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要殺了你攀高枝?

屋裏已經暗了下來,她取了火折子開始掌燈,書房幾處角落裏以及書桌上都擺着一盞氣死風燈,将燈盞一一點亮,再罩上透明的琉璃燈罩,昏暗的書房裏便重新尋回了明亮。

做完這些,姜嬈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用帶着探詢的目光将穆珩上下打量了個遍。

許久,她才緩緩開口。

“穆珩,你扪心自問,你我成親六年,我可有哪裏對不起你?”

穆珩疑惑,他不知姜嬈何出此言,搖頭道:“不曾。”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鑰匙,開啓了姜嬈的憤怒,她猛地站起身,淩厲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紮向穆珩,冷喝一聲:“既然我不曾對你不起,為何你還要殺了我去攀高枝?”

穆珩懵了。

哪怕他早已習慣了不将情緒顯露于外,這時候也難免流露出茫然與震驚。

他想殺了姜嬈去攀高枝?

他怎麽不知道?

過了好半晌,穆珩才輕吸一口氣,苦笑道:“夫人何出此言?”

若不是對姜嬈的脾性極為了解,知道她不會用這種無稽之言來無理取鬧,穆珩都要以為姜嬈這是随便尋了個理由來鬧他呢。

姜嬈冷笑一聲,“是啊,你現在是還沒有這樣的想法,但過幾年就有了!”

她是半點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

穆珩更無奈了。

無人可以預知未來,便是明日之事尚且無人能知,更不用說過幾年的事了,姜嬈這話說的,豈不是完全不講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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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則,不管是過幾年還是過幾十年,他都斷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姜嬈直視穆珩:“再過幾日就是我那好婆母的五十大壽了,明日她會像是施舍一樣把替她操辦壽宴的事交給我,而我會因為壽宴的事累得小産,失去腹中将将一月餘的孩子,并因這次小産大傷元氣,從此纏綿病榻,直到三年後喝了你親手遞過來的一碗藥吐血身亡,這一幕還正好被圓姐兒看在眼裏……”

“我這個做母親的沒了,你這個做父親的又整日不着家,以為将圓姐兒送去老祖宗的安和堂就行了,老祖宗心善,倒是願意護着圓姐兒,可安和堂到底還是在侯府內,圓姐兒也不可能永遠不踏出安和堂,小小年紀的她一樣要在我的好婆母好大嫂手裏讨生活,這兩人謀了我的嫁妝不算,還苛待圓姐兒,讓她一個正經的侯府姑娘,活的卻比寄人籬下的外人都不如……”

“而你,在我死了沒多久就與安陽長公主搭上了關系,安陽長公主還非得要下嫁于你,多的是人說我這個原配死的是時候,正好給安陽長會主挪位置!”

“還有人在暗地裏嘀咕,說不得就是你想攀安陽長公主這根高枝,所以做了殺妻求榮的事,圓姐兒本來就親眼目睹了我喝了你遞過來的藥吐血身亡那一幕,再聽到這些閑言碎語,她心裏會是什麽感受?”

“沒了母親,父親殺妻求榮,還要多一個身份高貴、直接導致她沒了母親的繼母,你讓圓姐兒怎麽辦?”

每說一句話,姜嬈的怒火就更盛幾分。

在屋裏燈光的映照下,她的眼中似也跳動着熊熊火焰,若這火焰能化作實質,穆珩覺得自己大概已經化為灰燼了。

可這些……

他不能認啊!

“夫人……”

穆珩無奈。

他覺得,姜嬈大概是做了什麽離奇的夢,正好逮着他回來了,所以才遷怒于他。

他正想替自己辯解幾句,就因為姜嬈下面一句話渾身一僵。

“這些……”姜嬈定定地看着穆珩,“都是圓姐兒一字一句親口告訴我的!”

圓姐兒是姜嬈和穆珩的獨女穆瑧的乳名。

作為姜嬈和穆珩的第一個孩子,打從圓姐兒出生,兩人就将之當作了掌上明珠一般小心翼翼地疼着寵着,唯恐她受了委屈,之所以取“圓姐兒”這個乳名,也是希望他們的孩子能夠一生圓滿順遂。

被爹娘,乃至立雪堂所有人這般寵着,圓姐兒不僅沒有變得任性不講道理,反而活潑乖巧,像是一顆小太陽一般溫暖身邊所有人。

這樣一個小人兒,誰能不愛她?

作為父親,穆珩不僅愛圓姐兒,他也毫不懷疑圓姐兒,哪怕姜嬈轉述的圓姐兒所說的這些話,聽着實在是太過離奇。

一個還未過四歲生辰的孩子,就算是做夢也夢不到這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可能将這些事說得如此清楚,更不可能編造得出這樣的謊言來。

他同樣不會懷疑這是姜嬈在胡言亂語,姜嬈不可能也沒道理這樣做。

既然不是做夢,也不是謊言……

那麽,即便再怎麽難以置信,也只有那麽一個答案了。

圓姐兒所說一切,都是她親身經歷過的!

而現在,經歷了這些的圓姐兒,又回到了一切尚未發生的時候。

哪怕如今一切都尚未發生,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如珠似寶疼愛着的圓姐兒受了多少委屈,穆珩的心裏就止不住地湧出一陣陣戾氣,在憤怒與自責的同時,他向來只有平和淡然的眼甚至有些泛紅。

見着穆珩如此,姜嬈心頭的怒火總算是稍稍平息了幾分。

圓姐兒所言太過讓人難以置信,大概也只有他們這做父母的才能毫無保留的相信,換個人聽了這些,只怕都要張羅着請大師來家裏做法事給圓姐兒驅邪了。

但凡穆珩表現出了半點懷疑,姜嬈覺得自己這會兒大概已經上手撓他了。

“所以……”穆珩過了許久才啞聲道:“這就是圓姐兒哭了一下午的原因所在?”

姜嬈點頭。

今日下午,估摸着圓姐兒就要午睡醒來,她去了圓姐兒所住的跨院,誰知将将醒來的圓姐兒一見着她就緊緊揪着她的衣袖,一邊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一邊無聲卻洶湧地掉着眼淚。

姜嬈現在想起那情形,一顆心仍揪得難受。

她的圓姐兒,因為打小就被爹娘及身邊所有人偏愛,向來是笑得張揚肆意,哭得也驚天動地,又何曾像這樣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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