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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了,遲幾許無法不顧及兩千塊錢昂貴的手機,撥開人潮往後擠過去。

手機正不偏不倚地摔在一旁的水溝裏,清明雨後,溝裏的積水漂浮着一抹淡淡的腥味,她從水裏撈起手機,發現已經關機,棱角被磕出了纖細的裂痕。

“哎。”遲幾許抱着手機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正好對面有一家手機維修店,她毫不猶豫地往那家店面走過去。

修手機的用了足足一個小時,遲幾許無聊地對着店裏的玻璃門補了個淡妝,修理小哥操作靈活,但眼光不時地飄向遲幾許,很久沒見過店裏來這麽漂亮的女人了。

“小姐,你的手機修好了。”

遲幾許回眸,阖上手裏的眼影盒走了過來,手機開機登上微信,大夏連發了十幾條微信。

大夏:栩栩!有人給你惡意刷屏!

她眉頭一皺。

一旁的修理小哥出神地盯着眼前的美女瞧,完全忘了收錢這麽一回事,遲幾許主動提起,結了賬,才往外走。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日色漸薄,幽暗的雲翳蹙起碧海藍天裏淺淡的水浪。

t市的繁華沒有耽擱一秒。

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才敢刷開自己的留言區,一水兒的——

“混了這麽多年還是半溫不火,到現在還買水軍刷分投票,真惡心。”

“這個作者一生黑了,她寫的文我再也不會看了。”

“文筆弱得要死,還矯情得裝什麽白蓮花!”

雖然也有幾個真愛粉反駁的,但是這麽看下來,人很難不帶上負面情緒,遲幾許深深吸氣,回家用電腦查了這些id的ip,但是嗅不出什麽可疑之處。

這時她忽然想到一個人。

今天慕則止加了自己微信,她翻出微信來打了一個招呼:有事。

對方隔了兩分鐘回複:說。

真是言簡意赅,遲幾許動了動嘴唇發了一條語音:”在去民政局正式簽約離婚之前,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

對方也回複了一條語音:“忙我懶得幫了,什麽時候去民政局?”

遲幾許眼皮一跳,沒想到對方拒絕得這麽幹脆,賭氣似的回複:明天!

說完便将手機扔到了床頭,整個人慫得趴了上去。

慕則止捂着胃,眉心隐隐攢起,臉色有些發白地站了起來,顧期應電話推門進來,剝了藥趕緊給他,替他倒了一杯熱水。

“一身毛病。”顧期忍不住吐槽,翻白眼道,“我看你是大限将至。”

慕則止服了藥,撐着桌低笑:“在我死之前,一定将你的後半生安頓好,放心。”

顧期抖了抖,撣了一身雞皮疙瘩道:“我可是兩點确定一條直線的男人。”

他們都不是沒聽說過公司裏那些風言風語。

許久之後,慕則止的臉色緩了幾分,依舊蒼白,走到辦公桌對面靠着沙發坐下來,抱着一只白藍條紋的抱枕,側臉在一旁仙客來墨綠的疏影裏雅逸閑适地勾着幾筆精簡的輪廓。

“剛剛刷到了一條特殊的消息。”顧期正要說,門外有人敲門。

紅色正裝的女經理局促地站在玻璃門外,隔着一道精致素雅的百褶簾,低着頭問道:“今天樓下來了一個男人,自稱是慕總的大學同學,叫齊斌,想與慕總見面。”

“什麽人都有。”顧期皺眉道,“我去打發他走吧。”

慕則止淡淡道:“讓他進來。”

女經理應言離開了。

顧期瞪着眼前這個大度雅量的男人,覺得這人簡直記吃不記打不可理喻,“你忘了當初他們一夥人是怎麽對你的?”

慕則止挑了挑唇,“沒忘。”

“好吧,你要是真不計較,做你的聖母,不會有今天的鏡目。”顧期俨然一副長輩姿态,語重心長,“別太狠了。”

凡事人前留一線,以後好見面。顧期知道,上次同學聚會的時候,慕則止對齊斌留了顏面,沒多說什麽過去的事,但是現在齊斌竟然不知好歹地找上門來了。

來巴結麽?

十分鐘之後,齊斌抱着果籃上樓時,慕則止還維持着這個姿勢,抱枕被手肘壓在腿上,手機翻閱着最新的市場游戲資訊。

閑散得一點也不像一個日理萬機的總裁。

“大哥。”齊斌半阖上門,将果籃放到一旁的桌上,灰蒙蒙的天垂着初露端倪的暮色,慕則止臨窗而坐,偌大的落地玻璃幽光浮動,裝修優雅簡練,但處處透着專業和大氣。

齊斌心裏一分的悔意,變成了十分。

慕則止挑着唇收了手機,微笑道:“怎麽有空來見我?”

