

《是的,母親這十幾年來一直挂念着姐姐,心中一直愧疚。大夫說,她病弱的身體,也是因為心中的事積慮而來。》

許清歡把話聽了進去,垂下眼眸,點頭。

“嗯。”見許清歡這模樣,南崔樂好似放了心。“雖不能叫外人知曉,但可以給爺爺和祖宗上柱香報個平安,也算是認祖歸宗了。”

許清歡接過北如深遞上來的香,朝牌位三鞠躬,跪拜之後才把香奉上。

擡頭之間看見側方挂着的畫像,許清歡愣了。

“這是爺爺。”北如深看着許清歡的神色蹙起了眉頭,凝視着她狀似好心地提醒。

半晌,許清歡才反應過來,緩緩點頭,眉間浮起深思。再轉臉看向北如深,眉色更深了。

“太君,南王駕到!”叩門聲響了兩下,外面傳來嬷嬷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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