那抹影子和從前的嚣張自負太不一樣了。

齊斌愣愣地看着慕則止,變了太多,他們從前的大哥,留着過耳的棕灰色直發,張狂肆意,随口能罵娘,絕對不會優雅安靜地坐在這裏,帶着笑,卻疏離而冰涼。

他想了想,搔着後腦勺艱難道:“當年背棄你的那事兒,其實我後來想了很久,我很後悔,對不住你,但是當時吧——”

“當時你們如果不帶着那筆錢走,我們的心血回落到秦家的手底,付之一炬,我明白。”慕則止有條不紊地維持着他風度翩翩的笑,“我沒有怪你們。”

他側過臉,修長白皙的手指碰了碰一只馬克杯,顧期走時留下的一杯濃郁的咖啡,揭開蓋,正氤氲地結着水霧。

“大哥,”齊斌不放心,以前有什麽慕則止全寫在臉上,現在水靜流深,他什麽都看不破,“你真的沒有怪我們?”

慕則止撇過眸光,淺啜着濃香四溢的咖啡,“所以,你只是來這裏征得我的原諒?”

當然不止是這樣,齊斌抿着唇不說話。

慕則止放下瓷杯走了下來,“當年的事,我現在已經不想提了,參與其中的人,我也不想再有任何瓜葛,那筆錢你們拿了就拿了,只是拿走之後,就別再想着我們之間的交情了,你應該知道,什麽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慕則止的手在他肩頭拍了一下,不輕不重,齊斌難堪地低着頭,指甲陷入了肉裏。

“我說我不怪你們,是因為那筆錢的确比當年的慕則止貴重太多。”慕則止推門開,走了出去,跟着女經理前來送客。

顧期站在旮旯裏默默掏出了一根煙,被身後跟來的慕總抓了個正着,趕緊收回衣兜裏,“辦公室謝絕煙頭,這我知道。”

保證得比誰都快。

慕則止失笑,雙手扶上玻璃窗前的橫欄,“要對付一個齊斌,還是很容易是不是?”

“那只是因為你不在乎了。”顧期坐到橫欄上,靠着窗對他說,“但是遲幾許,你卻做不到。都是難兄難弟,我了解,你丫的就是一個悶騷男,跟自己過不去,但是又要命地喜歡她,所以放縱她把自己一次次逼到絕境。”

“你真懂我。”慕則止不可置否地笑了下。

……

遲幾許竟然在自己房間裏睡着了,直到外頭有敲門聲,她從睡夢之中醒轉,這敲門聲和劉女士的不太一樣,頻率急,聲音大,沒有一點禮貌。

她踩着棉拖,随意揉了一把長發,拉開門,只到自己腰那麽高的遲遠,宛如葡萄般圓潤漆黑的眼珠緊緊地盯着她,咬牙切齒道:“遲栩栩,你賠我的樂高!”

“跟我有什麽關系?”遲幾許睡醒起來,還有點懵,莫名其妙被人一頓指摘,皺眉不愉地說道,“爸媽倒是真寵你,我小時候連個布娃娃都沒有。”

但小孩兒不管那麽多,只問她要東西,“媽媽說,就是你扔到外邊的垃圾桶裏的,阿姨收走了!”一邊指責她,一邊紅了眼眶,遲遠用手背揉了揉自己帶着嬰兒肥的高冷小臉,委屈地直掉淚。

“收走了那就再買一個!”遲幾許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說話有多刻薄,她只是打從私心裏不喜歡這個小孩兒,“他們那麽疼你,你要天上的星也給你摘來,區區一個樂高算得了什麽。”

“遲栩栩!你嫉妒我!就是你!”

遲遠要對她拳打腳踢,她不屑面對一雙充滿了莫名其妙恨意的眼睛,在遲遠撲上來的時候,迅捷地讓開了門,他一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溜倒在地。

“栩栩!”遲遠才剛倒下,她又聽到了遲父的低喝。

這一連串的巧合簡直讓她懷疑這是這家人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遲幾許聳肩微笑,好了,算她今天命犯煞星,她走到窗邊拿起背包,取了一沓紙幣,蹲在遲遠面前,和善地沖他笑,“拿去買你的樂高,姐姐走了哦!”

她站起身,“我看這裏也沒有我的地方了麽,我記得小時候姑姑教過我,社會上的騙子很多,您看,真的挺多的對吧?”

遲父臉色微變,還好她有先見之明,衣服也沒取出來,收拾了行李箱直接拉着走了,遲遠将錢抱着,直到遲幾許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裏,頭也沒回,他抱着錢墊腳放到父親手裏。

“爸爸,錢。”

遲父露出一絲笑,摸着兒子的後腦勺循循善誘問道:“誰教你說那話的,你的玩具不是放在床底下嗎?”

“媽媽教的。”遲遠把錢塞到父親手裏,又偷偷給自己留了一張十元,藏得很緊,以為遲父看不到。

恰恰相反,他什麽都看到了,那瞬間,他的眼睛裏湧出無限複雜。

天色太晚了,殘月落在嫩黃的梢頭,白杆擎着幾盞微弱的路燈,在晚風裏徐徐将光暈散落,灰屑銀塵在眼底摩挲過斑斓的碎色。

附近沒什麽便宜的酒店,露宿公園也來不及了,她走的時候熱血潇灑,到了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真沒想好該怎麽處理自己的住房問題。

從紀四好的事件過去之後,她覺得對自己的這群閨蜜要重新審視一下了,現在也不敢貿然前去打擾。

深夜裏,她的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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